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创意写作的兴起

  导论:创意写作的兴起

  20世纪20年代末,创意写作(Creative Writing)创生于美国爱荷华大学,后来作为新兴学科在美国及西方国家的高校确立并推广。目前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创意写作已经是有80余年历史、包含近20个子类、设有本科、硕士、博士研究生培养层次的大学科。创意写作学学科的诞生和发展,改变了欧美战后文学发展的格局,也彻底改变了欧美文学教育教学思想体系,为欧美文化创意产业的兴盛和发展奠定了学科基础。但是,迄今为止,这门学科在中国尚未得到正式承认。尽管各式各样的探索已在展开,然而,从总体上来看,中国高校还没有自己的关于创意写作学的原创理论、训练体系、课程系统,创意写作学学科建设更是空白。

  中文教育改革与创建创意写作学学科

  长期以来,文学创作被看作是一种只有作家才能拥有的天赋,而这种天赋是不能或者不易被学校培养的。正是基于这种观念,我国的大专院校的文学教育形成了“不培养作家”的传统,这导致“写作学”在大学学科体制内处于边缘化甚至不被承认的地位,一些大学的中文系一度取消写作学课程、教研室,更谈不上该学科的现代化转型及向“创意写作学”的深度发展。

  今日的中国已经进入了文化产业化发展时代,中国当代文学至此已经不再仅仅是所谓“圣手”作家的天才事业,而是文化产业的一部分。当代文学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20世纪80年代所谓“纯文学”概念可以概括的范畴,文学写作逐渐成为文学编辑、广告人、编剧、书评人和影评人等的修养基础。此外,文学经过口头时代、纸面时代的发展,其创作规约和技巧已经无比丰富,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可以无师自通的能力范围,没有相对专业的训练,要想成为一个作家已经变得非常困难,而时代主流艺术形式的新变,更要求我们建构现代意义上的创意写作学,使得这种写作技能可以通过有效手段得以培养。

  首先,创意写作学的发展是繁荣当代文学创作的需要。创意写作学在美国的发展经验告诉我们,科学有效的创意写作学训练可以培养作家、繁荣创作。谁也不能否认20世纪30年代以来美国文学在世界文学格局中的领先地位及成就,而这个成就与创意写作学科在美国高校的发展息息相关。在今天的美国,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没有受过创意写作训练的“作家”,美国战后普利策奖获奖人多数出身于创意写作训练班。美国当代知名作家几乎都有创意写作学位,许多作家甚至受聘于大学,任教创意写作专业,我们所熟悉的白先勇、严歌苓、闾丘露薇等都曾系统学习过创意写作,著名作家哈金也在作家工作室教授创意写作。

  其次,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产业化发展格局呼唤创意写作学科的创生。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对美苏二战之后的实力的对比消长充满误解。事实上,美国完胜苏联靠的不是军事和政治。美国在军事和政治上从来没有真正打过胜仗,美国的胜利靠的是文化:冷战开始美苏文化产业几乎在同一起跑线上,而冷战结束,美国文化创意产业在美国GDP占比约20%,经过半个世纪的冷战,美国文化创意产业已发展成占比第一的支柱产业,同时美国也成为世界第一大文化产业出口国,出口占比超过军工和一般制造业,美国的强大奠基于文化及其产业化发展上。与美国相比,我国文化创意产业目前占GDP总值约5%,极度落后于美国(但相比美国,我们至少还有4倍的空间)。在未来的中美较量中,我们不能重蹈苏联只重视军事和工业而最终失败的覆辙,我们一定要认识到未来的中美较量是文化创意产业的较量。谁在文化上占据了先机,谁就能真正在“观念”上影响世界,就可能在竞争中获胜,成为真正的世界强国。我们文化创意产业的落后最主要是因为高校文学艺术教育落后所致,发展文化创意产业需要强大的文学艺术教育学科,但我们缺乏这个学科引擎。2009年国务院文化产业振兴规划的出台,首次确认了文化可以产业化发展的思路,此后各地各级政府对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视为我国走向文化资源大国、文化创造大国、文化消费大国、文化输出大国创造了条件,也为中国创意写作学科的创生和发展提出了要求。

  最后,提出创建创意写作学学科,乃是根源于大学中文系教育改革的迫切需要。这里牵涉到两个问题,一是中文系学科独立的问题;一是中文系“语言文学”为核心的人才培养模式的问题。

  一方面,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高校文学教育,文学学科在中国从未取得独立的地位。中国的文学教育从来就没有与语言教育分离。中国文学教育同语言教育混融为“语言文学学科”,形成了“谈文学就是谈语言”、“谈语言就是谈文学”的混融观念,进而造成了文学学科属性认识上的偏差,含混地强调其“基础类”、“研究性”的学科属性,忽略其“艺术性”的学科本质,更否认甚至反对其应用性。事实上,文学和语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学科,文学教育不仅仅应该教授语言修养、文体格式,更应该训练个体表达和创造思维(“自我诗化”)。因为文学是语言艺术,文学恰恰存在于语言之外,文学的本质是“艺术”,不是“语言+艺术”。文学教育应该独立,应该回归其艺术教育的学科本性。

  目前的文学教育是“把文学当作意识形态”时代教育体制的遗存,是为培养“文学哨兵”服务的。文学教育以文学研究、文学批评为主,教授语言知识、语言修养,教授文学史知识和文学鉴赏批评能力,却不教授文学创造能力。以前我们“把文学当作意识形态”强调作家身份及其创作的独特控制管道,自然我们也不需要面对大众的、以“独创”为旨归、以个体表达为核心的“创意写作”能力的培养。1980年代兴起的“先锋小说潮”及其后的启蒙主义文论让我们误以为文学的个体性和创作性是不可习得的,文学创作与创作成规的可继承性是对立的,我们不承认文学创作能力可以培养、教育,因而我们的文学教育没有指向“创意写作”为核心的高校文学学科。

