第二章 走火入魔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心情不错。

  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我没闻见鸡粪味儿。是风改变了方向。这几天总是刮东南风。我的房子后面是大毛家的鸡圈,里面养了好几百只鸡。要是刮西北风我的房子里全是鸡屎味儿,不刮风的时候更臭。

  心情好的另一个原因是昨天晚上我和杨秋荣都喝高了,喝高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合伙偷了大毛家的一只鸡。我们是从密道进去的,为了能吃上大毛家的鸡,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挖了这一条地道,直通大毛家的鸡圈。想吃哪只就吃哪只。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我对杨秋荣说。

  “是的。可是我们都做了好多次。吃第一只的时候,心跳得特厉害,那肉有多香啊。你和二皮条是不是也这样干过,放心,我不会吃醋的。水不要烧得太开,上次就把鸡皮都烫掉了。”

  “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你别找事好不好,今天是个好心情。这次炒的时候多放些花椒和姜片,免得让他闻出来我们吃的是他们家的鸡。上次料放少了,大毛总是在我周围瞎转,闻来闻去的连上茅坑都不放过我。看我拉的是啥颜色。每次吃完鸡的第二天我见到大毛总觉得对不起他和花花。别忘了再加一粒八角,两小勺子甜面酱,一小杯料酒,还有多放点腐乳汁儿,最好用蜂蜜炝锅,这样味道更好。”我说着点了一支烟,把鸡毛鸡肠子塞进一只黑塑料袋子里。

  “明白。呆会儿把蒜末和小葱多留一点,起锅的时候撒在上面。给我一支烟。”她说。

  我把刚点着的烟塞在杨秋荣的嘴里。她的嘴真性感,像一条求欢的鱼,一张一合,不涂口红看上去也那么鲜艳。特别是吸烟的时候,嘴里就像含着一只冰棒。

  我们只是干坏事的时候才配合默契,除此之外做什么事非打即吵。

  “在阿拉山口的时候,我和普加做鸡从不放盐,我们用泡菜汤炖鸡,我是跟一个四川人学会做泡菜的。哇!满走廊都是香气,到现在我都忘不掉。那时候吃鸡讲究的是鸡的原味儿,在这里不行,这鸡来路不明,大毛会闻出来的。”我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我把鸡肚子里几只鸡蛋掏出来。

  “这鸡正在下蛋,宰了真可惜。以后我们偷鸡的时候先摸摸人家的肚子,要是正在下蛋就不要偷了。”杨秋荣说。

  “这话从你嘴里冒出来真是奇怪,再坏的人和我呆上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都变善良了,以前二皮条见谁都想杀,和我呆了一年后,见一只小蚂蚁都绕着道走。是不是因为我是作家?作家都懂教养,还很文明。好了。你把鸡放在煤气灶上烤烤,上面有好多细毛,你眼睛好使。剩下的事你别管了,这次我来炒。”我给杨秋荣倒了一杯白酒,她接过来一口喝掉了。

  她想反驳我刚才说过的话,可是这杯酒打乱了她的思路。

  女人喝酒,男人开心。

  杨秋荣酒后骚的很,不来都不行,走哪追哪,非要过足瘾不可。

  我们把偷鸡的事,当做一个兴奋点。大家过得都很无聊,偷大毛家的鸡不仅仅是为了吃他们家的鸡,而是在偷的过程中我们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做这件事就像打了兴奋剂,它会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最后我们在欢快的呻吟中结束这件事。

  所以偷大毛家的鸡的频率主要是看我和杨秋荣呻吟的次数,刚开始我们几乎一天干好几次,白天也偷。吃不完的鸡我们偷偷拿出去卖掉。有一阵子我甚至想开个大盘鸡店。后来我们呻吟的频率越来越少,当然大毛家的鸡就越来越多地幸免于难。再后来我们干脆停止了这种游戏,因为找不到兴奋点了。

  不偷鸡,家暴事件频频发生,受伤害的总是我。

  杨秋荣自己又喝了半茶杯白酒,毕竟是开过酒吧的,酒量大。

  “别忘了把鸡爪子切下来放到冰箱里,下次用。我去院子里转转,看看动静。”她对我说。这女人很适合有灯的场合,灯下越看越妖娆。

  杨秋荣走后,我就把鸡爪子剁下来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冰箱。下次想吃鸡的时候我就假装在外面买些吃的,在购物袋上插上两只鸡爪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袋子里面装着一只宰好的鸡。我假装从市场上回来,提着购物袋在大毛或者他老婆花花面前晃来晃去。没话找话瞎聊几句。尽量让他们看见露在购物袋外面的鸡爪子。晚上他家的鸡就会少一只。

  早上我在院子里练摸功,还放了点轻音乐助兴。

  这功春天练最管用,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最佳时节,摸功的诞生正是迎合了这一自然规律。站直,开始运气,面对一片一片绿色葡萄树叶,深深吸一口气。有氧运动。这功练得时候要蒙上眼睛,效果更好。正摸得起劲,手指头都有麻涨感了。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块湿乎乎的抹布。抹布搭在我的手上,还滴着水。没等我反应过来,脚下又飞来几样东西。扫把,拖把,鸡毛弹子,塑料手套。紧接着“哐当”一桶水也扔在我面前,我的一只脚被溅湿了。

