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我扔了。”
“那好。这是第一个鬼话,”谢尔盖不动声色地确定道,“便条玛丽娜收到了,两个小时之前格奥尔基接到了电话。”
“是吗?……”
塔玛拉把眼睛睁得老大,吃惊地看了看谢尔盖。
“您要知道,她打过电话了。”谢尔盖重说了一遍。
“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亲手把它扔掉了。大概是谁把它捡走了吧?……”
“嗬,真有这种事?捡走了?那我倒要给您说说清楚了,”谢尔盖正颜厉色地说道,“您干扰了侦查工作。您提供的分明是伪证。您要注意,为此会受到惩罚的。”
“我怎么了,是小偷吗?是强盗吗?”塔玛拉刺耳地叫嚷道,“我没有偷东西!……没有抢劫!……我……我……”
她泪流满面,用哆哆嗦嗦的手打开坤包,取出手绢。
谢尔盖看了一眼她的手。她的手指修长而强健,指甲修饰过,十分亮泽。
于是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他站起来,朝办公室的一角走去,那边小柜上有一个装着水的长颈玻璃瓶,他倒了满满一杯水,走到姑娘跟前:“喝口水吧,安静一下。”
她几乎是把杯子从他手里一把夺了过去,把水洒了出来,贪婪地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然后把杯子放到自己身边的桌子上。
“您交代吗?”
“什么,您想要从我这里了解什么?”她一边用渐渐平静下来的口气问道,一边把手掌按在太阳穴上,“这简直是活受罪。我现在就觉得不舒服了……”
“您不想谈便条的事,那就说说您昨天到谢苗诺夫那里干什么去了?”
“我?……是他叫我去的!”
“去干什么?”
“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谢尔盖自己都对自己的耐性感到吃惊。
“什么东西?……喏,那个……”她一时语塞,然后迅速地补充说:“针织服装,就是这东西。他给我买的,让我到他那里去拿。所以我就去了。您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拿给您看。”
“拿来给我看看。但要得到谢苗诺夫的证实才行。”
她的脸上好像第一次露出张皇失措的神色。于是她含糊不清地嘟哝说:“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来证实呢……”
“会见分晓的,那么您给他带去的是什么呢?”
“我?……什—什么都没有带……”
“您好好想一想。”
“我说没有带就是没有带!……够了,不要对我没完没了地纠缠!我……我再也受不了了!……”
这场不相连贯、混乱无序的谈话又持续了很长时间。塔玛拉一会儿满嘴粗话,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号陶大哭,一会儿抓住胸口,贪婪地喝水。她那红通通、汗涔涔的脸上流着虚伪的眼泪。她使自己紧张到如此程度,以致到末了,除了一些不连贯的叫喊,从她那里已经得不到任何东西了。
于是谢尔盖决定停止这场毫无益处的、使他所有的神经都感到疲惫不堪的谈话。他只觉得,他马上就要失去自制力了。
“算了,”他终于说道,塔玛拉立刻警觉起来,“您安静一下,回家去吧。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还要再见面的。您家里没有电话吗?要跑到拐角的自动电话亭去打电话?原来这样。今天您就不必跑出去打电话了。并且哪里都不要去。如果有人去找您……没什么,这不会是坏事……我希望,您一切都清楚了吧?”
“再清楚不过了!……”
她从办公室里走出去,使劲把门弄得砰地响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谢尔盖叫来一名侦查员,给他指了一下塔玛拉刚才用过的杯子,抑郁不悦地说:“把它送到科技处。它在两分钟之内告诉我们的将要比塔玛拉两个小时告诉我们的还要多。而主要的是,它将要告诉我们的都是真话。”
星期一早晨,太阳出来了,天气晴朗而寒冷。谢尔盖精神抖擞地徒步来到局里,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心里怀着急欲行动起来的强烈愿望。
他首先给科技处打了电话,了解到所有鉴定的结果将在中午之前做出。
随后,谢尔盖下楼来到二层刑侦处。他和罗巴诺夫一起听取了扎特金讲述他昨天的奥尔洛夫大街之行。
根据现已查明的地址,那里住着一个叫兹翁科夫·瓦西里·普罗科菲耶维奇的人,是航空站饭店的领班,他在休补假,已经两天没有在家里过夜了,不管怎佯,左邻右舍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他。因此,塔玛拉昨天来找谁,这尚不清楚。兹翁科夫是一个滑头滑脑、形迹可疑的人。沃洛佳不辞辛苦,到航空站跑了一趟,同饭店工作人员谈了一会儿兹翁科夫。同时,他当然还谈了许多其它情况,结果他的交谈者中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来这个问题:警察局年轻而快乐的侦查员实际上需要从他们这里了解什么呢?沃洛佳从这些谈话中还得出一个结论:应当特别询问一下兹翁科夫过去的情况。至于奥尔洛夫大街上那所房子,沃洛佳慎重地围着它转了好几圈,不时地往窗户里探望和机警地倾听。他最后做出结论:房子是空的,里边没有人。
还在同扎特金谈话之前,罗巴诺夫就往医院里打了电话,询问谢苗诺夫的身体状况。他得到的答复仍然和昨天一样:危险脱离了,但病人极度虚弱。
同时得到报告说,先卡待在家里,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严格地执行着对他的指示。看来,科尔舒诺夫的谈话对他起了作用。
塔玛拉·班基娜的行为举止也无可指摘。只有一次,她泪痕满面,惊惶失措地跑到面包店里,并且那么老远地围着自动电话亭走了一圈,仿佛电话亭里已经布了雷,马上就要爆炸似的。顺便提一句,塔玛拉原来在兹翁科夫所在的那个饭店里当服务员。
后来,给罗巴诺夫送来一大包从莫斯科寄来的普罗霍罗夫的旧档案,于是他和谢尔盖把自己反锁在谢尔盖的办公室里,以便详细地、安静地熟悉一下这包材料。在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来做这件事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同事们一刻不停地朝里张望。
然而,朋友二人还没有来得及把这包材料的目录读完,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
“当然是找我,”罗巴诺夫发牢骚说,“难道能躲得过这帮机灵鬼吗?”