  中国式语言与文学混融的教育已经严重滞后于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的需要,中国式“语言文学”模式培养的人才与社会需求严重脱钩,当前中国的所谓“文学教育”完全不适应当代中国社会及文化产业化发展的需要,已成为冗余学科。麦可思(MYCOS)中国大学生就业研究课题组《中国大学毕业生求职与工作能力调查》报告,汉语言文学专业连续数年位列最难就业专业排名前十位之内。 [1]新浪网文章将汉语言文学专业排名最难就业专业第七位,因为该专业“看起来什么都能干,其实什么都干不了” [2]。

  目前中国高校文学教育主要集中在“汉语和中国文学方面的基本知识”教学上,文学专业教育主要是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知识教学,而文学史知识又集中在古代文学部分,现当代文学部分常常是受忽视的。这个体系培养出来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普遍有知识却不能创造,能鉴赏却不会创作;“有文化修养”却没有文化技能,有“知识基础”却没有专业技术。这样的学生怎么会有就业前景?实际上,中文教育教学的状况,也是中国高校文科教育教学的普遍状况的缩影,中国高校文科教育教学改革应该从中文教育教学的创意写作化改革中寻找突破口。

  中国是一个儒教传统的国家,崇老敬老的孝道文化弥漫在社会的每一个层面,历史唯物论传统中的决定论、目的论因素,也决定了中国社会“理念”被放大,创意和直觉在社会生活中缺乏有效投影的现实;但是,中国又急切地渴望“创新”,中国是一个新兴的“改革”国家,中国30年改革史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史,“创新”是改革史的精神核心。但是,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国特色的发展模式,区别于其他欧美甚至亚洲国家,中国面临的挑战非常多,族群弥合、阶层弥合、社区共治,等等,中国需要回答国家内部不同民族的不同诉求,融合各个阶层、不同性别、不同地方的文化意志,争取国民共识,塑造统一的大国意识形态。同时,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也需要通过共同的中国梦,才有可能将这种梦想输往海外,获得世界性的认同。

  中国在崛起过程中不断遇到东亚、南亚国家的忌惮(比如南海问题、钓鱼岛问题等等)、欧美人权与民主质疑,这些都说明,中国的崛起缺乏有效的世界性“文化言说”。这个言说,需要有目的地去重读中国历史,完成中国二战历史及内战记忆的现代性再造、革命史和改革史的重新梳理,这些不仅是塑造世界性中国想象的需要,也是塑造中国人自我认同的需要。当下的现实性问题,台海关系、民族认同、阶层体认,及至城市化与移民问题,甚至性别冲突,等等,中国社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多元化的挑战。然而,传统的以作家协会和宣传部为架构的意识形态书写已经不适应当下需要,它不可能担负起在现代意识之下对内和对外重塑中国梦,对内寻求共识,进行创造性书写的任务。通观美国经验,战后美国经历了无数问题,从平息战争记忆到女权运动的兴起,从黑人权利运动到1964年的民权法案及其之后的平权法案,而与之平行的是另一条主线——战后崛起的大国文化构想,可以说美国的文化意识影响了整个战后世界。美国高校创意写作学科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几乎参与了美国所有社会问题的讨论及美国思想的建构过程,尤其在美国梦的塑造、美国文化思想及形象输出、美苏冷战中创造性人才的培训等等方面,从上世纪30年代诞生起,之后持续活跃在美国高校中的数千个创意写作工坊无疑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换而言之,通过创意写作学科的创建和努力,美国高校改变了自身的形象,美国高校通过创意写作学科在这其中承担了巨大的转接器功能。无论是战后老兵的安置、黑人平权与种族问题、阶层斗争稳妥、女权运动、原住民文化与移民问题、美苏冷战等等,我们都能看到创意写作工坊的影响。

  创意写作学科的创生和建构要提高到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的高度来认识。高校在这个过程中需要进行系统的改革,高校不仅仅是科技创新的发动机,也应该是文化创新的发动机。事实上,当初“创意写作学科”被提出并融入美国高校时,几乎没有人会预见到,正是这个学科,在美国战后崛起中产生了超乎想象的能力与作为,它在多领域内积极回应了时代的需求。尽管最初它只是作为高校文科改革的试点,包含了为退伍老兵提供缓冲的微末动机,这个学科的系统化在某种程度上让美国的文化创造性也变得系统化,除了经济的有效运作之外,它让美国社会对文化命题也展开了奇迹般的应对。在未来的中美较量中,我们不能重蹈苏联只重视军事和工业而最终失败的覆辙,我们一定要认识到未来的中美较量是文化创意产业的较量。谁在文化上占据了先机,谁就能真正在“观念”上影响世界,就可能在竞争中获胜,成为真正的世界强国。

  创意写作学在中国高校的创生,可以承担为中国文学创意写作探索新体制的任务。之前,中国文学创作体系主要由“作协”系统来统合,高校曾经有过“写作班”(如南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的教育教学历史,但是,多数高校(如北京大学中文系)宣布“不培养作家”,中国高校更加没有一门和文化创意产业对口专门从事人文艺术“创造”的基础学科来培养文化创意产业从业人员。在文化产业化发展的今天,在文化产业被提升为未来支柱产业的今天,高校系统建设创意写作学,培养文化产业急需的创意写作人才,可以为中国文化创造力提升提供新的支撑系统,未来文学创意写作人才的培养由高校进行,高校创意写作工坊(系)也可以提供作品创作和孵化支撑,成为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动机”,而这与“作家协会”体系是并行不悖的,作协可能更多地倾向于著作权保护、著作权买卖服务等,行使类写作工会的功能。

