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

  读者来信

  为了保护个人,读者姓名全部隐去;

  为了传真,信中错别字也加以保留。

  每一封来信对我都是一个提醒:

  我不是在黑暗中独白。

  不信人间耳尽聋

  龙应台教授尊鉴:

  自从看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七十三、十一、二十)乙文后,便在心中造成一股很大震撼。后来又有其它文章,我几乎不曾遗漏过加予剪贴。

  本人得以知道社团之便,股常常将这些文章影印,与同学们共同讨论、印证,有时亦在课堂上予以发表,当作一种课外补充,生活教材,这样做,常使我感到满意,因为效果良好。影响深远。记得上月中旬刚开学之初,跟同学们一起到“小瑞士”露营,沿途风景满目疮痍,真叫人欲哭无泪,这时《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变成了同学们的口头禅,也正因为有此人是,所以这次露营我们完完全全做好善后工作。回学校后,告诉同学收这次露营我们真正是有始有终,令人愉快的一次活动。龙先生,这虽然是一件小事,然而却从您那儿受到引发与启导的。救国团流行一句话“凡是经过的,必产生影响;凡是努力过的,必留下痕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更深信发过打文豪雨果所说“当一个观念成熟时,武力都挡不住”也许有人会持相反的推论“当一个进步的观念还没有成熟时,也许考武力都很难推动。”,但是我们“不信人间耳尽聋”,良知、理性提醒我们每一个知识分子要尽更多的努力来传播进步的观念。

  个人因在专科学校工作(职务是教书,故人微言轻),经常有机会和同学们相处,观察结果发现一事实,今天有太多青年学子(尤以专科生,也许没升学压力),往往迷失了人生方向,故常随社会风气、物质生活随波逐流,且污染与七中,如今社会教育之功能已大大超过学校教育,故同学们在学校所学的皆偏重于“技术”方面,至于生活,理论方面,则付之阙如,从事教育者亦往往显现无力感。所以就个人立场,我真期盼您能在报章杂志上不断地发表作品,以及多做公开之讲演,让更多人都能接受您进步、正确之思想观念,以达到更多人爱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更尊重所有的人类。

  七十四、四、五、夜

  生气,有用吗

  龙先生大安:

  晚辈是在台北市开业之小儿科医师,屡见阁下大作登于时报人间副刊,针砭目前紊乱之社会现象,每次阅毕皆热泪盈眶,未能自已。生为这一代中国人是何等不幸,要忍受这些不正当、不公平、不合理之事实。阁下真是道出众人心愿,令人喝采!

  阁下曾说,“只要生气的人多一点就有效”,我们邻间一共八户联名检举地下汽车修车厂,还让我动用了两位议员,才在四个月之后,换取了一张还不见得会执行的罚单。我们生气的人,不可谓不多,请托、电话、陈情所花力量不可谓不大,然而换得是官员的姑息,请问阁下,“生气的人多就有用”,在台湾此种环境是否仍适用?

  对地下工厂,目前工务局建管处的态度是检举乃论,只要有人检举、催办,可能就开次罚单(万把元),不过仅限一次而已,有位科员曾经想配合民众,每检举一次就罚一次,但其科长认为罚太多次“会出人命”,因为没有人这么做。请问:政府官员为何如此保护违法的人?为何如此为坏人顾虑周到?这样做,地下工厂怎么可能消失?

  七十四年年元月二十日

  怕怕

  龙先生:

  今天再看您的文章,我忍不住快快给你写信,放弃摆在面前待改的试卷和休息,我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在报上看到你这样的人,敢写这种文章的人,而中国时报也敢登(心想,可能是你姓“龙”的关系)。

  你太叫我感动了,你才是一位真的爱乡土、爱家的人;你是位有“爱心”的人,更富正义感,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可是我替你捏把冷汗,活到今天对所见所闻,可以用“欲哭无泪”来形容,而今,你大胆地说出来,注销来,使我在被捏着脖子之余,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从前也有像您这样的人:看他们的结果,使我对您有一丝隐忧,龙先生,但愿天保佑您长久,但愿您的呐喊有效,但愿您还有别的保障,不是赤手空拳而来。

