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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又有什么事啊?”

  “玛申卡,这是我的朋友,”罗巴诺夫巴结地说,“他从莫斯科来。”

  “是吗?很高兴。只是……”

  “玛申卡,他的生活还是按着莫斯科时间。那里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请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谁又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呢?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干了。哎哟,这个刑事侦查。你们生活有没有钟点?其他人来就来了,可是您的人,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我真不知道……你们吃点什么?只剩下红甜菜汤和蒸肉饼了。”

  “都端上来吧,玛申卡。剩什么要什么。哎,我们也许能为莫斯科的客人弄个冷盘吧?”他无所表示地动了动手指,“再来一瓶啤酒怎么样?”

  “哎哟,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您在利用自己的权势……”

  她摆动着两条粗壮的大腿走开了。

  “好了,”罗巴诺夫满意地说,“环境营造好了。现在开始吧。谁先讲?”

  “向来是下级先讲,”谢尔盖用教导的口吻说,“请报告吧,少校。”

  于是,罗巴诺夫立刻收敛了笑容,沉着脸开始认真地讲起来。

  那个女人叫尼娜·维克托罗夫娜·戈尔利娜。她从莫斯科来。罗巴诺夫已经给那里发了关于她死亡的通知书。莫斯科刑侦局明天将把有关戈尔利娜的资料寄过来。现在已经知道,到旅馆来的不是她一个人,有一个男子送她来的。他的特征很一般:年纪不轻,身体肥胖,穿着深色大衣,戴一顶鹿羔皮帽子。在房间的桌子上发现两只杯子,其中一只杯子上留下了戈尔利娜的指纹,另一只杯子上没有任何痕迹。还有,偶然发现戈尔利娜的身份证里夹着一张从博尔斯克发出的电报收据。刑侦局工作人员已经去过邮电分局,找出了戈尔利娜填写的电报用纸。电报是发往伏尔加格勒的,存局待取,收报人是玛丽娜·弗拉基米罗夫娜·伊万诺娃,电文是:“我去你等。”莫明其妙的电文。因此,应向伏尔加格勒发出委托,请他们侦查并审讯伊万诺娃。

  还有一个有趣的情况:电报是两个星期之前拍的。由此可见,戈尔利娜要么在昨天以前就住在市里什么地方,要么她昨天第二次来这里。罗巴诺夫请求莫斯科把这一情况也查清楚。这就是目前所掌握的全部情况。

  “嗯。一切都很蹊跷,”谢尔盖摇了摇头,“看来,戈尔利娜原本想要去伏尔加格勒,让伊万诺娃等她。可她却到博尔斯克来了。不知是谁请她来做最后一次谈话。于是她就来了。结果……信在你那里吗?”

  “在我这里。”

  “信是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不知道。没有信封。”

  “这一切非常奇怪,”谢尔盖一面沉思地又说了一遍,一面掏出烟来,“这里可以吸烟吗?”

  “到我办公室去吸吧。玛申卡已经不时地在朝我们这边看呢。玛申卡!”

  服务员急忙走过来,仿佛知道他们在进行严肃的谈话,一边收钱,一边用抱歉的语调说:“要是依着我,你们只管坐着好了。只是食堂主人要骂的。早该关门了。”

  朋友二人踏着宽阔的楼梯,来到二层罗巴诺夫的办公室。

  “开始吧,”萨沙迫不及待地说,“谈一谈你有什么新情况?你在市场上找到了什么?”

  “我在那里找到了某个谢苗诺夫。我还是按顺序讲给你听吧……”

  谢尔盖讲完以后,两个人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企图暗自把这一天当中得到的情况做个比较,哪怕串在一起也好。罗巴诺夫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告诉你,这简直是个字谜!画谜!闷葫芦!不明身份的人的方程式!对于这样的情形还可以冠以什么名称呢?唉,要是能查明谢苗诺夫认识的那两个女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就好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这正是必须查明的。”

  “哎,我们现在要紧紧盯住谢苗诺夫。把他的一切关系都要调查清楚。”

  “这是明摆的事。遗憾的是,有一个关系已经断了,”谢尔盖叹了口气,“他当然会灭迹的,会把对这一关系引起注意的一切蛛丝马迹都灭掉,假如他现在还没有灭掉的话。伊万诺娃相距遥远……”

  “正因为如此……”

  “是啊,你说得对。应该帮助伏尔加格勒的同志们把这件事搞清楚。那里可能会留下痕迹。”

  “我们给普罗霍罗夫写个话传电话,通过专线立刻发出去。现在几点了?”罗巴诺夫看了看表,“十八点十五分。那里还营业。”

  电话响了。罗巴诺夫急忙摘下话筒。

  “喂?”

  “是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吗?”

  “我是。”

  “打搅了,我是报社的乌尔曼斯基。可以去看看您吗?”

  “我正忙着呢,乌尔曼斯基同志。过一两个小时好吗?”罗巴诺夫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谢尔盖。谢尔盖笑着说:“让他直接去旅馆。代我向他问好。”

  接着他们又查阅了一摞摞文件,回忆细节,讨论罪犯所犯罪行中的每一件事,仔细研究数不清的审讯记录,一字一板地高声宣读其中的个别地方,逐字逐句地加以缜密思考。“你明白吗,”谢尔盖说,“材料不足是挺糟糕的,根本没有材料更糟糕。我认为,材料太多是最糟糕的。这样非常容易走偏。只要一走偏,将会出现什么情况,这你知道。”“古怪想法,对吧?”