  我们应重新审视并摒弃当前的汉语言文学教育模式,建立新型的以创意写作为方向的文学,恢复文学教育应有的独立学科地位,确认其作为艺术教育学科的本质品格。中国高校文科教育应该把教学生创造性思维和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作为自己的根本任务,文学教育应该在这其中承担领衔作用,把激发全民创造力、想象力作为自己的教学任务,并把培养学生的写作技能作为直接目标。中国高校应该充当文化创造性创生及产业化发展的发动机,中国高校不仅仅是科学创新的发动机,同时也应该是文化创新的发动机——中国高校要完成这一使命,就必须把创意写作学科当作核心学科来创建,承认其学科地位,开放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本科及专业硕士招生。

  中国当代文学创作新模式、中国当代文化产业化发展新需要、国际竞争新格局及中国高校文学教育教学体制改革的内在要求促生新型创意写作学学科的诞生,也规定了中国创意写作学学科创生的背景,这个背景决定中国创意写作学学科与海外创意写作学学科有着深刻的一致性,同时也具有鲜明的中国色彩。

  

  认识创意写作及创意写作学必须纠正两个“偏见”

  “创意写作”(Creative Writing) 是一切创造性写作的统称,为了强调其“创造性”内涵,以突出与传统写作的本质区分,笔者更愿意将创意写作界定为人类以写作为活动样式、以作品为最终成果的一种创造性活动。它的第一规约是“创造性”,第二规约是“写作”,其本质是“创造性活动”。创意写作首先是一种创造性活动,涵盖了传统文学创作但又远远超越于传统文学创作,它既一如既往地致力于传统文学的“写作的创意”,又适应文化产业化发展新变化,面向现代文化创意产业,开展“有创意的写作”。创意写作学是研究创意写作规律及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规律的科学。它一方面在本体论上研究什么是创意写作,如何认识创意写作规律,创意写作活动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关系等,另一方面在活动实施上研究如何组织创意写作;同时它还要研究高校创意写作教育教学体系的建构、发展、课程设置、能力训练方法等问题,给高校创意写作课程体系提供理论支撑,连接创意写作活动和创意写作学学科。

  大学中文系不仅应该教给学生中国文化修养、中国文学知识,更应该培养学生的创意写作能力,这是创意写作学学科的基本理念。但是,迄今为止,中文教育学界对此还是有分歧的,依然存在着创意写作能力不能教授和“写作学没有学问、无需学科”的“中文系偏见”。一些人依旧存持叶圣陶先生的观点,认为大学写作课不过是“补课”性质,将来终究要被“取消”,终究要为“专业写作”取代。 [3]另一些人承认创意写作可以教、应该教,但是他们却反对创建“创意写作学学科”,认为创意写作只是技能,没有那么多理论可以研究,创意写作不应该有“学科”。这种学术偏见和学科歧视,导致了创意写作学学科建设的极端困难,也导致了创意写作学研究的极端落后。目前多数高校都没有正规的创意写作学学科研究队伍,创意写作学二级学科的地位也不被承认。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学科地位和可以培养创意写作学学术研究人才,这种现象对于创意写作学的发展来说是很不利的。 [4]

  事实上,目前我们的创意写作学学术研究任务甚至比创意写作技能教学本身更为繁重,社会需求也更为迫切。没有系统的创意写作学理论体系,我们就不能真正认识创意写作的根本规律,也不能找到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进行创意写作技能教学和培养训练,甚至不能说服高校开设类似课程,也不能说服学生来学创意写作,接受创意写作技能培训。创意写作是实践技能,但不能因此就说不存在一个创意写作学,创意写作学需要科学和严谨的学术研究来建构。

  需要解决的四大问题

  创建新型创意写作学学科首先必须处理好创新与传承的问题。许多人认为,写作学中国古已有之,无需新建一门创意写作学,这显然是一种偏见。创意写作是一门不同于传统写作学的新型学科,它更多致力于研究创意活动规律、创意思维规律及如何以文字体现创造性想象和个人性风格。传统写作学主要内容是文章学,侧重造句遣词、篇章结构和技法训练,并把公文写作、应用文写作作为教学和研究重点。但这种写作学不适应当下社会现实发展需要,也不符合真正的创作学要求,它受到质疑从侧面也说明了它的欠缺。其最大的弊病在于,在观念上,它认为写作活动本身可以做知识性展示、分解说明、静态讲述,但是“作家”或“writer”不可培养;在教学上写作活动与学生个人成长完全脱离,写作仅仅是外在的技术训练;在训练上也缺乏完整、系统和循序渐进的体系,各文体教学分散、割裂和平行。

  但是,毋庸置疑,传统写作学给创意写作学学科的创生也提供了宝贵的学术资源与经验教训。20世纪20年代,我国就出现了一批从语文学分离出来的初具独立品格的写作学著作,如陈望道《作文法讲义》、叶圣陶《作文论》、夏丏尊、刘薰宇《文章作法》等,几十年以来,传统写作学在写作原理及基础理论建设上获得了相当的成就,写作本质论、写作过程论、写作能力论、写作心理论、写作思维论、写作教学论、写作史及写作理论史等方面取得了长足进步;在各种写作的分支研究方面,传统写作学也取得了重要进展,各种文体研究也均有所涉及;在写作训练方法的研究方面,写作训练序列研究、写作题型研究、写作测评研究等也有相当成果。