  “干吗你!”我跳起来叫道。

  “万一走火入魔咋办?你赔得起吗你!”我感到头一阵晕眩。

  杨秋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头乱发,没有化妆,皮肤蜡黄蜡黄的,三角眼,马鼻子,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样子太可怕了。我怎么和这样一个女人在床上搞得火热?昨天晚上肯定是喝醉了。要不她在我酒里下了药,她比较擅长干这个。

  “你这是在浪费资源。干点什么吧,你现在越来越矫情了。”杨秋荣双手叉腰,瞪着牛眼对我说。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皮也特双,但是放在她身上显然有点不合常理。

  “你什么意思?大清早的。我写了一晚上,锻炼一下身体不行吗?”我对她说。

  “写写写,就知道写,我看你是喝了一晚上的酒。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省省吧。人家韩寒比你小那么多就已经千万富翁了,你也不脸红?有这精力不如把家里打扫一下,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过得干净又省心!你这个酒鬼。”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昨天晚上贱得什么似的,追在我屁股后面求我上她。现在母老虎的本性一览无余。而且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教养的母老虎。不过有文化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普加的老婆是老师,出门的时候照样把他的假牙藏起来。

  “只有你说我是一把年纪,外面的人都说我只有25岁。你天天咒我老,哪天我就死给你看。让你早早变成寡妇!”

  “哈哈!你吓谁呢?你这么爱惜自己,整天摸啊练的!香蕉皮擦脸,冰水泡蛋!你要是能写出点钱,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这个家都穷成啥啦!”

  我们吵闹的时候,阿布来提和她的相好就爬在墙头上看热闹。后来他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们也扒在墙头上,他妈妈最近得了老年痴呆症,也跟着凑热闹。他妈妈有好几次想翻墙过来,被阿布来提强行抱住。墙头上现在一排整齐的脑袋,就像一排整齐的南瓜。我和杨秋荣吵架的内容,能听懂的他们就相互翻译,听不懂的这些维族人就发挥想像力瞎猜。

  后来大毛和花花也跑出来看热闹。大毛刚喝过酒,这家伙早上也有喝酒的习惯,他两眼放光,恨不得我们俩打起来。

  “邻居们,我来这个家快一年了,从来没花过他一分钱。吃,我自己掏钱。穿,我自己掏钱。用的,还是我自己掏钱!我还要掏钱养他!吃的用的全是我给他买,他在我的酒吧喝酒全是欠帐!不光自己喝还叫上一帮子朋友来喝,那些写字画画的穷得一笔吊操的,不光喝酒,还要泡妞,要求一个比一个高。我养了一个吃软饭的家伙!”杨秋荣是个来人疯,加上昨天晚上的酒精还没耗尽,一见那么多人看热闹,以为真理就站在她这一边了。她像一个泼妇,嗓门都快被她喊破了。她想让阿布来提他们也参与进来,这样可以争取更多的同情者。可是大家只是笑,并不参与我的家里的事。我的邻居们对杨秋荣有看法,对我们的婚姻更是表示沉默。

  “说啥话呢你!前阵子不是给了你1000稿费嘛?你这个疯女人啥意思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我的人是不?”

  “你给我1000块光荣了是不?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就给过我1000块,邻居们你们听听,现在1000块能干啥呢?我倒贴给这个男人的东西能用这1000块来计算吗?”

  “不能。”大家纷纷发表意见。天秤开始有点朝杨秋荣这边倾斜。

  我感到很难堪,又不知道如何回应杨秋荣,我是一个文化人,面子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兄弟,吃软饭是什么意思?”阿布来提爬在墙头上兴致勃勃地问。他们全家猜了半天也猜不出“吃软饭”是什么意思。

  他用汉语问我,一般我们对话都是用维语。

  “这个嘛,她的意思是说,大米饭做得好不好,软不软,硬不硬,和水有关系,水放多了就软,放少了就硬。软也叫黏,也是软的意思。”我对阿而来提解释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啊。这个样子。”阿不来提一脸迷茫。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大米饭太软不好吃,我喜欢吃硬的。”他说。

  大毛嘿嘿笑了起来。

  他对花花说:“我就喜欢这小子这张嘴,什么事让他一说味道就不一样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肚子坏水。”

  我们全部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二皮脸!和那个二皮条是一路货色!”杨秋荣拿我没办法,一转身向屋子里跑去。

  女人不讲理,男人的悲哀。

  我的邻居们对我是了解的,他们都很同情我。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杨秋荣才来几天?算老几!况且大家对她的出身都有微词,只是看着我的面子没说罢了。

  见我们打不起来,邻居们都失去了兴致,阿布拉提第一个消失,因为大家都有责怪他的意思,是他向我问起“吃软饭”的问题,愣是把一场好戏搅黄了。

评论
  • 写的不错,请回访一下我的作品《高山流水》。


  • 作品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指点我的作品《小城故事》


  •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 喜欢你这种叙事风格。荒诞不羁的背后是洒脱的,自由奔放的灵魂舞蹈。掩不住的敬仰,让我不觉重复购了两次。哈哈。原来同是新疆人!坚决支持!


  • 在新疆念书四年,用维普、蒙普、疆普默读这部作品,特有味道!


    回复 @信廿: 新疆异域的故事,你应该很能体会啊,哈哈~


  • 阿达西!


  • 阿达西!


  • 好炫酷!


  • 非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