  罗巴诺夫笑了笑。

  “古怪想法加事实,是出于对所选择的道路真诚不贰的信赖。”“从理论上讲,你也许是对的,不过在当前情况下……请你注意。一切线索都与谢苗诺夫有牵连。”

  “目前倒不是一切线索都与他有牵连。比如安眠药的事,还没有弄清楚。我倒是对他妹妹很感兴趣。”

  “是啊。我们可以向他证明他的诈骗行为吗?可以。既然科洛斯科夫已经认出了他,那么别的人也会把他认出来的。然后是那些身份证。其中一个身份证他肯定拿过。”

  “受过诈骗之苦的人提供出犯罪分子的哪些特征了吗?”

  他们重又精心研究厚厚的一摞摞文件,大声地念审讯记录,并争论起来:“像是谢苗诺夫。”

  “不完全。”

  “我说他像!你想要什么?让那些吓坏了、吓傻了的人们给你提供绝对准确的特征吗?连面颊上的痣也包括在内吗?”

  “顺便说一句,谢苗诺夫的痣在耳朵后边。”

  “对,对。你想叫人都去看他耳朵后边吗?你听听这个沃尔科夫报告了些什么吧……”

  于是,罗巴诺夫又一字一板地、着重地读着审讯记录。

  “对了,还有一件事,”谢尔盖忽然想起来,“应该搞到谢苗诺夫的笔迹样本,跟那封信的笔迹做个对比……”

  “哪封信?哦,是写给戈尔利娜的那封信吗?”

  “正是。听我说!邮局里那封电报没收了吗?”

  “那还用说!”

  “我们动手把电报和信做个比较。说干就干。哪怕现在大致相近也好。”

  “哎,真有你的!信是写给戈尔利娜的,而电报是她拍的。”

  “不管怎样,还是要对比一下。”

  罗巴诺夫耸了耸肩,老大不情愿地在厚厚的一摞文件里翻寻着。终于找到了:一张揉皱的小纸片上仓促地写着:“来吧,应该谈一谈,这是最后一次。”还有一张电报用纸。

  谢尔盖和罗巴诺夫俯身去看摊在桌子上的信和电报。过了一会儿,罗巴诺夫抬起头来。

  “哎,我跟你说,弄得简直都头晕脑涨了。这肯定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明天送去做笔迹鉴定。鬼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谢尔盖疑惑地看了朋友一眼,“我们大概是累了吧,啊?”

  在办公室里出现的一刹那凝重的沉静中,电话铃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罗巴诺夫急忙拿起话筒。

  “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他听出是乌尔曼斯基的声音,“我已经到旅馆了,可是你们……都八点多了。”

  “我们就去。”罗巴诺夫回答说。

  他们下楼时说定,不再谈论工作,够了,他们的确累了。那么他们最新的一个发现也许只是他们杜撰的?但这一切都放到明天吧。

  大街上又黑又冷,砭骨的寒风一阵阵吹来,把刺人的冰碴子打在脸上。

  但他们依然决定步行去旅馆。任风去吹吧。况且必须改换一下,干点别的什么,哪怕去跟寒风抗争,看看微不足道的街景,甚至就是步行也好。他们两人吸完了烟,立刻如饥似渴地呼吸寒冷的新鲜空气。

  他们步履匆匆,一言不发,超过了前面的行人。

  快走到旅馆时,罗巴诺夫凑近谢尔盖,用盖过呼啸的风声的嗓门喊道:“我忘了问你,列娜怎么样?”

  “还好。正在排演。”

  “那么一切正常喽?”

  谢尔盖点了点头。“他就好打听,”他笑了笑,暗自思忖道,“他大概还记着办‘黑娥’案件时发生的那桩帽子事件。”

  他们走进旅馆前厅,有点气喘吁吁,脸冻得发红,一眼便看见了乌尔曼斯基。

  年轻记者穿着大衣,没有系扣,在沙发椅之间悠然漫步,放下护耳的皮帽子推到了后脑勺,一只手里拿着带有“航空”字样的带拉链的精美皮夹子。

  乌尔曼斯基眼很尖,看见他们走进来,便一边满面笑容地朝他们走去,一边大大咧咧地挥动着皮夹子。

  他们三人来到房间,谢尔盖轻轻把门关上,这时乌尔曼斯基不无得意地宣布说:“总算把您请来了,谢尔盖·巴甫洛维奇,为了对您的光临聊表庆贺,”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瓶酒,“我希望,您不会反对吧?”

  “记者都是很机灵的,”谢尔盖笑了,“怎么会反对呢?”“特别是我们的记者,不得了,”罗巴诺夫滑头地看了乌尔曼斯基一眼,插话说,“可是他们行动起来一向……用你们的话怎么说?带有潜台词,对吗?”