原来是局长打来的电话,找科尔舒诺夫。
“谢尔盖·巴甫洛维奇,”政委声如洪钟,说话很有气派,“我这里有一位从莫斯科来的同志,是从戈尔利娜曾经工作过的那个单位来的。您是不是跟他谈一谈?”
“当然!”谢尔盖赶忙回应道,“他可以到我这里来吗?”
“好的,好的。我这就打发他去您那里。”
罗巴诺夫把摊在桌子上的材料收拾起来,一面走着,一面顺口说了一句:“我暂时处理别的事情。事情积压得太多了!”就急忙离开了。
过了不一会儿,有人小心地、有礼貌地、平和地敲了敲门。
一个身材高大、渐近老境的人出现在门口,头戴灰色的卡拉库尔羊羔皮帽子,穿着灰色的、缝制的时髦冬大衣,配着也是浅色的卡拉库尔羊羔皮的窄领子。这人四方大脸,皮肤有点儿粗糙,两道浓眉长得很低,显得很严肃。
“是个严肃的同态。”谢尔盖心想。
那人不慌不忙地穿过办公室,跟谢尔盖握了握手,自我介绍说:“我是索罗金。”
“非常高兴。请坐。”
索罗金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摘掉帽子,解开大衣,同时有所克制地微微一笑。
“你们这里有点热。”
“是啊,我们这里是热,”谢尔盖淡淡一笑,一边吸着烟,一边把一包烟隔着桌子递给索罗金,“请抽烟。“于是他十分客气地咔哒一声打着了打火机。
索罗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拿了一支烟,对着了火,一股青烟从他鼻子里冒出来。
“关于戈尔利娜,您能告诉我们什么呢?”谢尔盖问。
“我首先要讲明的是,我为什么到这里来。”索罗金摇了摇头,小心地把烟灰弹掉,“我们那里对发生的这件事非常着急。我是顺路到这里来的,同志们让我来找您,讲一讲尼娜的情况,也就是戈尔利娜……”
“您为什么来找我们呢?”
“在莫斯科,警察局的同志来过我们那里了,说戈尔利娜在这里,在这个城市里被逮捕了。”
“假定她还没有被逮捕。”谢尔盖指出。
“那么,显而易见,她将会被逮捕的。”
“我们希望是这样。”
“您看,同志们对这件事都超前知道了。”
“好像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索罗金生硬地说,“那么您就应该知道您将要逮捕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
“诚实的人,绝对诚实的人。”
“可是她的钱不见了?并且她躲了起来?”
“正是这样——钱不见了。可是尼娜,她决不会拿别人一分钱。明白吗?
一分钱都不会拿。她在我们单位工作了整整一年。我们大家都喜欢她,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可是钱毕竟不见了。应当把钱找回来。”
“说的就是嘛,应当把钱找回来。应该寻找窃贼,但不是尼娜。她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会回来的。这事您就放心好了。比如说,她大概有什么私事。年轻人的事吗,您要知道。恋爱和别的什么事……总而言之,我们替尼娜担保。大家伙让我把这句话也转告您。”
“嗯,是啊,”谢尔盖沉思地说,“那么,假定是恋爱。您知道谁追求过尼娜吗?”
“我明白了,”索罗金冷笑了一下,“您又把这件事跟她联系在一起了。所以我再说一遍:您弄错了。就是情人,她也决不会把别人的钱送给他的。”
“请告诉我,尼娜好像没有父母,她是单独一个人过吗?”谢尔盖又问道。
“她是孤儿,”索罗金难过地叹了口气,“她学校一毕业就到我们这里工作了。她母亲是在同一年去世的。而父亲,她连记都记不得了。并且她一个亲人也没有。就在不久以前,她好像有一个什么亲戚被找到了。”
“这亲戚是谁?在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在挺老远的什么地方,反正不在莫斯科。只是这一切,您要考虑到,极不可靠。”
“是啊,是啊,明白。”谢尔盖漫不经心地同意道。
索罗金详细他讲述了尼娜·戈尔利娜的女友和熟人的情况,以及她的善良和绝对的、有时甚至是天真的诚实。
谢尔盖聚精会神地在听他讲,连表都没有看一眼。末了,他问:“万一有情况,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您呢,索罗金同志?”