  其次,创建新型创意写作学学科必须处理好“创意”与“写作”的关系。与传统写作学不同,创意写作学不仅仅围绕“写作”活动本身,“沿着创作规律”展开写作主体学和写作心理学研究,还更多地把重点延伸向“创意”,“沿着创意规律”这条更上游的主线来进行“创意心理”及“创意活动”研究,不把精力重点放在讲授“文章技巧”的文章学上,更着重突出创意活动规律,用创意规律来统领创作规律:“创造力遵循的那些规律往往是非同寻常而且互相矛盾的。假如你违反了它们,你会浪费巨大的精力而最终一事无成。好比你一只脚把汽车的油门踩到底而同时另一只脚却把刹车也踩到底……他们没有正确认识到写作过程的基本原理,这才是一切烦恼的最终根源。他们想把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的、非创造性的标准强加到写作这个非同寻常的过程上来,于是就造成了这个后果。确实如此,创作活动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现实生活。” [5]在创意心理研究方面,美国的创意写作学在这个方向就发展了一种叫做“作家障碍” 的专门研究方向,研究如何在心理上突破“创造性”障碍,成为一个能从事“创造性”活动的人的问题。在创意写作学看来,任何人都能成为作家,关键是你如何越过那些“障碍”,“作家的神奇魔力确实存在。很多作家都幸运地遇到或找到过这种体验,这种体验过程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传授的。要做好准备学习这种体验过程,你必须走一条迂回的路。首先,考虑一下你将会遇到的主要困难。然后,开始做一些简单的、但是迫切需要的练习进行自我施压,来帮助你克服那些困难。最根本的一点是:你必须有信念或者必须有好奇心,愿意接受一个奇怪的建议。这个建议和你在课堂上或者课本里学到的建议都不相同。” [6]这个方向的研究可以看做是创意写作学对创意写作内部规律的研究。

  再次,创建新型创意写作学学科必须处理好文学性写作与非文学性写作的关系。这里涉及到“创意写作”培养目标问题,需要研究当下社会文学发展及文化产业化发展的状况,并处理创意写作与上述两者之间的关系。传统写作学并没有明确的培养目标意识,没有为创意产业培养核心从业人员的学科研究目标定位,因而传统写作学关注的是文学创作和公文写作两个方面。创意写作则要把研究扩张到整个创意产业链,研究创意产业发展规律,用产业眼光来对待“写作”,甚至也在国际文化领导力、文化产业生产力竞争的格局中来研究“写作”。这样它不仅要重视文学性写作,同时要重视非文学性写作,在非文学性写作中更把“创意文案”、“建议提案”、“商业推广文案”等作为研究重点。

  创意写作学研究的对象当然包括文学创作,研究如何追求个人风格、艺术原创的问题,这类写作我们可以定义为“欣赏类阅读文本创作”,也就是传统纯文学范畴的文学写作,包括故事、对话、小说、随笔、剧本、游记、传记等内容。从现代文化工业角度来看,它们是文化工业和文学消费的终端产品(当然几乎都具有向其它艺术形式转化的可能);但与此同时,它还研究众多非文学或与文学相关但本身又不是文学形式的有创造性的写作,其一是 “生产类创意文本写作”,这类创作文本本身不作为阅读欣赏的终端产品,不是作为艺术欣赏消费的直接对象,而是创意活动的文字体现,对应着创意活动的各个环节,其功能主要是为了生产新的创意文本及创意活动,具有再生产性,如包括出版提案、剧本出售提案、活动策划案等;其二是“工具类功能文本写作”,这类写作文本与中国高校传统应用写作、公文写作的对象基本重合,它们作为信息传达工具而存在,其价值体现于文本信息的沟通、交流、传达,不以欣赏性作为创作目的。创意写作学把“生产类创意文本写作”的研究提到学科研究重点的位置,这与创意写作的培养目标相一致。创意写作不仅培养作家,还更多地着力于为整个文化产业发展培养具有创造能力的核心从业人才,为文化创意、影视制作、出版发行、印刷复制、广告、演艺娱乐、文化会展、数字内容和动漫等所有文化产业提供具有原创力的创造性写作从业人员。中国高校文科教育的改革、中文系文学教育的出路与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息息相关,敏感的教育问题与严峻的社会问题纠缠在一起,要求创意写作学学科承担着更多的任务,这也将是中国创意写作学学科发展的特色。

  最后,创建新型的创意写作学学科体系必须处理好分体写作研究的学科深化问题。没有分支学科的学科是不成熟和不发达的学科——这就要求我们科学处理创意写作学学科分支和教育教学方法问题。前文我们把创意写作分成三类:欣赏类阅读文本写作、工具类功能文本写作、生产类创意文本写作,这三类研究都可以形成创意写作学学科的二级分支,而“生产类创意文本写作”是研究的薄弱环节。在“欣赏类阅读文本创作”这个分支,我们又可以分出“虚构类创作”和“非虚构类创作”两个三级学科分支。

  目前,在中国,有一种将“创意写作”等同于“文学写作”,又进而等同于“虚构类文学写作”的倾向 [7],复旦大学开设的创意写作研究生课程,包括“主题写作”、“小说写作实践”、“散文写作实践”等实践课程以及“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西方文学名著导读”等文学史课程,主要还是集中在“文学写作”和“文学史教育”方面。这是复旦复旦传统,但是,作为学科的创意写作,其研究范围超越了文学写作,更是远超虚构类文学写作。实际上创意写作所涉及的文体分支研究是非常广泛的:文学虚构类的小说、随笔、剧本、诗歌、散文等,文学非虚构类的历史、游记、回忆录、传记、博客写作等;生产类创意文本类得歌曲词、影视剧本、清口相声(Stand–up Comedy Writing)、商务推介文案、影视节目策划案及串场词撰写等,这些都需要不断深化研究,丰富创意写作学学科体系。

  视野创新与基础理论建构

  传统写作学认为,文学不可教,也不可以习得;公文写作、应用写作没有创意,不可与文学创作相提并论。这些都是带着偏见的认识,那种认为凡是“独创”的东西都没有规律可言,都不能教授和习得的看法是片面的,也不符合现代创作现实和创意写作发展的实践规律。创意大师赖声川说:回顾自己的经验,通过漫长的学习过程,我内在的某种创意能量被激发了,被释放出来了,变得具有创造力。光凭这一点,就表示创意是可能学、可能教的,而且每个人都可能同样具有可能被激发的潜在创意能力。[8] 其实,创意写作学学科视角下无论是欣赏类阅读文本写作,还是生产类创意文本写作和工具类功能文本写作,都具有“创意”特征,需要从“创意”的视角重新加以认识。这是创意写作学学科第一方面的“视野创新”,这个视野创新为“写作研究”指明了新的论域。