  我们的家乡台湾,本来山翠水清的地方,现在是被拿来当过客歇脚的处所,他们都不打算生根的,歇会儿气力足了,就走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叫他们去爱“土”爱“水”,只会搭些违章棚子暂遮风雨而已。这样的处境,除了悲哀无奈,还能做什么?但愿您的呐喊有效,但愿,但愿啊。

  我把十一月二十日的报纸给孩子看,他说要影印起来,想贴到班上去又说不敢,怕训导处,我们一直活在怕怕中。

  祝您

  平安

  七十三、十二、六、午

  服从权威有何不好?

  龙应台先生安好!

  我也是位小人物,但却与您持相反的见解,同样身为中国人,同样有着无力感,而我却赞成“服从权威”。也就是因为中国人有这个习性,才能有五千年文化。在古代,帝王的话没有人敢不遵从。一个命令不合理:但百姓依旧听从。市并小民永远抱着逆来顺受的精神,减少了纠纷。周公制礼作乐,使国家有层次,也减少了国家的暴动。一百人有一百条心,没有权威政府该听何者。而且众人是盲目的,如果太强调,后果便……学生不听从老师教导,“我付钱于您,何要听从于您”那叫老师如何教导?只要讲课就好了吗?欧美文化并不适于我们台湾,但我还是赞同您的合法途径,有些见解令人佩服!我也曾想等学成便去美国,但谢谢您的:“美国不是我们的家。”

  晚辈 冬烘先生 敬上

  一九八五、二、十八

  台湾这个家

  龙应台小姐:

  我喜欢你文章的诚恳与就事论事的COOL感,今天有读到《没过不是我们的家》。

  不错,我的家是在台湾,即使我“被迫离台”,被噪音被脏乱被等因奉此的官僚作风——近十信弊端即暴露了政府官员、企业家玩弄法令私图中饱的劣根性,早已可惩,却拖延至问题爆发后的“亡羊补牢,恐时已晚”的心态措施,而受害者已众矣,于是许多积渐的问题如噪音——我深受其害,如脏乱——我深受其害,如拳头教育——我深受其害。炸弹爆发后,受害的是平凡的老百姓,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政府官员、企业大家,则早已准备好了后路了。如果我们真有示威自由的话,那么我很愿意集中众力,表达心声,可是有某议员、身挂抗议污染的写字衣服,却招致警察拘阻。

  我觉得你一而再,再二三的表达我们平凡百姓周遭所售的困扰与痛楚,虽然具体解决之道尚无,然而提撕耳目,清澈可喜,发人深省。

  我不乱丢垃圾,我不制造噪音,我礼让和气,这是基本的公共道德,不是哪一国的特殊民族性,至于小者流氓横行,大者玩弄法治,且越演越烈,后一时言禁他日又案发东窗,政府又如何向只追求平凡幸福的千万平民交代呢!

  你有一枝准确关心的笔,证实了文章亦有经世济国的警惕作用,实在难得,愿你真实地写下去,吾人小民耳,只希望看电影时不剪片,不坐在口香糖上面,遵守红绿灯不被撞死,耳朵有清静的自由,“进出衙门受到合理待遇,前庭并有绿意喜悦地攀腾”——这样,台湾真是我的家了。

  七十四、二、十八

  我是好训导

  应台先生大鉴:

  最近阅读了先生于六月廿六日中国时报刊载的一篇《机器人中学》的大作,心中有种愤愤不平的感觉,当然训导主任、管理组长、教官中有良莠不齐的现象,他们的做法确属不当,但终究是少部分的人,绝大多数的训导人员都在很辛苦地从事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训导”工作。