“我住在熟人那里。我还要在那里待一天。请您把电话记下来好了。”
索罗金欣然回答说,并忽然想了起来,说:“老天爷啊!我耽搁了您多少时间啊!而且我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谢尔盖把他送到门口,若有所思地回到桌子跟前。尼娜,尼娜……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姑娘?要知道,我也认为这笔钱不是你偷的……可是谁把这笔钱偷走了呢?普罗霍罗夫?他怎么会遇见你呢?你为什么那样担惊受怕?为什么藏起来?是他把你吓坏了吗?可是你周围有的是好人啊。而且大家都喜欢你,我都看到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怎么会这样呢?你张皇失措了,不知你为什么事完全张皇失措了,不知你为什么事把自己吓唬住了。可是什么事,什么事呢?你现在在哪里?……
谢尔盖突然想到了乌尔曼斯基。不幸的小伙子。他昨天来讲自己同她的谈话时,是多么忧心如焚啊。他语无伦次,不停地咳嗽。谢尔盖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呢。是啊,他如此焦急,以致……
这时,电话响了。谢尔盖懊恼地蹙起眉头。不知一个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萦回,一个有意思的念头……他几乎要抓住了什么……
局值班员打来的电话。
“中校同志,请接巴库专线电话。是伊布拉欣莫夫同志打来的。”
“我就去。”
谢尔盖急忙走出办公室,随手锁上了门。
看吧。他现在要听到的又是一个关于一个张皇失措的、脱离实际的人的故事。阿列克……还有尼娜。两个年轻人,十分年轻,他们被诱入歧途,吓唬他们,怂恿他们,把他们搞糊涂,这很容易……因为他们的性格中没有坚强的主心骨,没有牢固的道德基础,没有坚定的信念,所以也就没有对坏事的抵抗能力,没有与其进行斗争的准备。如果他们不遇到这种坏事或危险的事,那么他们会像从前一样是好人,而一旦遇到——却没力量,没有本事去战胜它,使自己坚持住。这是教育中的缺点,是现实生活悲剧的深刻原因。
谢尔盖对这个问题做了多少思索啊……是啊,都是小青年,心里完全没有保护能力的小青年……
在值班室,谢尔盖急忙拿起电话。
“是谢廖沙吗?”他听见伊布拉欣莫夫愉快的、喉音很重的声音,“你好,亲爱的!有多少年我都没有拥抱你了,啊?这样的醇酒我要为我们的见面保存着!那么你现在叫我告诉你这个放荡的青年的情况。我的同事们已经对这件事做了一些工作……听我说,亲爱的。情况是这样的……
“阿列克的家庭的确是一个优秀家庭。父亲是一位老石油钻探工,现已退休。哥哥也是一位石油工作者,工程师,他已成家,分开单过了。姐姐是医生,医学院刚毕业。阿列克是家里排行最小的。他到那里去参加高考,在那里留了下来,一面学习,一面打工。经常给家里写信。他在最近的一封信里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家里。”
“等一等,等一等,我记下来!”谢尔盖一边喊,一边打手势向值班员要纸,并突然惊讶地说:“啊—啊,这个我们知道……真有意思……”
伊布拉欣莫夫清清楚楚地报出奥尔洛夫大街的地址,让他记下来。
“你知道吗,亲爱的,我亲自看了这封信。一切准确无误。”伊布拉欣莫夫继续说,“他甚至把自己的房间也描述了一番,还有窗外的景致……”
“这封信还在你手里吗?”
“当然在!”
“请你把它给我念一遍,要是不麻烦的话。”
“好吧,亲爱的。我去拿来。”
不一会儿,伊布拉欣莫夫已经把阿列克的信念给他听了。应谢尔盖的请求,他把信中的一段话读了两遍……
“……写得很美,不是吗?”伊布拉欣莫夫结束时说,“现在是这样,我们把他在巴库的所有关系都查清了……”
没有,阿列克没有任何可疑的熟人。都是优秀的青年,个个都极其出色。
而且他的表现也很好。那么当然,小伙子性子急躁,自尊心强……是啊,是啊,谢尔盖想象的也正是这样。周围都是好人的时候,他是好人,而一旦遇上坏人和……
“谢廖沙!”伊布拉欣莫夫热情地喊了一声,“喏,情况就这些。你什么时候休假?请到我家里来做客,听见了吗?带夫人和儿子一起来!你们将是贵客!……”
于是谢尔盖笑着发誓说,他一定去。这个小伙子,伊布拉欣莫夫,多可爱啊,在那里,在巴库,他有多好的一帮同事啊。并且都精通业务。是的,他们对业务都很精通……
谢尔盖挂上电话,向值班员道了谢,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在伊布拉欣莫夫打来电话之前,他脑海里掠过的那个想法究竟是什么呢?一个有意思的想法……而且阿列克这封信……对,一定要……
但这时谢尔盖在走廊上看见扎特金急如星火地朝他迎面走来。他跑到谢尔盖跟前,激动地说:“我正在找您呢。赶快到科技处去一趟。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吩咐要紧急找到您。”
“那里有什么事?”
