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是马车跑得太快，还是他的话音带着哭腔？林容透心凉，看起来，公公婆婆也都死了，合州大约剩不了几个活人……只因为出去找儿子走得早，没有像他那样看见惨况而已，想到这里，林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今天晚上，你还想进入蒙哥的寝宫？”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进去，听见几个士兵在盘问人，偷偷进巷子，一看就知道了，绝对不是史卑三出来了，是你，你一定是翻墙逃出来的，看起来，你也没把蒙哥杀死，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镇静……”

　　他的身后没有回答，等了一阵，巴全回过头来，看见林容痛心疾首的模样，后悔刺激了她。

　　果然，她说：“我真没用，匕首，离蒙哥的心脏只有半尺长了……”

　　“怎么没有成功？”

　　“被赶回花园的史卑三夺下了，我不是她的对手……”

　　“是这样的吗？那我们赶紧回去。”巴全一边说着一边勒住缰绳。

　　“回不去喽，我们也杀不了他，赶紧走吧！”

　　“到哪去？难道我们还能回合州？那里一片焦土，我们是家破人亡，只有死在泸州了。”

　　林容拍拍他的背，催他赶马：“我不能死，我还要到青居城找儿子，必须得把儿子带回合州，带到他父亲那里去。”

　　原来，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只是为了儿子，丈夫就要苟且偷生？巴全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一肚子不高兴，只是没说出，却把车停下，自己跳下，强烈压抑着自己的不快：“你去吧！我把马车给你，你想到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见他跟着反向走去，林容问他干什么？到哪里去？

　　“回泸州。”巴全头也不回地说。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蒙哥？不用说他身边的王公贵族，能攻善战的军官，都有几百人，你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杀不了蒙哥我就杀他的部下，就像杀死总管一样，像杀鸡杀鸭一样宰割他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一双。”他一边说一边坚定地往回走。

　　林容喊不住他，只有跟在他身后走：“你杀不了他们，不如让我丈夫他们来杀。”

　　“张珏将军？”对这个四川虎将，巴全早有耳闻，充满敬意。

　　“钓鱼城人像他那样的将士很多，他杀不了还有别的人。”见他脚步犹豫了，林容在他的身后继续说，“就打算你想死在泸州，被俘虏过来的合州人还有成千上万，他们还盼望着回去，盼望与钓鱼城上的亲属见面。总管之死，一定让他们高度警惕了，你不能上面的送死。何况，你只要在泸州出一点事，就会连累所有的合州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在林容的劝说下，他终于停住脚步，回转身来，月光朦胧了，但他的眼珠透亮，依然坚定地说：“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是为我的家人报仇，不回泸州决一死战，你让我到哪里？”

　　“到钓鱼城，去给他们通风报信。如今，国家大部分沦陷了，四川大部分沦陷了，只有钓鱼城一注擎天，我们不能让它垮下来……”

　　见他的林姐忧心忡忡，巴全走过来安慰她：“我去过钓鱼城，那里坚固得很，敌人攻不破的。”

　　“听蒙哥的手下人说，说已经想到攻破钓鱼城的好办法了……”

　　“啊？他们要用什么毒计？”巴全关切地问。

　　“他们要在钓鱼城外盖起高楼，这样可以窥视城里动向，看见哪道城门薄弱，就组织人马向那里进攻。”

　　“钓鱼城我进去过，哪一道城门他们都攻不破的。”

　　“他们还要在城外挖地道，想办法进入城内……”

　　巴全担心了：“这一招毒辣，得让城里人警惕。”

　　“是啊，得赶紧把这些消息告诉他们，让钓鱼城里面的人提高警惕啊！”

　　“我没有亲人在钓鱼城了，他们会听我的吗？”

　　“钓鱼城上，所有的将士都是你的亲人。如果愿意，你就做我的干兄弟。”

　　“我们也能结拜？您可是将军夫人呢！”

　　林容也走向他：“在共同对敌的日子里，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尽管我已经有个弟弟，但他没有你坚强，没有你勇敢，我要拿你做他的榜样。”

　　得到对方的表扬，巴全自惭形秽地摆手：“不，我只是一个小厨师，你弟弟一定也是一个将军。”

　　“不，他只是一个小郎中，在家乡陪伴我的父母……”林容就像谈家常一样，介绍自己弟弟。不知不觉，巴全已经跟林容向后走了，他又回到了车上，他又拿起了缰绳。看见林容站在车下，催促她赶快上车。

　　林容摇摇头：“我们不是一个方向，你向南走，我向北走，你赶快去吧，到钓鱼城去。”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去青居城？那是很危险的。”

　　“不要紧，从小翻山越岭，也走惯了夜路，何况我还有一身老虎皮。”林容笑道。

　　“青居城挺远的，一个穿着贵族女装的人，更容易引人注目。坐上车，才符合你的身份……”巴全劝说道，“我送你一程！然后我再回去，再回到我的家乡，家乡沦落了，但你说的，家乡还有一柱擎天——那就是钓鱼城。”

　　林容想，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上车，到十字路口往北转去。

　　坐进车里，巴全让她靠着睡一觉。林容说不她不困，担心他赶车累了，自己要跟他学几招，将来也能应付一下紧急情况。于是巴全就教她赶车，这样两人可以替换着休息。

　　其实林容担心他一个人疲倦，因为巴全从出门现在，几乎一天时间了，他一定高度紧张，和他聊天说话，可以振奋他的精神，于是衷心敬佩他的机智勇敢：“你一个精瘦的小厨师，居然对付了彪悍的蒙古总管，真了不起。”

　　巴全得意了，兴致勃勃地说：“林姐，你不知道，事情有多惊险啊。那蒙哥莫非真有神灵庇护？我们好不容易炮制了有毒的冰粉，你还没来拿，就被烧火的小厮了偷吃……你可能怪我心狠，可是，他已经被总管发现了，眼看就要暴露我们了，反正他也活不了，早晚都得死的，说不定死得更惨，他只有跳井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