  第二个视野创新表现在从读者接受/市场消费的视域来认识写作,把写作当做一种文化产业活动来看待。创意写作认为“写作”本质上是一种交流、沟通、说服活动,以文本为媒介,牵连写作者和接受者两头。创意写作学研究应非常重视读者/市场接受的研究,建立“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意识,具备产业头脑。即使是纯文学虚构类作品,都不可能不考虑接受者的需要,其个性和风格是建立在有效的交流、沟通和说服基础之上。生产类创意文本更是如此,一份好的生产类创意文本首先是能否自我推销、求取接受对象认同的文本。强烈的读者意识及市场接受观以及相应的沟通、说服能力,是创意写作取得成功的生命力来源。

  “自我发掘论”是创意写作基础理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石。创意是自我人生的投射,创意写作是发现自我、反思自我、开发自我、形成自我并超越自我的活动。作为交流、沟通,它的前提是对自我心思的体认,利益诉求的明确具体化。作为人生投射,它既要有“我曾经是谁”的反思,也要有“谁曾经是我”的追问,最终确是要回答“我是谁”的终极命题。写作可以记录个人的人生轨迹,创意写作却可以在反思的维度超越自我。“有人问你是谁,你得讲自己的故事。也就是说,你会依照对过去的记忆以及对未来的期望来讲述自己的现状。你根据自己过去的状况和将来的发展来阐述自己现在的境遇。” [9] 英国相当多的高校创意写作学学科把“自传”、“家族史”写作作为创意写作训练的重要起点和环节的事实,正是基于文学创作自我发掘的考虑。

  创意写作学学科还要重视“文类成规”的研究。创意活动不是天马行空,而是带着镣铐跳舞,它要遵循种种文类成规,在接受对象可以理解的基础上展开写作。功能性创意写作有十分明确的写作规范、格式要求,即使是欣赏类创意写作,也并非作为规范的违反者和破坏者而存在。文类成规是读者在长期的阅读中所形成的预读期待视野,只有符合这个视野才能被读者理解和接受。我们相信在创意活动中存在着一种创造性成规。它和社会成规不同,社会成规你遵守它,就意味着与别人雷同,比如红灯停绿灯行,而创造性成规就不一样,你遵守它,并不意味着你就是在仿制。文类成规一直在创作与接受活动中存在,只有承认它,学习它,运用它,才能更好地从事创造。什克洛夫斯基认为,“不仅是讽刺性模拟作品,而且任何一般的艺术作品都是作为与某个样板的相似和相反的东西创造出来的。新形式的出现不是为了表达新的内容,而是为了取代已失去自身的艺术性的旧形式。” [10]

  因此,创意写作学应坚持“文类成规”的研究理路,将之作为创意写作学基础理论来建构。创意写作是有限制的,然而限制本身又具有两面性。成规具有创新性,合理利用成规,反而能迅速进入创作状态,有助于提高创意写作水平。成熟的艺术家决不会故意引人注意,明智的艺术家决不会纯粹为了打破常规而行事。文类成规也可以逆向运用,甚至存在一种完全反成规的创作,但是,文学史上大量的“先锋文学”、“探索文学”实践也证明,他们最终也是建立了一个“先锋”和“探索”的文类成规,并产生了自我复制,罗伯特•麦基道出了“先锋”的真相:“先锋派的存在是为了反对大众化和商业化,直到它自己也变成大众化和商业化的东西,然后它便反过来攻击它自己。如果非情节‘艺术电影’有朝一曰火起来,大赚其钱,先锋派将会反叛,谴责好莱坞将自己出卖给呆板刻画式的影片,并将经典形式据为己有。” [11]

  除了我们强调的个人挖掘和文类成规理论以外,美国创意写作学学科在长期发展过程中还形成了国家和地方叙事理论、种族叙事理论、性别叙事理论以及我们传统的阶级叙事理论等等,这些其实都是个人发掘理论和文类成规理论的交叉延伸。“个人”应该有更大的利益单位,比如政治团体、家族、国族、性别等等,文类从内容上可以分出地方文类、阶级文类甚至民族文类来。这些创作规律都应该得到创意写作的重视和研究。

  创意写作的兴起和未来

  传统写作学研究的重点是写作,写作对象、写作规律和写作方法等,无论是普通写作学、应用写作学和文学写作学,重点都是研究写作原理、进行写作技能训练。我们看一本目前国内相对来说比较权威的写作学教材的目录,就大致能理解传统写作学的研究方向。该教材《上篇》为《写作综论》,主要内容为《写作和写作学》、《写作的特点和规律》、《写作理论和写作训练》三章,两个方面论述都比较抽象,论述相对简略,如《写作理论和写作训练》包含三节:“第六节 写作理论的指导意义”、“第七节 写作训练的目标及内容”、“第八节 写作训练的途径”,字数很少,没有实证研究,属于一般性抽象论述。《下篇》的《写作过程论》相对详细,部分内容为写作基础理论,但是更主要的是把精力放在选词、遣句、谋篇的教学上,也就是说,传统写作学倾向于把写作当作一种“语文”问题,更倾向于“词章学”。但是,创意写作学不是这样,它有两个新视野:1、用“创意”第一性,“写作”第二性;2、用“文化创意产业”的视野来对待写作。所以,准确地说,它的学科重点不是作文本身,也不是遣词造句,而首先是“如何实现创意”的问题,进而是如何把创意活动放到“文化产业”的各个环节来加以把握,因此它不是着力于单纯的训练写作能力培训,而是着意于培养有创造性的文化创意产业核心从业人员。相比较而言,创意写作学研究重点主要在这样几个方面,第一,在本体论上研究什么是创意写作,如何认识创意写作规律,创意写作活动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关系等,另一方面在活动实施上研究如何组织创意写作;同时它还要研究高校创意写作教育教学体系的建构、发展、课程设置、能力训练方法等问题,给高校创意写作课程体系提供理论支撑,连接创意写作活动和创意写作学学科。这些和传统写作学非常不同。