  乌尔曼斯基哈哈一笑,算作回答。

  “真有您的,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您否定了人的无私的内心感情。”

  “好了,”谢尔盖出面干预道,“俗话说,既然酒打开了,那就把它干了。关于这个潜台词吗,”他使了个眼色,“我们也有。”罗巴诺夫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忧虑起来。他注意地四下里看了看,稍微掀开桌布,往桌子底下瞧了瞧,拉开遮挡着床和床头柜的帷帐,把那里所有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你找什么?”谢尔盖用毫无恶意的口吻问道。“正如《危险来临》中水手长普里霍季科所说的:‘这种事既然发生了,那就干脆把最后一根黄瓜也切开。’有一个黑色小手提箱交给你保管……”

  “啊—啊,我把它交给旅馆行政管理处了。我想这是过去的房客忘在这里的。”

  “你真的交了?!”罗巴诺夫表情生动地、惊恐地问道,“怎么,你的嗅觉衰退了?”

  “我又不是警犬,我要嗅觉干什么?”

  “作战嗅觉。完了,老兄。你不中用了。好在你还有像我这样的朋友。”

  他表示抗议地嗅了一阵,好像被什么无形的磁铁吸住了似的,走遍了房间的犄角旮旯,然后走到谢尔盖跟前,严厉地要求道:“哎,你吸一口气。”

  并表示同情地摇了摇头,最后急速地跑到过厅,消失了。

  乌尔曼斯基哈哈大笑,倒在了长沙发上。

  过了片刻,罗巴诺夫提着小手提箱来到房间。他洋洋得意地把小手提箱往桌子上一放,声明说:“我在机场就告诉过你,预先定出两个接待方案:在我家里和在这里。由于你的任性,由于技术原因耽搁了一昼夜……”

  他那满是雀斑的圆脸上不禁掠过一丝阴影。谢尔盖皱了皱眉头。

  “什么原因啊?”乌尔曼斯基好奇地问。

  “我们不是在美国,”谢尔盖尖锐地说,“这里没有什么可供人们娱乐消遣的。”他改变了口吻,重复说:“酒打开了,索兴把它干了。”

  他们三人很快围桌而坐。

  “哎,我们共同认识的那位姑娘的情况怎么样?”谢尔盖问乌尔曼斯基。

  “哦!”乌尔曼斯基懊恼地把手一摆,“您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找到她!”

  “‘找到’是什么意思?”谢尔盖感到惊诧。

  “是这么回事。她当时说什么都不肯让我送她。我好容易才问出她叔叔的电话。我今天一打电话,结果是一个什么单位。她大概搞混了。”他转向罗巴诺夫说:“您最好帮帮忙,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

  “没问题。她叫什么名字,姓什么?”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玛丽娜。”

  “嗯。少了点儿。”

  “玛丽娜……”谢尔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我今天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

  罗巴诺夫故作冷淡地回答说:“伏尔加格勒的玛丽娜·伊万诺娃。”

  “对了。”

  “我一定能找到她,你们等着瞧吧。”乌尔曼斯基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祝您成功,”谢尔盖微微一笑,“假如找到了,您可得和我们共同分享欢乐。”

  “嗬,您还想要抢功,”乌尔曼斯基带着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人的自信使了个眼色。

  谈话不知不觉转到乌尔曼斯基身上。

  “您现在在写什么呢?”罗巴诺夫问。

  “我打算写一篇特写,关于一位战争英雄。他就住在我们市里。要知道,我找到他可费了劲了。一个不合群的老头儿。他什么都不肯讲。”

  “他姓什么?”

  “费奥多罗夫。”

  “写写吧,写写吧,”罗巴诺夫给他打气说,“这比写骗子好多了。”

  “为什么?你们的工作也应该写。当然,要把握好尺度,”乌尔曼斯基笑了,“不要引起不良的关注。”

  客人们很晚才散去。

  ……第二天早晨,谢尔盖刚刚来到局里,罗巴诺夫便打来了电话,急切地问:“你已经到了?”

  “是的。出什么事了?”

  “正如那封电报里写的:你就着急吧,详情写信说明。我这就到你那里去。你先着急一阵吧。”

  罗巴诺夫心急如焚地闯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只精美的文件夹,两根线绳悠来荡去。他头发蓬乱,满脸通红。

  “你看看吧!”他一进门就说开了,但马上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看吧!莫斯科来的情况。这和我们要查询的情况相左。原来是这样。建筑局的出纳员尼娜·维克托罗夫娜·戈尔利娜盗窃巨款后逃匿了。还有!”罗巴诺夫把另一份情况放在桌子上,不假思索地一口气说道:“正在寻找从伏尔加格勒失踪的女公民玛丽娜·弗拉基米罗夫娜·伊万诺娃。”

  “嗬,好家伙……”谢尔盖不知所措地说,“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第四章 自我伏击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谢尔盖大声说。

  赫拉莫夫瘦削端庄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你有事吗,尼古拉?”罗巴诺夫问。

  “我可以向处长报告一下情况吗,中校同志?”赫拉莫夫看了谢尔盖一眼。

  “请吧,请吧。顺便说一下,我叫谢尔盖·巴甫洛维奇。”

  赫拉莫夫那副一本正经的派头使谢尔盖感到恼火。

  而他却沉着自若地报告说:“瓦利卡被拘捕了。您本来想要亲自对他进行审讯的。”

  “是吗?”罗巴诺夫振奋起来,“我马上来。你先开始吧。”

  “谢苗诺夫怎么样?”谢尔盖问赫拉莫夫。

  “暂时没有任何消息,谢尔盖·巴甫洛维奇同志……昨天下班以后我顺路去了食品店一趟,买了一瓶白兰地、酒菜、柠檬和一盒糖。不过当时那里没有顾客。他本人也没有从屋里出来。而食品店一早就开始营业了。”

  “看来,他自己把所有的酒和食品都喝光、吃掉了。”谢尔盖淡淡一笑。

  “尚未查明,同……”

  “并没有要求进行调查,”谢尔盖勉强承受住了赫拉莫夫令人发笑的声调,“那个穿灰鼠皮大衣的姑娘怎么样,还没有露面吗?”

