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莫念慈把婚礼的大致安排告诉莫求安和李布宁时,李布宁曾表示过轻微的反对。她对莫念慈说:“爸爸,我们的婚礼还是简单点为好,一是免得大家都劳累,二是免得耽误家里的生意。如果可以,我们去旅游结婚最好。”其实,李布宁反对的原因是看见婚礼仪式的繁琐。莫念慈一家是改革开放后莫家庄最先富起来的家庭,他想通过孩子的婚礼展现自己对祖先规矩的尊敬,以表明自己对祖先的孝心,同时,也借此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所以,他想把婚礼办得传统一些。李布宁虽然无法揣摩到黄念慈内心深处的想法,但一听到那些繁杂仪式的介绍后就觉得反感,可又不便公开反对,只好编了两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莫念慈一听李布宁的话,倒觉得李布宁乖巧,懂得体贴别人,懂得顾全大局,更坚定了要办好婚礼的决心。他说:“布宁,你放心好了,为了你们,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怕,生意上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安排好的。当然,即使生意受到一点影响,也没有关系,我们本地有一句俗语,叫’江边虾是捉不完的’,意思是说,生意永远也做不完,钱也永远赚不完,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全力以赴筹备好你们的婚礼。”

  李布宁只好暗暗叫苦,看见莫求安对父母的安排百依百顺的样子,她也不再让心里的负面情绪疯长起来,她隐隐地觉得,莫念慈和张瑞珍都是很有主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很强势的人,他们既有农民的质朴与大方的品质,也沾染了一些土豪的霸气,愿意为孩子奉献一切,更乐意左右孩子的一切。他们认为,爱孩子,就是所有困难都替孩子扛,所有问题都替孩子考虑。或者,简单地说,爱孩子,就是满足孩子在物质方面的所有要求。李布宁也很清楚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孩子只能听大人的。因为大人的想法往往是:我给了你一切,你就应该听我的。

  当李布宁把自己的不安告诉邱迎春时,邱迎春却觉得莫念慈考虑得比较周全。于是,她开导李布宁:“布宁,你就叫从他们家的安排吧。婚礼,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节日,关系到女人一生的幸福,按规矩办,按礼节办,走完该走的仪式,今后的道路就会更顺畅一些。他们要按传统的仪式办,就是为了你今后的幸福。”

  李布宁听了妈妈的话,突然觉得,天下父母一个样,往往以爱的名义安排一切,左右一切,孩子却往往觉得是一种约束,但,谁能改变这一切呢?

  邱迎春也把置办嫁妆的计划告诉了李布宁,李布宁心里很忐忑。她知道,父母的工资都不高,二十万元是爸爸妈妈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现在要一下子拿出来给自己置办嫁妆,她心里很不安。她还知道,家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基本上没有生活来源,他们还要爸爸妈妈的赡养和照顾。于是,李布宁对邱迎春说:“妈妈,车就不用买了吧,我们现在开的车是莫求安家里两年前买给他的,还很新呢!”

  邱迎春说:“孩子,你远嫁他乡,爸爸妈妈心里很纠结,因为以后我们很少机会在你身边照顾你了,所以,我们想给你一个体面的嫁妆,让你生活得更自信一些。你放心我们好了,我们目前的收入足以应付家里的生活。”

  李布宁心里一暖,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她以前真的没有想到,结婚是这么复杂的事,结婚会牵扯到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烦”,她期待婚礼早点到来,早点结束。

  婚礼前一天下午,莫求安家里完成了迎亲的各项准备工作。只见从国道分岔路口开始往莫家庄方向的乡村公路两旁,猎猎彩旗绵延一公里,夕阳晚照,天地和谐,温馨浪漫的氛围使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哼起乡间小曲来。

  莫氏祠堂里张灯结彩,贴着“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祠堂门口贴着红彤彤的对联,上联:百年好合;下联:五世其昌;横额:鸾凤和鸣。祖先牌位前的香案上燃着大红蜡烛,供桌上摆着三牲、茶酒、红枣、橄榄等供品。

  莫求安的家里也布置得喜气盈庭,只见庭院门口贴上大红对联,上联:玉台词赋传鹦鹉;下联:金谷花枝引凤凰;横额:百世姻缘。新房的对联也很别致,上联:善宜男联婚受室;下联:佳淑女好合成家。横额:迎亲好燕。来往客人不禁感叹莫家庄深厚的文化底蕴。

  莫念慈还特地请了当地有名的“八音”乐队来助兴。这个“八音”由鼓、锣、钹、笛、箫、弦、琴及人声组成,是烘托喜庆氛围的重要手段,它看起来很土,所以莫求安和李布宁一开始就表示反对,但莫念慈说,“八音”是吉祥之音,是婚礼上少不了的,他还说,“我们这里的传统是,宁可少摆几桌酒,不可缺少一台吹,没有八音是不行的。”看见父亲如此坚定,他们只好默认了。

  附近村庄的舞狮队闻风而至,锣鼓喧天,七彩狮子轮番上阵,好不热闹。夜幕降临,整个祠堂周围的彩灯次第亮起。莫求安登上楼顶,拿出手机不停拍摄,然后又把相片一一传给李布宁。

  看着那些照片,李布宁一方面感叹莫念慈的良苦用心,一方面又觉得她和莫求安在长辈面前的软弱。她妈妈前一段时间就提醒过她,恋爱可以自由,婚姻是不能自主的。她开始不理解,这一段时间她明白了,嫁给谁可以自由选择,但怎样嫁却不由自己做主了,家长是婚姻的导演,自己不过是演员,怎么演,演到什么程度,是由导演预先规定好的,甚至,是由一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的。

  想到这些,李布宁不由烦躁起来,她给莫求安打电话诉苦说:“我们好像是为别人结婚的,对吗?”

  莫求安安慰她说:“好像是的,但这样我们可以少操心。明天,我们就做一次木头人吧,让他们操纵我们,安排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稍安勿躁。”

  李布宁又问:“明天的仪式是否很土、很复杂呢?”

  莫求安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我参加过村里其他人的婚礼,好像只有几个仪式而已,具体怎么做我忘记了,晚一点司仪会过来告诉我明天的具体细节,我了解后再告诉你吧。”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莫求安给李布宁打了电话,告知她一些细节安排。李布宁放下电话,感叹一声:“结个婚那么复杂!”

  烦躁中,李布宁移步窗边,只见一弯新月挂在碧蓝蓝的天上,零星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李布宁不禁想:“哪个是我的星座?明天,我又将安坐何方?”

  新月无声,星星无语,李布宁只好轻叹一声,退坐床沿,默默呆坐。凌晨时分,莫求安发来信息,“亲爱的,晚安!”李布宁回复信息后才更衣上床。

  窗外,新月慢慢西隐,星星却越发亮起来,淡淡的白云悠悠飘过,它们,能装饰李布宁的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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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健云 作者

    好!下周继续发!


  • 离开故乡,接触新的人,新的事。这些环境反过来又成就了新的人生经验。多年之后,这些新的经验如何与旧的人生结合在一起呢?其实不仅仅是过年情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