  目前,国内进行创意写作学科建设尝试的比较先进的单位有复旦大学和上海大学两家。复旦大学主要走的文学创作的路子,其创意写作硕士点开设的课程包括文学史知识、作品解读及分体写作(小说、散文)等课程,它的目的是培养作家,招收的学员也要求是具有作家潜质的学生,非常类似于以前的作家班。于此不同的是,上海大学创意写作研究中心近年全面搜集了美欧、澳大利亚等创意写作学科发达国家的相关资料,充分调研了创意写作学科近80年的发展脉络和状况,翻译了《创意写作的兴起》,组织编写了《创意写作:叙事与虚构》等系列教材,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大学、澳洲拉筹伯大学、澳门大学建立了全面合作关系,聘请美国作家协会主席杜罗、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马克等为中心讲座教授,举办“创意写作营”为形式的创意写作实验班、写作坊,以此回应中国当代文学创作新模式、文化产业化发展新需要、国际文化产业竞争新格局及高校文学教育教学体制改革新需要,这种探索体现了对中文系文学教育的出路探讨,对中文系文科毕业生尤其是中文系毕业生的就业现状的深度思考,试图在理论建设(引进与原创)、课程设置(实施与规划)、训练方案(课程与实践)等方面全面革新传统中文教育。

  这种新型的创意写作学把自己的建设目标规定为:不仅培养作家,还更多地着力于为整个文化产业发展培养具有创造能力的核心从业人才,为文化创意、影视制作、出版发行、印刷复制、广告、演艺娱乐、文化会展、数字内容和动漫等所有文化产业提供具有原创力的创造性写作从业人员。在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创意写作学将写作活动的本质定义为创意活动,认为创建中国化创意写作学学科必须打破“作家不能培养”及“写作学没有学问、无需学科”的“中文系偏见”,创意写作学研究应该在处理好继承与创新、创意与写作、文学性写作与非文学性写作及分体写作深化研究等四个问题上下功夫,开拓创意习得和读者接受两个新视野,并加强“自我发掘”、“文类成规”等基础理论研究,争取在“作家障碍”、“创意活动的组织与管理”。当然,创意写作学又是实践性非常强的学科,需要与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实践结合,并进行教育教学研究,推进创意写作教育教学体系研究和制度创新,为创生中国创意写作学科提供实用性强、规制完整、模态清晰的制度规划和借鉴。

  这里需要解释的是,创意写作是实践技能,但不能因此就说不存在一个创意写作学,创意写作学需要科学和严谨的学术研究来建构。事实上,目前我们的创意写作学学术研究任务非常繁重,需求也来得更为迫切。没有系统的创意写作学理论体系,我们就不能真正认识创意写作的根本规律,也不能找到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进行创意写作技能教学和培养训练,甚至不能说服高校开设类似课程,也不能说服学生来学创意写作、接受创意写作技能培训。

  创意写作能不能教?或者,通过高校文科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创意写作”还是不是真正“有创意的写作”?这在美国也曾经被质疑,人们担心,高校创意写作系统培养出来的写手只不过是文化工人,他们会不会成为跟着市场走的赚钱机器,或者被某种意识形态俘获的宣传工具?最根本的担忧是,创意写作系统在高校会不会发展成一种封闭的禁锢的体系,它不仅不能培养创造性,相反扼杀创造性?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也牵涉到创意写作地位合法性问题。与传统写作学“沿着创作规律”展开的写作主体论和写作心理学研究不同,创意写作学的“创意”研究是“沿着创意规律”这条更上游的主线来进行“创意心理”及“创意活动”研究的,例如,美国的创意写作学在这个方向就发展了一种叫做“作家障碍”的专门研究方向来研究如何在心理上突破“创造性”障碍成为一个能从事“创造性”活动的人的问题,在创意写作学看来,任何人都能成为作家,关键是你如何越过那些“障碍”。

  这里我们不得不再次提及爱荷华创意写作工坊,在保罗•安格尔任工坊领导人期间,这个工坊几乎汇集了战后反思的各种路向,成为战后文学深度写作的象征和标杆,冷战时期,爱荷华工作坊则保持了对更多的世界性问题发问,“更广阔世界死亡与毁灭现象的关注思考”让这个工坊声誉鹊起,作家在创意写作工坊享受绝对自由,以至于有人批评“美国作家受到了共产主义的影响,需要强调‘我们的国家和文化’”,安格尔对此反驳说“开放的社会不应存在任何限制,作家、商人以及大学都可以选择任何一种自己认同的体系,对大学宽容些,这样也让大学更健康”。之后,安格尔继续扩大自己的创意写作实验,将视野放置在了全世界,每年邀请世界各地作家与诗人访问爱荷华,这让爱荷华创意写作工坊迅速成长为一个世界性写作平台,它几乎是绝对性地养护着创新和个性,因而也成了美国高等文化的动力之源。

  中国的创意写作学科如何成为中国文化创新的动力之源?安格尔的爱荷华模式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中国的大学应该迅速改革,创建自己的创意写作学科,改进自己的中文教育系统,也许只有创建新型的创意写作系统并让它拥有开放的交流模式,才能让中国的大学拥有更广阔的多样性和丰富性,获得世界性影响,这要比到处建立孔子学院,卖售一个千年老人要有效得多,事实上这种创意写作学科及其教育系统的确立,也可扩大中国国家形象的传播,展示其丰富的内生景观和多元的外在图景,以文化交流来捕获更多认同与赞赏。