  “是的,没有露面。”

  谢尔盖转向罗巴诺夫说:“这个瓦利卡是什么人?”

  “第二个毒品吸食者。记得吗,我昨天告诉过你?”

  “啊—啊,大麻膏?”

  “对,对。问题很严重。你先去审讯吧。”他对赫拉莫夫又说了一遍。

  “是。”

  赫拉莫夫离开以后,罗巴诺夫长出了一口气。

  “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呢?”

  “首先要开动脑筋进行思考。”

  “那好。就是说,戈尔利娜盗窃了巨款,被杀害了。是这样吧?她打算到玛丽娜·伊万诺娃那里去,结果后者失踪了。是这样吧?因此,谢苗诺夫跟她们的关系无从查清。”

  “但是正在进行严密的侦查,”谢尔盖意寓深长地举起铅笔,“戈尔利娜是被人用安眠药杀害的,投放安眠药的人正是在火车上进行抢劫的那个人。他的身份证落在受骗者的手中。而落在受骗者手中的身份证最后又落到谢苗诺夫的手中。这就是第一条链子。”

  “无疑,这条链子禁不住推敲。那么第二条呢?”

  “你听我说。那个参与身份证犯罪活动的人,夜间在监视那个姑娘……”

  “而且后来被科洛斯科夫在市场上认出来了。那么他就是真正的谢苗诺夫。”

  “对。虽然认出来了,但还不十分肯定。这一点也应该考虑到。”

  “当然应该。不过谢苗诺夫同那个姑娘……至少是认识。既然她后来到市场上去找过他。”

  “说的就是这个。”

  “嗯。那么这条链子既和戈尔利娜无关,也和伊万诺娃无关。”

  “暂且无关。”谢尔盖纠正说。

  “总之,这条链子也禁不住推敲。”

  “那么,亲爱的,我们破案一向是从什么入手呢?”

  “这当然没错。”罗巴诺夫叹了口气,同意道。

  谢尔盖笑着看了朋友一眼。

  “那么现在的任务是要运用启发法。”

  “这又是什么名堂呢?”罗巴诺夫惊诧地问。

  “是一门关于创造思维的科学。遗憾的是,这门科学仅仅处在萌芽期。针对我们的工作而言,大概是这样:把事实搜集起来了,似乎觉得它们有逻辑联系,但是把它们串成一条链子,便发现所缺少的链环,而后通过这条链子去达到目的,也就是揭露犯罪。对此,我和你现在都没有现成的良方,没有已知的方法。我们以往的经验里没有任何现成的、适合于业已发现的情况的一成不变的公式。必须创立新的、完全崭新的公式,崭新的解决方案,即实现通常所说的创造活动。”

  “你想得倒不错,‘创造活动’,”罗巴诺夫笑了笑,“那你就去实现吧,既然你是这样博雅精深的大学者。”

  谢尔盖笑着把两手一摊,说:“我是说,这门科学仅在萌芽期。未来的理想是:一旦出现新任务,你就服用一种对某些大脑中枢有效的药物,这样一来,你就会霍然产生灵感,有所发现。你能想象吗?”

  “好了,这要等一百年以后。”罗巴诺夫把手一摆,“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一篇关于柴科夫斯基的文章。他说,灵感就好比一位不喜欢懒汉的女宾。你只要坐下来工作,那么灵感自然而然地就来了。这一点,老兄,目前更可信。”

  “那好,让我们像柴科夫斯基那样工作吧,”谢尔盖使劲伸了个懒腰,“说不定会有什么产生的。那么,第一条链子看来是这样……”

  他拿起一张纸,画了几个圆圈,用箭头把它们一一串连起来,而后在一个圆圈里写上“伊万诺娃,失踪了”,第二个圆圈里——“戈尔利娜,安眠药”,第三个圆圈里——“列车,安眠药”,第四个圆圈里——“他的身份证,诈骗”,第五个圆圈里——“从谢苗诺夫那里弄来的身份证,诈骗”,第六个圆圈里——“谢苗诺夫”,并在指向谢苗诺夫的箭头上边打了一个问号。

  “你看,这就是第一条链子。是这样吗?”

  “是这样。只是打这个问号没有必要。身份证是从谢苗诺夫那里搞来的,这一点确凿无疑。”

  “假定是这样。”谢尔盖犹豫了一下,把问号勾掉了,“现在来看第二条链子……”

  他重新画了一个圆圈,写上“在车站上的人”,然后标出箭头,指向写着“穿灰鼠皮大衣的姑娘”的第二个圆圈,又画一个箭头指向下一个圆圈:“谢苗诺夫”,然后从他这里把箭头移向也打上问号的第一个圆圈。

  “辨认毕竟不准确。”他解释说。

  “我同意,”罗巴诺夫点点头,“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他监视的就是那个姑娘呢?那里还有两个行人,提着沉甸甸的手提箱。手提箱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而且列车是从中亚发出来的,你别忽略了这一点。”

  “那好。链子在这种情形下没有断开,反而加长了一环:他关注的是手提箱,而接手提箱的是那个姑娘。再没有别的。你说得对,列车是从中亚发出来的……”

  “是啊。而且这一切发生在同一天……”罗巴诺夫沉思地说,“第二天在市里,在市场上,”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个词,“就出现了大麻膏。”

  谢尔盖警觉地看了朋友一眼。

  “是头一次吗?”