“您马上就知道了,”沃洛佳调皮地笑了,“暂时不让说。”
“可是我从您的脸上已经知道了。”谢尔盖用与他相同的腔调回答说。
他们来到走廊的另一端,科技处就设在这里。沃洛佳推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请这边来。到维肯季·伊万诺维奇那里。”
这里是指纹鉴定化验室。三台显微镜固着在一个长方形的桌子上,玻璃下面的搁板上还有一些不知什么仪器,墙上挂着许多表格。
罗巴诺夫和维肯季·伊万诺维奇正在桌子旁边谈话。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鉴定人员俯身在看显微镜。
罗巴诺夫看见了谢尔盖,振奋起来,招呼他到自己这边来。
谢尔盖这时才发现罗巴诺夫旁边桌子上摆着他已经熟悉的手枪、玻璃杯和留下不知什么人的清晰指纹的、发黄的、看来很陈旧的指纹图。
“哎,维肯季·伊万诺维奇,您再从头讲一遍吧,谢尔盖·巴甫洛维奇来了。”萨沙请求道,并转向谢尔盖,补充说:“喏,有些发现我回头向你报告。”
手枪上原来有三个人的指纹,正如老鉴定专家推测的那样。其中一个人的指纹……是塔玛拉·班基娜的。
“……我们把您送来的那只玻璃杯上的指纹作了比较。”维肯季·伊万诺维奇解释说。
谢尔盖不由得微微一笑。
“另一个人的指纹正好与这些指纹相吻合。”维肯季·伊万诺维奇用谢顶的脑袋点了一下摆在显微镜旁边的陈旧的指纹图。
“普罗霍罗夫,”罗巴诺夫意味深长地插话说,“从他的案卷里取出来的。所以你的费奥多罗夫没有用了。”
“那么第三个人的……”鉴定专家继续说。
“是谢苗诺夫的。”谢尔盖很快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错了!”
“不可能!”
“您看,完全可能。谢苗诺夫根本没有碰过手枪。”
这竟如此出乎意料,以致谢尔盖不自觉地看了罗巴诺夫一眼,仿佛在寻求他的支持。
“偷偷放下的。”罗巴诺夫认真地说。
“谁?”
“塔玛拉·班基娜,”罗巴诺夫说道,好像对什么事早已有了决断,“再没有人了。”
他有时间对这一切做缜密思考。
“那么第三个人,第三个人是谁?”谢尔盖叹了口气,“既然是班基娜暗中放下的。而她……等一等,等一等……”他振奋起来,“班基娜当然没有把手枪保存在自己手中。并且她没有携带手枪上街。那天,她去过费奥多罗夫家里,后来又到市场去找谢苗诺夫,再后来又找过兹翁科夫,可她马上离开了他那里……”
“正是这样!”罗巴诺夫立刻猜出了他的思路,“她从兹翁科夫那里得到了它。而后者多半是从普罗霍罗夫那里搞来的。”
这样一来,手枪被暗中放在了谢苗诺夫家里。某人打定主意要跟谢苗诺夫算账,要把一切嫌疑、一切罪证转嫁到他头上。这个“某人”看来就是普罗霍罗夫。并且他手中的工具——仅仅是工具——就是塔玛拉·班基娜。“喏,等着瞧吧,”谢尔盖想道,“我现在要换一种方式跟你谈话。”
“谢谢,维肯季·伊万诺维奇。”罗巴诺夫说道,并转向谢尔盖,补充说:“应该到笔迹学专家们那里去一下。他们已经打电话来了。”
他们来到走廊上,但对面的门是关着的。
“唉,”罗巴诺夫叹了口气,“他们吃饭去了。我们也得去吃饭了。你顺便讲一讲伊布拉欣莫夫报告的情况。你没有想到代我向他问个好吗?”
下楼时,谢尔盖又试图回忆起在伊布拉欣莫夫打来电话之前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他当时在思考什么呢?好像是关于尼娜,关于她的命运,关于不知是谁把她欺骗了,把她吓唬住了……不是,不是。这个他已经想过了。对,他想的是尼娜。一个刚刚十九岁的姑娘。怎么能录用这样的出纳呢?不过诚实并不是年龄的概念。是啊,但她天真幼稚,容易轻信,缺乏经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终究会过去的……哎,见鬼!他又想偏了……总之,他想的是尼娜……还有对她献殷勤的那些人……于是……当然!……他想过乌尔曼斯基!他在转述自己和尼娜的通话时是那么激动,而且一直咯咯地咳嗽清嗓子。
是这样,是这样。还有阿列克的信。还有那个地址!对!应当跟格奥尔基再谈一次!……
他如释重负地喟然长出了一口气,以致走在旁边的罗巴诺夫不禁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是这样,”谢尔盖微微一笑说,“我想起点事。真费劲,左思右想,最后总算想起来了。你有乌尔曼斯基的电话吗?”
“有。”
可是午饭以后,他们和扎特金一起先到科技处去了。扎特金简直急得要死。
“我敢保证,谢苗诺夫不可能自己给自己写信!”他激动地说着,身子老是往前冲,三个人一起走在走廊上,“我保证!她撒谎!……”
“那么就是说,写信的是阿列克了,”罗巴诺夫说着,不时笑笑,“依你看,还会是谁呢?”