  你可见过学生发生车祸在医院急救,深夜在急诊室中忍着寒冷的时候,忧心如焚的训导主任?你可曾体会过当一个顽劣的学生被训导人员辅导而改过向上的那种成就感?很多以往被认为是不堪造化的人,当他到了某个年龄,有了某些成就的时候,他心里最常记起的就是这些最讨厌的“训导人员”。当他当了父母,他最希望的也就是学校的训导人员能把他的子女教养好。当他的子女有所成就,他心里最感谢的也就是训导人员。所以训导人员身上的责任最重,而受的责备也愈多。当然这也有“爱之深责之切”的成分在里面,可是也不能排除对训导人员先天就有敌视心理的成分在里面。有国中一口气罚了八十个头发过长的学生,你认为不对,可是能不处罚吗?如果你是训导主任、管理组长,当别的头发合格的学生对你说:“他们头发长都没有受到处罚,那我以后头发长的时候你也不能处罚我”。或者当你下次检查头发的时候,发现头发长的同学增多的时候,想要给予一些处罚,而这些同学对你说:“上次八十多位同学头发不及格你没有处罚,为什么我不及格你要处罚我?”的时候,请问你何言以对。当然有些训导人员的做法实在是不太对,需要改进!但是该处罚学生的时候,必须要处罚,重要的是训导人员要对他说明白,让他心服口服,了解处罚并非目的,而是帮助他改过的一项方法。同时也使其它同学有所警惕。最近几年各级学校也都注重心理辅导,学校也有专职心理辅导的老师,但是有种病态现象:犯过的学生为了逃避处罚,就会到心理老师那儿请求辅导。他的目的并不是请老师给予辅导帮助改过而是请求心理辅导老师向训导人员说情,希望免予处分或轻减处分。结果造成训导人员和心理辅导人员之间的摩擦。在这种情况之下某些著名的学者一定会为文用好大的道理批评训导人员一番。可是,你可知道,你溺爱了这些犯过的学生,会使其它守校规的学生怎么想呢?(老实说,一天到晚骂训导人员的人,他的本身也一定有问题,为了规避处分,希望把这些人给骂倒,才会高兴),如果学校给犯过同学适当的处分,那么学生的想法又不一样了,他们会说:“世界上还是有公理正义的。”“活该,谁叫你要那样。”

  如有冒犯之处尚请见谅。说实在的你这篇文章我看了实在是不高兴。我从事训导工作这么多年,许多同学被我辅导过,在事业、品德上都有成就,本来我很有成就感的,被你这篇文章都给否定了,和我同样心理的人很多,希望阁下今后为文一定要三思而动笔。

  七十四、五、十一

  错误的干预

  龙教授:

  我是个文学院大二的学生,前进几天读了您的《机器人中学》,再加上刚看完的何怀硕先生《“不甘涉”为什么可贵》(时报七十四、七、三),我觉得有些话要说。

  不可否认地,自从大陆变色,撤退来台,一些退役军人无处安置以来,各级学校的“训导人员”就一直是这些“武夫”。他们不知现代教育为何物,只是将过去苦日子里必须的绝对服从和不合理权威拿来教育现在的孩子。拿一个个框框来限制学生,学生若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或创造力,就立刻将之扼杀。所以我们的教育土壤当然不好。

  而何先生继那篇赞美《不甘涉》的文章后,在七十四年七月三日的中国时报第八版上发表里另一篇解释《不甘涉》的重要之文章。里头他提到“教育部长久以来对各级学校事事干预,使学校(尤其是各大学)只能成为教育部的伙计,毫无自立的权限与独立的精神”、“我们要知道几圈很有力量,但很可怕;开明似乎无力,但能使生机活泼,希望无穷。我们不能既不喜欢集权,有埋怨开明。”问题是,我觉得何先生忽略了,教育部长“事事干预”的是学校有心突破传统的“开明”创举,在大学如学术各方面的开放化,在中学如前台南长苏南成的片面接触台南发禁;而其“尊重校方决定”的,则为如“吻颊记过”等保守作风。换句话说,符合保守、传统原则的,也就是教育部能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符合主管当局利益”的,它就“尊重校方决定”;而反保守、传统原则的,也就是教育部必须有勇气改革并负责任的,它就是“事事干预”。我想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而被何先生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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