  “头一次,”罗巴诺夫肯定地点了点头,屈着手指,不慌不忙地一一列举出:“从中亚开出的列车……手提箱……谢苗诺夫做生意的那个市场上出现的大麻膏……已经吸食大麻膏的那些男孩子……啊?这也是一条链子吧?”

  “好像是。”谢尔盖忽然建议道:“我们去找那个瓦利卡谈谈怎么样?”

  谢尔盖已经来到了走廊上,他恍然想起来他还没有问扎特金是否去过了医药管理局。他甚至停了一刹那,打算返回办公室,但又转念一想,扎特金多半还没有顾上去了解情况,便跟着罗巴诺夫走了。

  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赫拉莫夫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后边。一个约摸十五岁的少年有点儿不自在地侧身坐在他对面。那少年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穿一件灰色大衣,敞着怀,一条卷成死辫的破旧围巾在细细的脖子上来回晃悠。他那双惊惧的黑眼睛望着赫拉莫夫,发肿的嘴唇裂着口子,明显地哆嗦着。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见谢尔盖和罗巴诺夫走进来,赫拉莫夫从位子上站起来。那少年也随之腾地站了起来,揉搓着手中的帽子。他原来是瘦高个儿,比赫拉莫夫还高,因此看上去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你们继续谈,”罗巴诺夫挥了挥手,“我们听一听。”

  于是他和谢尔盖在旁边一张空桌子后边坐了下来。

  “哎,帕诺夫金,”赫拉莫夫一边厉声说,一边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少年低着头,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回答说。

  “关于你的责任,你也搞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给了你时间去考虑,对吗?”

  “给了……”

  “你瞧,一切该做的都做了。”赫拉莫夫满意地总结说,并换了一副责备的口吻继续说:“可是你对自己的行为还没有认真地向我做出解释。因此,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买那种毒品?”

  “不为什么……”

  “你这样解释很不明智……”

  “这无法做出明智的解释……”

  谢尔盖感兴趣地看了看那少年,然后看了看罗巴诺夫,朋友二人会心地微微一笑。

  “这么说,”赫拉莫夫厉声说道,“你是个没有理智的小伙子了,也就是说,你很愚蠢。明白吗?”

  “明白了……”

  “看来,你父亲打你打少了。所以你的个子长得快顶到天了,而却没长智慧。”

  “他从来就没有打过我。”那少年的嘴唇由于委屈而颤抖了一下,并用仇恨的目光瞥了赫拉莫夫一眼。

  “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他没打过你。”赫拉莫夫依然用严厉而平静的声音说,“那么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谈谈。你从谁那里买的?”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帕诺夫金。我不催你,你好好想想。考虑一下要负的责任,我好像对你说过了。我给你说过要负的责任吗?”

  “说过了。”

  “那你就好好想想。要是你说出来,对你会有好处的。”

  “我不认识。”

  “我不催你,帕诺夫金,”赫拉莫夫威严地警告说,“我要求你考虑考虑。”

  “我不认识。”少年低下长着乱蓬蓬的浅色头发的脑袋,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等一下,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谢尔盖忍不住插嘴说道,“请允许我跟他谈谈。”他随即转向罗巴诺夫说:“你不反对吧?”

  “请吧。”罗巴诺夫表示同意,并对赫拉莫夫说:“我们出去一下,有件事。”

  他们离开了房间。

  “你,瓦利卡,在上学呢还是在工作?”谢尔盖问。

  “在上学。”

  “几年级?”

  “八年级。”

  “毕业后参加工作吗?”

  “不。我要继续读书。”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呢,还是父亲硬让你这样做的呢?”

  “自己决定的。我父亲是个好人。”少年寻衅地说。

  “他在哪里工作,你父亲?”

  “您想要通知吗?”

  “通知谁?”谢尔盖耸了耸肩,“我们可是有你的地址。”

  “通知单位,使他丢脸。”

  “使父亲丢脸,是吗?”

  “嗯。说他没有把我管教好。”

  “你好像不是流氓,也不是小偷。没有理由无论是让你,还是让你父亲丢脸。”

  “那买的东西呢?……”

  “你们就是为了买这个才到市场去的吗?”

  “不是。我们到那里去买鱼食。”

  “是这样。父亲究竟在哪里工作呢?”

  “在工厂,他是六级曲线板工,”少年的声音里显出了自豪感,“他的相片陈列在厂区里。”

  “你父亲是个名人。”

  谢尔盖从容地点上烟吸起来,没有急着把烟卷收起来,问道:“你吸烟吗?”

  “不。小时候吸过,戒了。”

  少年明显地开始渐渐软下来,说话已经不那么拘束了,甚至说得挺流畅,毫无畏惧地望着谢尔盖。

  “好样的,有毅力。我就怎么也戒不掉。”

  “您从事的工作很紧张。”

  “这倒是,”谢尔盖叹了口气,“就拿眼前你们这件事来说吧。

  当然,你们并没有犯罪。只是有危害,对健康危害极大。不过你,假定说,是个很有头脑的青年,尝试过……顺便问问,你觉得很舒服,是吗?”