“在这方面,亚历山大·马特韦耶维奇,我有……”
这时他们来到化验室门口,沃洛佳猛一使劲把门打开了。
高级笔迹学鉴定专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写着鉴定结论的纸,递给罗巴诺夫。
“请您过目。都写在上面了。”他持重地说。
这份鉴定证实,写给谢苗诺夫的那封信的笔迹同谢苗诺夫本人的笔迹,同阿列克·加米多夫写的声明的笔迹,根本对不上。
“这正是目前需要加以证实的。”罗巴诺夫看过结论以后说,并望了扎特金一眼。
“顺便说一下,”鉴定专家提出,“这个案子的另一份鉴定我们也做出来了,你们取走吧。”
“什么鉴定?”罗巴诺夫感到很惊讶。
“上星期交给我们的。对发往伏尔加格勒的电报、信件和旅馆住宿登记卡的笔迹进行了比较。记得吗?”
“啊—啊。记得,记得。那就交给我们吧。”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上边的笔迹是出自一人之手吧?”谢尔盖问道。
“对。看来是普罗霍罗夫的笔迹。”罗巴诺夫一边证实,一边把写着鉴定的纸放回文件夹里,第一份鉴定已经放进去了。
“慢,”谢尔盖拦住了他的手,“我想请您,”他转向鉴定专家说,“把这个笔迹和写给谢苗诺夫的信做个比较。现在就做。这不难吧?”
“我试试看。”鉴定专家不置可否地回答说。
这的确不难。鉴定专家只看了一眼,便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需要把这个作为正式的鉴定给您写出来吗?”
“不,不,不必了。”谢尔盖摆了摆手,愉快地看了扎特金一眼,“明白了吗,沃洛佳?”
沃洛佳困惑不解地耸了耸肩膀。
“说真的,不太明白。”
“是这么回事:傍晚之前我需要拿到兹翁科夫的笔迹样本。现在清楚了吗?”
“您以为……”
“不是我以为,而是我推测。”说罢,他转向罗巴诺夫,急不可耐地说:“你把我们的朋友的电话给我。”
……谢尔盖拨了无数个编辑部的电话寻找乌尔曼斯基,后者刚一接到电话,立刻就飞奔前来。
他还没有跨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找到了吗?……”
“会找到的。”谢尔盖回答说,自己都对自己声音里表现出来的果断感到吃惊。
乌尔曼斯基沉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把帽子从头上拽下来,心不在焉地揩了揩汗津津的脑门,然后警觉地看了谢尔盖一眼:“您叫我来干什么?”
“就干这个……需要把情况再回忆一下,”谢尔盖故作从容地说,“只是这一次要冷静地回忆,不要着急,不要老是咯咯地清嗓子。”他微微一笑说。
“好吧,”乌尔曼斯基叹了口气,“如果需要,那就开始吧。”
他是那样沮丧,甚至对谢尔盖这句玩笑话都没有反应。
“那么您抽支烟,把思想集中一下,把您和……玛丽娜的全部谈话,这次要一字不差地重新向我转述一遍。”
谢尔盖差点儿说出姑娘的本名,这个现在千万说不得,现在决不能以任何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使乌尔曼斯基分心。倘若他知道了尼娜用的是别人的名字……
这时,格奥尔基把大衣解开,在沙发椅上坐得更舒适些,点上烟吸起来。
他沉默了一阵,凝神观察着颤动的烟雾在空中渐渐消散。
“那么,是这样……”他终于开口说道,“我说:‘喂!’她问:‘是格奥尔基吗?’我喊道:‘对,对。是我!’您明白吗,我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我还会……”
“我明白,说下去。”
“后来……我问她:‘您在哪儿?’她回答我说……不,她对我说:‘我收到您的便条了。’而我重又问她:‘您在哪儿?您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这时她回答我说:‘我不知道。’静得几乎能听见……”
乌尔曼斯基神经质地深深吸了一口烟,一时不说话了,用手指弹了弹桌沿。
谢尔盖等待着。
“那么,”乌尔曼斯基又说起来,“于是我问:‘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话简直使我慌了神。我……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想!”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于是他神经质地咳了几声清清嗓子,“我无法平静地回忆这个!我办不到!她肯定出什么事了!您明白吗?……”
谢尔盖懊恼地摇了摇头。
“要平静,格奥尔基,这样不行。您在阻碍我,而不是帮助我。当然啦,我试图把她说的每一个字和其它许多事实联系起来。可您在阻碍我。我现在不管您的心境和推测。您明白吗?我需要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就这些。”
“是,是。对不起。”乌尔曼斯基负疚地含糊不清地小声说。
“那您就接着讲吧。您刚才说:‘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回答您?
请您冷静地回忆一下她是怎么回答您的。”
“她回答说:‘我在一座房子里……地址我不知道。’这是她的原话。
于是我说:‘您先快点回家吧!’您明白吗?我是想……”
“我明白。请说下去。”
“她……她说:‘我不能回去。’她害怕了,怕极了。她听见有人来了。她就是这么说的:‘有人来了!’说完就把电话撂下了……啊,不,她还说:‘您不要再找我了。’要知道,这仅仅……”
“她就这样把电话撂下了?甚至没有道别吗?”
“不,她说:‘再见,格奥尔基。不能再说了。’”
“这句话是紧接着‘您不要再找我了’之后说的吗?”
“是的……啊,不,”乌尔曼斯基愧疚地笑了笑,“我还是太激动了。”
“是啊,是啊。我也很激动。”谢尔盖点了点头,“您现在想起来什么了?”
“我向她提出了那个愚蠢的问题……”
“在说了什么话之后提出来的呢?”
