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星期一的班会上，老云面无表情地介绍了两位学艺术的插班生。他们羞赧地站在讲台上，躲避着下面形形色色的目光。艺术高考生，简称艺考生，在Y城的高考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相对较低的文化课分数，使得它对于一些学生而言演变为一根救命的稻草。

　　两名男生，一位身材颀长，穿着深黑色的棉服，蓝色的牛仔裤，耷拉着红肿的双眼，头发蓬松，他主修的课业是美术；另一位主修的则是黑管，他的个头中等，身材微胖，短发圆脸，脸颊上留有连鬓的小胡子。大家望着他们，充分地感受到艺术的气息。

　　高个子经常大言不惭地自称主席，而吹黑管儿的男生则更愿意大家叫他阿福。主席和阿福都曾在Y城四中就读，而且他俩还在同一个班级。

　　主席这一绰号的由来十分简单，他自称当过学生会的轮值主席。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他的这一称呼早已深入人心，被大家广为流传。每当他讲到这里时，就会忍不住唉声叹气，随后满脸惆怅地遥望远方。我们只能在一旁观望，最多宽慰他几句“官场险恶”。

　　主席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堆满了困倦。我们很怀疑他学生会轮值主席身份的真实性。大家私下曾经问过阿福，主席是否曾在Y城四中叱咤风云。

　　“他真的当过轮值主席？”我们拦住了怀抱零食的阿福，低声询问。

　　“嗯，是啊。”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学生会的轮值主席？！”大家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呸！那是魔法师委员会的轮值主席！”阿福鄙夷地哼了一声。

　　“哦——是这样啊。”阿基冷笑了一声。

　　此后，没有人愿意听主席讲述自己的光辉历史，他发现这一事实后，人也变得有些颓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主席摇晃着脑袋感慨道。

　　阿福说他跟主席虽然同窗两年，却并无太深的交情。直到一次奇异的网恋，才使两个人成为了莫逆之交。

　　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阿福一个人偷偷地拿出手机，躲在被窝里开始聊天。深更半夜，四周寂寥无声，寝室里只有阿福的被子，隐隐地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第二天清早，阿福神色疲惫，眼角堆满了眼屎，在上早自习的过程中，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英语老师揪住了耳朵，像拔萝卜一样拽了起来。

　　阿福这些天情绪有些亢奋，他在QQ聊天过程中，意外邂逅了一位知音。她的兴趣爱好，脾气秉性十分符合阿福的口味，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相见恨晚。阿福觉得自己能有这样一位红粉知己，实属难得，况且她还有一个漂亮的名字——花之翼。

　　“她也许像花仙子一样漂亮。”阿福曾经不止一次浏览过她的QQ空间，却一无所获。她的个人资料、照片都设置了隐私保护。阿福只能手捧狭窄的屏幕，一个人独自幻想。同姑娘聊了一个多星期，阿福的脸上浮现出两个黢黑的眼眶，活像一只大熊猫，阿福的绰号就此而来。

　　阿福同姑娘的感情日渐发酵，慢慢地越过了友谊的轨道，开始朝着奇妙的方向发展。在聊天过程中，阿福频繁地使用一些暧昧的字眼；而对方则回复一些害羞的表情。两人俨然一对恋人，开始打情骂俏。这段恋情绵延了一个多月，阿福的电话费与日俱增。最终，姑娘提出了见面的请求，阿福激动得整宿睡不着觉。

　　阿福决定赴约，并特意租了一件深黑色的西服，澄亮的皮鞋，像瞬间催熟的茄子，手攥一朵红色的玫瑰，行走在校园里，四处招惹惊羡的目光。室友们试图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你疯了啊？居然穿西服去约会网友？”

　　“你不觉得网恋很丢人吗？”

　　“网络上到处都是骗子，欺骗人的感情，你会上当的。”

　　“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那么你的恋人也有可能是••••••”

　　“够啦！”阿福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大家屏气凝神，哀怨地瞧着他。

　　“我们也是为你好，担心你••••••”一个室友看不下去了，低声嘟哝着。

　　“她才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阿福义正言辞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说完，阿福一个人顶着炎炎烈日，走出了Y城四中的大门。

　　阿福在人民广场的花坛旁不停地踱步，时常焦虑地看一眼手表。“我的天使就要过来了。”他努力地抑制激动的心情，装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不停地用纸巾擦拭脖颈上的汗珠。

　　正午的人民广场空空荡荡，卖西瓜的老农，蹲坐在树阴下，摇着蒲扇，有气无力地吆喝着；两三只小狗路过，瞅阿福一眼，然后夹着尾巴溜走了。半个小时过去了，“花之翼”仍未出现在阿福的视野里。

　　阿福依靠在一张石椅上打盹儿，手里的玫瑰也掉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阿福睁开懵懂的眼睛，惊讶地发现一个高个子男生，坐在自己身旁，手里尴尬地拿着一只千纸鹤。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阿福匆忙捡拾起玫瑰，惊恐地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额，我就是——”那个男生涨红了脸皮，眉眼低垂。

　　“你就是‘花之翼’？！”阿福失声喊道。

　　男生羞涩地点了点头。

　　阿福瞪大眼睛，嘴巴不停地抽搐。他将玫瑰一折两段，撇到了地上，然后一把搙住高个子的衣领，吼道：“你这个混蛋！”

　　高个子男生带着哭腔叫嚷：“这不关我的事儿，同学，哥们儿，不要打脸，别——”

　　那天据说主席和阿福鼻青脸肿地回到了教室，下午就被老师叫到政教处训话。自此主席和阿福的关系就大白于天下，并在谣传中变得不明不白。这让两人都有苦难言。

　　后来主席说他虽然是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但是却不是主谋。这是整座寝室同学们集体的智慧。我们不禁为阿福感到悲哀，他竟然同五六个大汉在深夜调情却浑然不觉。

　　主席生平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绘画，另一个则是玩网络游戏。主席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申请了五六个QQ号码，身份有男有女，变幻莫测。这使得主席在游戏中可以冒充女生，大张旗鼓地收受男生们赠予的游戏装备，同时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帮助自己升级，只需偶尔撒娇即可。他甚至混入女性玩家的QQ群里，四处打探女生的各种爱好。

　　那天夜里，主席的一个女性QQ号码，莫名地闪烁了许久。他不耐烦地按了一下鼠标，继续玩游戏。随后，清静被彻底打破。主席一边玩游戏，一边心不在焉地同阿福聊天。尽管有时答非所问，却足以让阿福心神荡漾。

　　一个小时过后，主席遭逢到自己游戏史上第一次惨败。室友问及失败的原因，主席大为光火，手指戳了戳电脑屏幕，开始谩骂。室友们商量了对策之后，决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主席对此不可置否，贡献出了自己的QQ号码。

　　每天深夜，调戏阿福成了主席和室友们重要的娱乐活动，甚至有时为了一句俏皮话，不惜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个月以后，大家被自己恶心得够呛，遂决定将幕布揭起。猜拳过后，主席悲剧性地肩负起这一角色。

　　阿福坦言自己能够遇到主席，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毕竟两人的兴趣爱好如此地合拍。我们一致认为阿福与黑狗应同属一类，一个天真无邪，另一个傻得可爱。黑狗在得知这一喜讯之后，背后没少编排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