  “不,头发晕。要知道,头渐渐地眩晕起来,就好像腾云驾雾似的,味道有点甜丝丝的。”

  “说不定其他人会喜欢呢?”

  “哦,这个我清楚。就说戈什卡吧……他完全是个小男孩。他说,我们明天再去买。我给了他一拳,让他尝尝厉害。我说,你要是敢买,当心这个。”

  谢尔盖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我和他是好朋友。”

  “对,危险就在这里,瓦利卡。你不可能对所有的人都饱以老拳。就是说,如何去挽救他们,那些傻瓜?”

  “应当禁止买卖。”

  “说得对,应当禁止。可是以后呢?”

  “以后?……哎,那就罚款,行吗,谁卖就罚谁。”

  “罚款?”谢尔盖笑了笑,“假定说,你突然碰上一个歹徒,他抢走了你装着工资的钱包,而且还捅了你两刀。对他能罚款了事吗?”

  “您这是打比喻……”

  “对。比喻不恰当。伤口可以愈合,人会恢复健康,会用下个月的工资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那么如果开始吸食那种毒品——一下子就完了。全部工资都将花在这上面。当钱不够用时,为了弄到钱,就会去犯罪。这是两条罪行。还有一条罪行——他会使朋友们卷进来,把他们害死。那么你来比较一下看,什么更危险。”

  谢尔盖没有发觉,他已经由于愠怒而声音发颤了。

  “是的,”瓦利卡轻声回答说,“你说得对……”

  “本来嘛。你再注意一下另一个问题:他卖给你们的那根自卷烟只有一克重,而他却收了一个卢布,对吗?可见,一公斤他就会收取一千卢布。那么他把五百卢布交给给他送来一公斤毒品的那个人,另外五百卢布就归他自己了吧?他巴不得给你掏罚款了事,他还会觉得挺满意。他本人恐怕不吸这种毒品。他本人恐怕是身强体壮的。”

  “嗯。他很健康,而且皮肤红润,”瓦利卡愤恨地坚决说,“这种人才应该关起来呢。”

  “不错。可是他本人是不会自动到我们这里来的:请把我关起来吧。首先得把他找到才行。”

  “那您就到市场上去吧,他在那里,我一开始不想说。总之,我害怕。既然是这种事……他就待在那个小啤酒摊那里。他还对我们说:‘如果还需要的话,你们就尽管来找我。’他穿着黑棉袄和皮靴。他叫先卡·科克柳什内。”

  “这确切吗,瓦利卡?”

  “我亲耳听见的。”

  十五分钟之后,行动小组赶到了市场。但先卡不在那里。在其它一些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也不见他的踪影。大家仔细寻找了好半天,可是毫无结果。

  “你知道吗?”罗巴诺夫对谢尔盖说,“还有一个环节——先卡。现在两条链子连结在一起了——身份证和麻醉品。”

  “这两条链子的背后都是同一个家伙——谢苗诺夫,”谢尔盖补充道,“可是怎么找出他与戈尔利娜和伊万诺娃的联系呢?这个问题真让我伤脑筋。”

  “戈尔利娜有一方面很有意思,我们对此还没有深入研究。和她一起来旅馆的那个人是谁?那里有人看见过他……等一下,”罗巴诺夫打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急急忙忙地一页页翻起来,“啊哈,找到了……看门人和楼层值班员看见了。”

  “谁对他们进行了审讯?”

  “扎特金。”

  “扎特金?慢!”谢尔盖恍然想了起来,“他从医药管理局还没有回来吗?”

  “我们马上查问一下就知道了。”

  罗巴诺夫还没有来得及拿起话筒,电话就响了。

  “喂!……扎特金吗?这简直是心灵感应。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请你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侦查员走进办公室。

  是的,他去过了医药管理局,也去过了检察院和反盗窃社会主义财产和投机行为局,找出了有关药品盗窃的卷宗。案子是半年前发生的。犯罪分子不久前被判了徒刑。在被盗的药品中有安眠药,其中也包括那个可恶的制剂。

  谢苗诺夫的妹妹没有受到追究,因为没有起诉她的罪证。她只是作为本案的证人。不过……在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疏漏,何况她的工作表现不好——喜欢喝酒,游手好闲,金钱不断。顺便说一句,她和哥哥相处得很和睦。

  “是的,”谢尔盖同意道,“疏漏是完全可能的。”

  “在任何情形下,”罗巴诺夫寓意深长地说,“她都是那个案子的嫌疑者。那么,由此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他看了看谢尔盖。

  “结论目前只有一个:这些资料不能肯定,但也不能否定我们的怀疑。

  谢苗诺夫可能有安眠药,完全可能。”

  “那么第二个结论是绝对推翻不了的。”罗巴诺夫补充说。

  “什么结论?”

  “在列车上投放安眠药的人就是在旅馆里投放安眠药的人。”罗巴诺夫有把握地说。

  “在旅馆里嘛……”谢尔盖若有所思地揩了揩额头,“关于旅馆的情况,我和你好像谈过……对!我们谈过看见过那个人的人。是两个吧?”