“说了‘我想告诉您,您不要寻找我了’之后提出来的。”
“那么她是这么说的吗?”
“对,对。这是原话。”
“那好。您现在再说一下,您提出了什么问题?”
“我问她现在从窗户里看见什么了……”
谢尔盖饶有兴趣地看了乌尔曼斯基一眼。
“您为什么问这个?”
乌尔曼斯基困惑地耸了耸肩膀。
“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看见一座小平房……哎呀!一座绿色的小平房。平房后边是一座教堂……”
激动攫住了谢尔盖,使他愣了一下神儿,他勉强克制住自己,嗓音有点儿嘶哑地问:“这个您……记确切了吗?”
“当然!”
“是这样。后来呢?”
“后来她说:‘再见。不能再说了。’就把电话撂下了。”
“假设她听见有人走进住宅,”谢尔盖心想,“才立刻把话筒撂下了。说:‘哎呀,有人来了!’然后立刻撂下了话筒。但这时……就是说,她没有听见……就是说,她看见了……从窗户里看见了……从窗户里……”
他突然拿起电话,急忙拨了号码。
“罗巴诺夫吗?……是我!赶快派车!我们即刻出发!你、我……扎特金在吗?……还有他!还有乌尔曼斯基。他现在在我这里。赶快!路上我再解释!”
……汽车刚一启动,谢尔盖便对司机说:“鸣警笛。”
罗巴诺夫和扎特金彼此递了个眼色。
汽车在市内大街上风驰电掣般地疾驶,沙哑地在十字路口滴嘟滴嘟呜响,迫使前面的汽车迅急闪开,刹车在急转弯处发出刺耳的尖声,使汽车拐到了旁边,于是他们四位乘客七倒八歪,相互挤压在一起,不满地小声骂人。
他们对这样疯狂的速度早已习以为常,现在支配他们的惟有一个愿望:快点!再快点!
他们终于驶入奥尔洛夫大街,大街上阒无人迹,静悄悄的,堆着一个个大雪堆。这时,扎特金指着低矮的木板围墙后面的一所小房子,急匆匆地说:“瞧,就是那个……”
汽车拼命地吼叫着,不停地陷进一个个很深的坑洼中,艰难地爬到房子跟前。
谢尔盖、罗巴诺夫、扎特金和乌尔曼斯基踏着几乎深及膝盖的积雪,吃力地来到围墙跟前的一条小路上。
扎特金赶在大家前头,推开了没有上锁的围墙门。于是他们四人迅速地朝坐落在庭院深处的小房子走去。
“沃洛佳,你走一圈看看,”谢尔盖吩咐说,“那里肯定还会有一个出口。”
扎特金一步一滑地往前跑去,消失在房子拐角处。其余的人登上了台阶。
门上装着黑色胶木圆圈的门铃。谢尔盖按了一下白色按钮,然后带着一丝浅笑望了望乌尔曼斯基。后者心慌意乱地在小小的台阶上转来转去,不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一会儿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一会儿交叉起来背在背后。
房子里好像一切都死绝了。谢尔盖又按了一次门铃,随后使劲敲了敲门。
门里边终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惊惶不安的女人的声音问道:“谁呀?……”
“请开门,尼娜,”谢尔盖高声说,“是我们。”
“啊!……可是……可是我没有钥匙……”
乌尔曼斯基惊诧地小声说:“哪个尼娜?”
“别说话。”站在他身后的罗巴诺夫打断了他。
“没有钥匙?”谢尔盖又问了一遍,“那么后门,厨房的钥匙有吗?”
“哎呀!……那里好像有……”
门里边响起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走,到那边门口去,”谢尔盖指挥道。“你,”他看了罗巴诺夫一眼,“你暂时留在这里。我马上派沃洛佳过来。”
罗巴诺夫默默地点头作答。
谢尔盖和乌尔曼斯基从台阶上跳下来,几乎跑步绕过房子。他们在那里看见了扎特金,后者把右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正在警惕地注意倾听什么。他看见了谢尔盖,含有警告意味地向他摆了摆手,往门上指了一下。这时,门缓缓地打开了一点,扎特金纵身闪到一旁,从口袋里拔出了手枪。
一个围着宽大的黑色披肩、身材瘦削的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乌尔曼斯基急切地向前冲去,但谢尔盖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阻止住他,用严厉的、不容反驳的语调说:“您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
房间很大,空荡荡的,窗户上挂着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天花板下边,长长的电线上吊着一盏带布面大灯罩的灯,光线十分黯淡。角落处更是一片昏暗。在没有铺桌布的空桌子上,在淡黄色的光圈里,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尼娜一边怕冷地裹紧披肩,一边走到桌子跟前,害怕地看了谢尔盖一眼。
谢尔盖特别表现出干练地说:“坐吧,尼娜。有个事我得告诉您。”
她默默无言地在椅子边上坐下来。这时谢尔盖才发现她的脸消瘦了,眼眶发黑。
“是这样,”谢尔盖一边接着说,一边也靠近桌子坐下,机械地吸着烟,“您工作单位的现金柜里有一万一千二百卢布不见了……”
尼娜突然喊叫了一声,用手轻轻捂住了嘴。
“是啊,是啊,我知道,”谢尔盖点了点头,竭力说得镇静自若,“这笔钱您没有拿。可是您拿过多少?为了什么?”