  创意写作学科的创造性机制能有效运转,有赖于其学科属性的确立及高校对其本质特性的尊重。创意体现在该学科的各个方面,无论是诗歌、小说、电影剧本、戏剧、散文、传记创作等课程的教学,还是创意活动策划、文学翻译、创意产业研究、媒体研究等专业课程,课程的内容和形式都有别于传统中文系以知识和理性思维为主导的教育模式,创意写作学将培养那些能适应创造性要求,能在文化产业链条中充当发动机和领军者角色的优秀人才。

  这会让传统中文系的课堂变成一个个工坊。这里教师和学生的界限是模糊的,大家紧密的团结在“idea”的周围,创意写作学科教育教学系统中的学生将用工坊讨论的形式,以团队合作的方式按照一定的创造性程序来讨论文本的框架并分工合作来完成它,这种系统化配合非常像文化企业生产的过程,就像一个电影制片厂,导演正领导大家讨论剧本写作,一部分讨论情节,一部分人讨论结构,一部分人讨论对话,一部分人讨论场景,这种看似工厂化、流程化的创作,本来应该是和“创造”、“个性”等词汇对立的,是这种个人特质的敌对方,但是,创意写作学恰恰在这里改变了一切:它让创意出现在工坊里无拘无束的讨论和集体搏杀之后,个性不是被这种集体工作制抹杀了,而是恰恰相反,个性化的语言和架构被保留了,没有个性的则纷纷在“工坊”中被剔除了。

  事实是,这种创造性架构不仅仅具有商业前景,同时也有国家意识形态的前景,毫无疑问,作为当今大众文化最重要的一个价值载体,美国电影中的那些观念,既代表了美国民众的想象,更让全世界的民众对美国产生想象,而且因为这种想象是经过高校创意写作而“系统化”了的,它在不断增强和心理内化上具有更大的力量。

  在中国,我们缺乏的正是这样一种力量,只有通过创意写作这个管道,让创意写作机制发挥作用,文化产业才能在市场这个怪兽面前依然保持价值观和国家意志的敏感度、清晰度,从而帮助国家形象的自我确认和向外伸张。

  

  中文创意写作教育体系的建构

  

  我们认为中国中文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系统的建构 需要确立这样几大目标:1、研究创意写作活动及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规律,创建中国创意写作学科;2、以文化产业为先导的产学研一体化的创意写作教学体系建构及实践探索;3、与传统写作学不同的以潜能激发、创意研究、技能拓展为核心的全新创意写作教学观念及“工坊制”教学制度探索;4、创建高校中文系创意写作教学系统,主干课程创新建设;5、探索创建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方向(或创建创意写作系)的可能性,探索其培养目标、方式、方法、评估体系及标准;6、探索招收创意写作MFA(艺术硕士)的可能性,探索其培养目标、方式、方法、评估体系及标准;

  用这种目标来看“创意写作”,它的创生,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教改,而是需要全面革新传统高校中文教学观念,在培养目标上、培养方法上都要进行不同于以往文学系的改革,改知识传授为技能训练、改阅读鉴赏为创造写作、改被动学习为潜能激发。在具体做法上,比如,引进潜能激发、技能拓展等先进教学理念,引进创意写作工坊教学机制,等等。这些都要求我们对创意写作教学系统建设的革命性有充分的认识,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能真正看清创新的必要性、艰巨性,也才能对将来的困难和阻力有充分的认识。

  “改革传统中文教学体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创意写作学科建设及中文系创意写作教育教学体系的建构,不同于一般学科的创建和改革,它是一个实践性非常强的工作,既有理论建构,又有实践环节;纸上谈兵容易,落实到具体实践,就难上加难。目标如何定?是先从“中文系内部学科建设”的角度来讨论,还是直接从“研究高校中文系开设创意写作专业方向或设立创意写作系的可能性及建设方案,招收创意写作(MFA)艺术硕士的可能性及实践方案”的角度来定?适应当下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要求,创建中国高校创意写作教学体系,看起来容易理解,但是,做起来难度很大。

  但是,高校要培养文学创意写作人才,甚至高校创意写作工坊(系),就如美国一样,直接提供作品创作和孵化支撑,只有通过高校中文教育教学改革才能做到,这个认识要上升到信念的高度才行。通过高校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这个管道,让创意写作机制发挥作用,对中国文化及文化产业发展非常关键。如果上述认识不错的话,中国高校中文教育将会面临巨大改革,这改革可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大量创意写作专业、创意写作系,而国家也会开放高教系统创意写作职业硕士教育。

  让我们具体地梳理一下这里我们需要触碰的各种问题,有些是观念问题,有些是理论认识问题,有些是实践问题,有些是学科外部的,有些是内部的,等等。但是,对于学科的创建和教研体系的建设,的确都是不能忽略的:中国文化创意产业“产业化”发展(如上海十二五文化产业发展规划要求)面临的缺乏高校对口专业教学支撑的问题;改革中国高校中文教育教学“不培养作家”、“没有写作学科”的现有教学模式,无法适应当下文化产业发展需要的问题;建设中国中文创意写作教育教学体系,如何借鉴美国等文化创意产业先发国家高校创意写作教学系统先进经验的问题;中国传统写作学以“篇章词采”为中心的教学理念如何向以“潜能激发”、“创意心理突破”、“技能拓展”为核心理念,以“工坊制”创作为教学机制的现代“创意写作学”转换的问题;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规律研究及中国创意写作教学体系创建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都需要一一研究:

  1、中国创意写作学科的创建及学科基础理论的建构——中国高校不仅应是科技创新的发动机,也应是文化创新的发动机,为此中国高校应全面开展创意写作教学;

  2、海外创意写作学科发展史及基本经验研究与借鉴;

  3、写作潜能激发与思维突破:全面革新中文教学观念,改知识传授为技能训练、改阅读鉴赏为创造写作、改被动学习为潜能激发(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