  “他们是我审讯的,中校同志,”好冲动的扎特金插话说,“是看门人和楼层值班员。他们是好人,完全可以信赖。”

  “是啊,但他们提供的那个人的特征不怎么样,对吗?”

  扎特金把两手一摊。

  “又是那个结论:这些特征不能肯定,但也不能否定谢苗诺夫曾跟戈尔利娜在一起。在任何情况下,戴鹿羔皮帽子的……”

  “慢!”谢尔盖打断他的话,转向罗巴诺夫:“戈尔利娜打算在博尔斯克待几天?”

  “稍等,”罗巴诺夫重又开始翻阅文件,“她填写的那张住宿卡搁哪儿了?……啊哈,就是它!哦,一共三天。‘因私’。”

  “正是。”谢尔盖回答说,并讥讽地指出:“罗巴诺夫同志在这里都没有办法给出差的人搞到一个房间,而她却‘因私’住进来了,并且没有用他帮忙。”

  “这倒是一个思路!”罗巴诺夫大声喊道,“如果不用我帮忙,那么是谁帮了她呢?”

  “她会偷窃,”扎特金鄙视地说,“她就会找地方安顿。看来,她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那里的值班经理好像也不是那么坚持原则的人,”谢尔盖说,“这是我听说的。恐怕给她塞上十个卢布就……”

  罗巴诺夫激愤地打断他说:“谁?戈尔利娜吗?说不定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呢。假设是谢苗诺夫呢?您怎么能知道呢?”

  “是啊,是啊,”扎特金对他的见解表示支持,“那是个天底下头号的大滑头。”

  “决定了,”谢尔盖结束道,“我们推心置腹地跟值班经理好好谈一谈。

  好像是个女的,对吗?”

  “那还会是什么样!”

  “那么我说对了?……”

  “你会见到的,”罗巴诺夫笑了笑,“我决不会夺走你的快乐。”并威胁地加了一句:“一定要注意,一切都对着谢苗诺夫。啊,但愿有机会狠狠惩治他一顿。我要叫他心惊胆颤。他碰到我手下……”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局值班员像往常一样,用警惕性很高的语调报告说:“少校同志,有一位公民要见您。他非常着急。允许放他进去吗?”

  “什么人?”

  “他姓谢苗诺夫,名字叫彼得·达尼雷奇……”

  “什么?!”罗巴诺夫惊愕地看了谢尔盖一眼,“谢苗诺夫?……”

  他渐渐冷静下来,对着话筒喊道:“让他进来!快点!趁他现在还没有变卦!”

  而后,他往椅背上一靠,看了看谢尔盖和扎特金。

  “哎,你们说这怎么解释?”

  搞不清楚他的嗓音里什么更多一些:高兴抑或不知所措。

  “他马上就到,会解释清楚的,”谢尔盖用特别明显的平静口吻回答说,“你要记住,关于他的情况,我们可是一无所知。”

  “问题就在这里!要不你来跟他谈吧?我要是一看见那副嘴脸,真的,我可不敢替自己担保。”

  “好了,好了。所以我来担保。我不能出面。任何其他人也不行。他是冲着你来的。他大概认识你吧?”

  “不认识,他这个坏蛋,一定是嗅到了什么,”罗巴诺夫摇了摇头,“所以他现在想抢在我们前头。他跑来是要供认什么事的,你们看吧。”

  谢尔盖耸了耸肩。他极力保持镇静,不表露出自己的惊讶和不安。谢苗诺夫的到来没有预示出会出现任何好事。谢尔盖对此确信不疑,谢苗诺夫打定主意要搞一个什么危险的鬼花招。他现在决不会乖乖地招认什么的。

  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打断了。门即刻打开了,谢苗诺夫风风火火地来到办公室。

  他那通红的胖脸上现出失魂落魄的样子,稀稀拉拉的头发乱蓬蓬的,被汗水浸湿了。他吊儿郎当地穿着质地精良的毛皮大衣,没有系扣子,神经质地揉搓着手中漂亮的毛茸茸的帽子。

  “允许吗?”

  “进来吧。”罗巴诺夫警觉地点点头。

  谢苗诺夫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上,跑到桌子跟前,没容罗巴诺夫开口说话,便一口气说道:“您是警察局,对吧?竟有这种事!您看,多糟糕!居然有人想要杀害我!杀害!”他突然改变声调,叫嚷起来。“我要求!……我要求保护!……您是警察局吧?那就请吧!请予以保护……”

  罗巴诺夫十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杀害您?……杀害?……”

  “是呀,是呀!……他们就是要杀害我!……给,您看吧!白纸黑字写着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递给罗巴诺夫。

  “您坐下吧。”罗巴诺夫一边说,一边接过信来。

  “我不能坐!”谢苗诺夫神经质地大声喊道,“我坐不住!您有责任保护我!您有责任!……”

  谢尔盖越来越惊讶地仔细审视着谢苗诺夫。毫无疑问,他不是假装的,他吓得要命。不过……万一这一切是在演戏呢?万一这是为了引开对自己的怀疑而玩弄的狡猾伎俩呢?那些罪证都是他的,无可置辩的罪证!谢尔盖注意到,罗巴诺夫也疑虑重重,谢苗诺夫歇斯底里的进逼对他也发生了影响。

  于是他心里对他说:“沉住气,萨什卡,沉住气。你就装作相信他好了。”