姑娘没有回答。她愣了一会儿,恐惧地望着谢尔盖,把手捂在嘴上,仿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尽管她心里堵得出不来气。
“为了什么呢,尼娜?”谢尔盖又说了一遍,“您要钱干什么用?”
“一万一千……”姑娘终于喃喃地开口说,“就是说……可是我……我的钱……差了……”
“差多少?”谢尔盖快速地问。
“二百四十……我统统都对您说了吧……”她十分激动地说,“我要把一切都讲出来……他起先拿走一百……吩咐开一张借款单据……他答应两天以后还回来。他说他女儿生病了,需要给她寄钱……他还哭了……后来他又拿走一百……并且让我拿四十,给自己买一件大衣……因为天气非常冷了……他说:我将从工资里还……并且我也拿了……又开了一张借据,一百四十卢布的借据……后来……他说,明天要进行财务大检查……说他把钱还不回来……而我……我将会为此而坐牢……说我应当躲一躲……他会帮我的……并且给了我一张别人的身份证……”
“当您躲起来时,”谢尔盖总结说,“他把现金柜里所有的钱都偷走了。嫌疑自然落到了您头上。这正是他打的如意算盘。顺便说一句,根本没有进行财务检查。”
他内心充满了对干出这一切卑鄙勾当的那个人的刻骨而无奈的仇恨,说无奈,是因为要去保护这个姑娘,使她免遭那个人给她带来的这一切痛苦,免遭她从莫斯科逃跑以后在这些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日日夜夜里所经受的那种恐惧和那些痛苦,而这些他已经办不到了。他胸中翻滚的这股仇恨影响了他的谈话、思考,影响了他的呼吸。他不记得,他曾几何时还有过类似这样的感受。
“您怎么能相信他呢?……那里有多少人都喜欢您啊,尼娜。我知道……”他克制住了自己,换了坚决的、威胁的语调说:“他会为此受到惩罚的。他是谁?”
“他……他是我的上司。”
“我懂了。他叫什么名字?”谢尔盖匆匆打断了她的话。
“普罗霍罗夫,普罗霍罗夫……”他的太阳穴怦怦直跳。是的,尼娜现在应该说出这个姓氏了。普罗霍罗夫肯定是会计。奇怪的是,莫斯科刑事侦查局的同事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他……
然而,尼娜说出的完全是另一个姓氏。
在最初一刻,谢尔盖惊诧得差点儿叫起来。他好容易才按捺住自己。就在这同一时刻,他全明白了。他对这个人的阴险狡诈重又感到十分惊讶。但现在惊讶已经干扰不了他了。谢尔盖迅速而坚决地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他吩咐我在这里等他……他许诺要来接我的……”尼娜微微翕动着发干的嘴唇,低声说。
“那个兹翁科夫在哪里?”
“他在上班。”
“他不在那里……他们溜掉了。他们抛下您,溜掉了。看来,不知什么事把他们吓跑了……不过……不,那是另一回事……”
谢尔盖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摸了摸脑门,仿佛要把妨碍他的东西驱走,并终于说道:“这样吧,您不必待在这里了。”他发现她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的神情,急忙补充说:“没有人打算拘捕您,把您关进监狱。没有一个人这样想。可是瞧您现在这样子,其实就是被关进了监狱!”他甚至强使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假如您愿意的话,您就回费奥多罗夫那里去吧,您要是愿意,回莫斯科也成。”
“不!……”
“那好极了。您回斯捷潘·格里戈里耶维奇和加利娜·扎哈罗夫娜那里去吧。他们非常喜欢您。什么话都不必对他们讲。您本来想要离开,而现在改变主意了,就这些。而且他们什么都不会问您。我会这样向他们建议的。
那么以后,等一切都了结了,您亲自告诉他们……”
他苦口婆心地说着,不单是用话语,而且用令人振作、充满信心的声调极力使尼娜安静下来,相信他。
不,现在不能对她进行审问,甚至她作为证人也不能对她审问,不能硬让她回忆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件事的全部细节。她的神经现在承受不住这个。
除此之外,一切最重要的东西谢尔盖已经掌握了。而主要的是——他,那个人。所以应当在这里,在这个城市里,把他抓起来。尼娜在这方面什么忙也帮不上。那么以后她会把一切都讲出来,协助把他揭发出来。但这是以后的事。而目前……
“那么,尼娜,您决定了吗?您暂时住在他们家里。还有……”谢尔盖微微一笑,“格奥尔基什么也不知道,眼下也不必知道。也许应该告诉他,您不是玛丽娜,而是尼娜。也许现在连这个也不需要告诉他?比如说,我说的这些都不对。”
他感到欣喜的是,他能够使她把注意力转移开,使她去考虑别的、次要的事。
“不,就让他叫我尼娜吧。”姑娘几乎恳求地说。
“好极了。那您要擦干眼泪,离开这里。知道吗?您要笑一笑,一切最可怕的都已经过去了。您相信我吗?”