  4、虚构与非虚构写作技能拓展训练(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

  5、创意活动的组织管理与创意产业(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

  6、媒体写作/传记写作/小说写作等20种分体写作的理论研究及教学实践;

  7、传统的应用文/公文写作的改革和发展。

  创建中文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系统,要坚持学科理论研究和教学探索实践相结合,引进西方经验和系统与独创中国特色创意写作理论与教学体系结合,重视“潜能激发”、“技能拓展”等教育教学观念的引进和消化,在改造传统写作学中进行革命性系统创新的思路。

  首先要进行学科建设,研究创意写作本身的活动规律、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规律、创意产业管理和运作规律,为创意写作教学提供基础理论支持。只有通过这种研究,我们才能在观念上说服大家,让大家打破“作家不能培养”及“写作学没有学问、无需学科”的“中文系偏见”,同时,也只有通过系统的理论研究,我们才能在观念上处理好传统写作学的继承与创新、创意与写作、文学性写作与非文学性写作及分体写作深化研究等种种理论问题,思想上开拓创意习得和读者接受等创意写作新视野。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加强“潜能激发”、“自我突破”、“文类成规”、“技能拓展”等基础理论及训练方法研究,确立新型学科教育思想体系,通过创意写作教育教学制度创新和教育教学方法研究把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系统创建的理论基础打牢。

  其次,创建中国中文创意写作教学体系。这个体系我们认为至少应该在这样几个方向上开出相应的主干课程:创作潜能心理激发课程;写作技能技巧拓展课程;工坊制文学创作课程;媒体写作理论与训练;非虚构叙事理论与训练;虚构叙事理论与训练;创意写作基础理论及历史;创意活动的组织策划与创意产业;分体写作理论与训练;公文写作理论与训练。

  再次,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方向的创建及课程体系建构、教学评估系统可行性研究;中文系创意写作MFA(艺术硕士)招生、培养方案(课程体系及教学评估体系、学生创作成绩评估方案)可行性研究。

  最后,中文创意写作教学产学研一体化模式(创建产学研融合的“创意工坊”教学机制、驻校作家机制等)探索。

  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系统的创建绝对不是从理论到理论的书呆子工作,而应该是务实的实践性很强的工作。这就要求我们注重实际调研。我们的工作要从国内外先进单位创意写作教学经验调研开始。美国、英国、澳洲主要大学创意写作学科教学体系及教程调研;在普查的基础上,再做相应的个案研究。例如,美国爱荷华创意写作工作坊(Iowa Writers' Workshop)制度及“创意写作系统”(Creative Writing Program)经验研究;纽约古瑟姆作家工作坊(Gotham Writers' Workshop)课程设置与教学计划研究;英国文学创意写作教育教学经验及法尔茅斯大学(University College Falmouth)经验调研;澳洲创意写作与文化创业产业关联及墨尔本大学(The University of Melbourne)研究生课程、创意潜能开发系统研究;台湾赖声川“创意学”经验与突破作家障碍、开发写作潜能关系研究等。

  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训练系统研创。理论上,要注意创意写作教育教学基本理论建构,要研究创意写作本身的活动规律、创意写作教育教学规律、创意产业管理和运作规律,为创意写作教学提供基础理论支持。尤其重视如下问题研究:自我挖掘理论(自我发现;个性形成;个人成长;“自我”单位的延伸——个人、家族、地方、种族、国家、性别、人类等等);文类成规理论(文体规范;文学类型规约;创造性成规);沟通交往理论(诉求、表达与沟通;读者接受/市场消费的视域;利益妥协机制)。教育教学系统研创方面,要注意:作家障碍突破(“Writer”与“Writing”新释;“戏水伙伴”结对;“作家气质”培养;“写作”与“说话”的转换等);创作潜能激发(“心思”与“创意”;“心思”的形式;世界观的外在化;“写作”与“白日梦”;“冥思”与“打坐”;快乐写作;找到自己的腔调等);创意思维训练(脑力激荡法;心智图法;曼陀罗法;逆向思考法;综摄法;强制关联法;“七何检讨法”等);写作技能拓展(文类写作训练;感知写作训练;系统写作训练;专项技巧训练等);创意活动的组织管理;创意产业导向与创意写作专项;媒体写作/传记写作/小说写作等20种分体写作的理论研究及教学实践;创作实习基地:实习、见习方案的制定与评估(产学研一体化系统研发);研究中心、学科组一体化“项目制”团队运作(过程管理)与案例教学系统研发,等等。

  这个过程中,同时要探索创意写作教育教学制度创新的问题。教学组织法(工作坊;研讨会;夏/冬令营等;作家驻校进课堂制度)创新,教学主体创新,作家、实业专家教学体系的建构,过程教学法、集体创作等方法的研创与引进,学习结果考核评估、创意写作作品评价体系及学位申请制度研究等。

  中国高校创意写作系统的运作,可以把高校的创意写作资源,如教师、作家、组织者资源带到社区,组织退伍军人成立文学创作工坊,让退伍军人描写自己,组织农民、农民工进行创作,就可以让农民和农民工在社会文化体制中找到发声机制,让他们作为底层的心声得到真正表达,把高校的创意写作资源带到社区里去,带到工厂里去,跟居民结合,跟农民工结合,跟工人结合,就可以极大地丰富和发展我们的文学事业,为社会提供多角度的社会经验系统,甚至让文学成为一种公共文化服务。

  总之,改革高校文学教育教学体制,开设创意写作专业,搭建创意写作学学科体系,形成中国创意写作教育教学机制,建设以培养创意写作人才为目标的新型中文系势在必行,也任重道远。这一切都在探索之中,刚刚起步,但是让创意写作成为国人创意思维的发动机、文化创意产业的促进器、中国在未来世界竞争格局中占领更广阔产业舞台的支撑点的愿望,已逐渐成为共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创意写作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的春天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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