  与此同时,罗巴诺夫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来,慢条斯理地出声读道:“我们夜里去,像杀死一条狗那样把你干掉。”他抬起眼睛望着谢苗诺夫,而谢苗诺夫也望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受了迫害似的,嘴唇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谢苗诺夫喘着气,大声喊道,“他们就是想要杀害我!……他们想把我害死!……您明白吗?……”

  “不,谢苗诺夫公民,我不明白,”罗巴诺夫淡谈一笑,“平白无故地杀人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已经恢复常态,平静而讥讽地仔细打量着来访者。

  “我告诉您,我真不知道!……您要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就完事了!……让他们过后再来解释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不回家了!……再没有可说的了!……再没有可说的了!……”

  他七扭八歪地往椅子上一坐,动来动去的,一边更稳当地坐好,摆出一副样子,以示在他对自己的安全没有把握之前,决不离开位子。

  谢尔盖发现,罗巴诺夫气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知道他马上会说出尖刻的,也许是没有经过缜密考虑的话来。于是他决定抢在他前面,便用忧虑的口吻说道:“这位公民的声明应该考虑一下。”

  谢苗诺夫转过身来,用锐利的目光匆匆瞥了他一眼,高兴地随声附和道:“那当然!必须采取措施!刻不容缓!这有必要吧?简直是肆无忌惮!

  他们会来的!他们肯定会来,既然都已经写出来了!……”

  “他在胡说,”谢尔盖暗自思忖道,“统统是胡说八道。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搞不明白。”于是他一边努力使谢苗诺夫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一边严肃而担忧地说:“我们请您写一个正式声明,把这封信附上。为了把事情查清楚,我们行动得要有依据。”

  “看在上帝的面上!好哇!我马上写!……您能给我一张纸吗?”他问罗巴诺夫。

  在谢苗诺夫一分钟都没有考虑便急急忙忙写声明时,大家都没有作声。

  “请写明您不知道这次威胁的原因。”谢尔盖说道。

  “一定,一定,那当然!……”

  谢苗诺夫写完了,用刚劲的花笔道签上名字,重新读了一遍,把声明和信一并递给谢尔盖。

  “请原谅,”他有点讨好和巴结地说,“您是哪位?”

  “科尔舒诺夫中校。”

  “是按职务吗?”

  “我从莫斯科来。在这里出差。”

  “非常高兴!非常高兴!”谢苗诺夫满脸堆笑,“那我可就有指望了,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我,一切也照样会好的。”

  “您现在可以走了。”罗巴诺夫冷淡地说,“关于令人愉快的措施,我们会通知您的。”

  “可是……我想……”

  谢尔盖突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主意,于是他尽可能委婉地、甚至带着关切的意味问道:“您想尽快知道这件事,对吗?”

  “对呀!我不能……”

  “那您就到我们这里来一趟……”谢尔盖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两点。

  您傍晚来吧,比如,五点钟。你能来吗?”

  “一定来。”谢苗诺夫高兴地大声喊道,“我会准时来的,一分不差!这可是……这对于我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您要明白我的心情!……”

  “明白,明白,”谢尔盖宽厚地点点头,“一切都明白。”

  谢苗诺夫从椅子上站起来,系上大衣扣子。

  当他终于离开以后,罗巴诺夫用询问的目光瞥了谢尔盖一眼。

  “你想出什么来了?”不等回答,他便高声喊道:“下流胚!好一个下流东西!你到底想出什么来了?不过你先说说看,他为什么要搞这个闹剧?你倒是明白了,可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过我想出一个……”谢尔盖看了看一声不响的扎特金,“您怎么看,看门人能认得出来谢苗诺夫吗?”

  扎特金懊恼地摇了摇头:“不一定。”

  “为什么?”

  “我到他那里让他提供谢苗诺夫的特征,他向我解释说,他没有看清楚。

  谢苗诺夫和戈尔利娜非常快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后来他帮一位来客往电梯里搬东西。戈尔利娜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并且非常忧郁,情绪不好。”

  “是啊,是啊。那么她的旅伴呢?”

  “当时他正站在值班经理的小窗口跟前。”

  “由此可见,房间是他订的!”罗巴诺夫大声喊道,“我敢担保!”

  谢尔盖点了点头:“我同意。这意味着还有另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值班经理能认出谢苗诺夫,当然,如果这就是他的话。”

  “如果她想认出他的话,”罗巴诺夫狡黠地眯缝起眼睛,“这可能会对她不利。他为了弄到房间,肯定给她贿赂了。所以她就从保留的客房中给了他一间。也许,楼层值班员多半会认出他来吧?”他看了扎特金一眼。

  扎特金又摇了摇头。

  “不一定。她也没有把他看得很清楚。戈尔利娜来找她取钥匙开门,而他却从一旁悄悄溜走了。”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根本就没有看见。”

  “是啊,”谢尔盖总结说,“就剩下值班经理了。”他转向扎特金说:“现在快三点了。请在四点钟之前把她带到这里来。”

  “是。”

  “可是我们对谢苗诺夫怎么办?”罗巴诺夫一边问,一边淡淡一笑,说,“他可是递交了声明。我认为,还是应当试一试……”

  “试试什么?”

  “把那些形迹可疑的人抓起来,假如他们来了的话。”

  “你的意思是设埋伏,对吗?”

  “当然。”

  谢尔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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