这时尼娜点了点头,含着眼泪冲他笑了笑。
……兹翁科夫家里设下了埋伏。加强了对塔玛拉·班基娜的监视,费奥多罗夫得到了预先通知。以赫拉莫夫为首的行动小组赶赴航空站。
谢尔盖紧急打电话给莫斯科。格朗宁对他提出的问题着实吃惊不小。
“你怎么搞的?”他愤愤地回答说,“你还不了解咱们的小伙子们吗?当然,谁都不会把这个说出去。”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谢尔盖回答说,“不过采取保险措施从来不会有碍。祝你健康。我就等着照片啦。”
接下来他打了一个市内电话。
“是的,”电话里回答他说,“东西在这里……好像是明天早晨……”
行动小组立刻又出发到另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谢尔盖正在和伏尔加格勒进行紧急通话。
普罗沃罗夫中校向他保证说:“请放心吧。傍晚之前你肯定收到。总之,我很快会赶到莫斯科,我们会见面的。我非常想你,你这小子。”
又过了一个小时,莫斯科发来了所需要的传真照片。马上进行了复印。
黄昏之前,市警察局数百名警察都收到了复印的照片。没有一个人离岗去休息。那还用说!市里隐藏着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
地段民警纷纷前往各自的辖段。火车站、航空站、公共汽车站、饭店、咖啡馆、旅馆都被监视起来。公共汽车、无轨电车、出租汽车的司机都看见了照片……
全城都警戒起来了。
这时,又收到伏尔加格勒传来的一张照片。
罗巴诺夫来到科技处,把三张照片摆在鉴定专家面前。
“您看,”他说,“这第一张照片是一九三九年在教养院拍的,第二张是一九五九年在伏尔加格勒拍的,第三张是一年前在莫斯科拍的。现在有这样一个问题:这三张照片拍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而这时,一个身量不高的人正坐在谢尔盖的办公室里,只见他穿着破旧的大衣,一脸疲惫,两手沾满了油污。
“……把我折腾得够呛,该死的,”他一边说道,一边难为情地斜眼看着自己的手,“真是没有一点情绪跑车。”
“没什么,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谢尔盖愉快地回答说,“我们将会替您讲情的。那么,您说您第一次把他拉到了机场,是吗?这是三个星期之前的事?”
“对……”
“您让他在什么地方上的车?”
“在奥尔洛夫大街。我记得,我还在那里,在自己的车里待了老半天,险些误了飞机。前不久他又坐了我的车,正好跟这个小伙子一起。”他点头指了指摆在他面前的阿列克的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就是上星期一。已经是傍晚了。我记得,我停在旅馆旁边。
我看见他从旅馆里走出来。知道吗,他几乎是跑着出来的。我心想,他要叫车了。我正好打算拉最后一趟就收了。可并不是这样,他没有要车。他慌慌张张地徒步跑走了。那么我又待了一小会儿,径自开车走了。可是过了大约两个街区,他向我招手停车。就是说,他这时已经跟这个小伙子碰上头了……”
“上星期一,傍晚,”谢尔盖暗自留意道,“正是那天晚上在旅馆里……
他将会矢口否认他那天晚上去过旅馆,肯定的。但现在——决办不到:有活生生的证人在这里……”
“……他那一次使我产生了怀疑。”司机最后说道。
“为什么?”
“我弄不清楚他是什么人。说是什么人又不像什么人,不伦不类的。而且好像有什么提心吊胆的事。他又是那么慌慌张张的。没有到达所要去的地址,他们就提前下车了,拐了个弯儿走了。那么我开车慢慢向前移动,看见他们进了一座院子。”
“这是在什么地方?”
司机十分有把握地说出了地址。
“他们是来找塔玛拉的。”谢尔盖心想。
后来,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科洛斯科夫出人意料地打来电话,不好意思地说:“看在上帝面上,对不起……可是……您知道吗,我要走了。所以我想……可以说,告个别吧。而且十分感谢……您给我们安排了那么好的房间。”
“哪里话,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这是我们应该为你们……”
“不,不!……”科洛斯科夫立刻打断了他,“这怎么行呢!我和杜布科同志认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可以说,尽自己所能吧……顺便提一句,他也要走了,也想以某种方式……表示一下感谢之情。对了,还有……也许您肯赏光记下我在莫斯科的电话?以备万一,您知道……”
晚上很晚的时候,通过鉴定做出结论:三张照片上所拍的均系同一个人——普罗霍罗夫。
“这正是需要加以证明的,”罗巴诺夫十分满意地确认道,“可见这件事我们做得很精确。”
午夜十二点多钟,接到报告说:兹翁科夫刚一回到家就被逮起来了,他没有抵抗。从他身上发现大剂量的安眠药。可以致死的剂量!在这段时间之前,扎特金已经搞到了他的笔迹样本,结果查明,给谢苗诺夫的信是兹翁科夫写的。
总之,事实现在一个接一个地澄清了。在复杂的案件中,向来都是这样。
开头,一切都不明确,到处抓瞎,要获得每一条线索都得付出极大的努力,尽管如此,它,这条线索,还时时中断或偏离方向。而人们遭受的痛苦就摆在面前,它要求做出惩治,催促将坏人绳之以法。那么在这种情形下,必须绷住神经,不能瞎忙,不能分散注意力,不能绝望,而要回过头来,重新寻找。这是最困难的。可是以后,会终于走上正确道路,事实仿佛亲自找上你的门来,乍一看好像觉得:当初寻找它们是值得的,这些事实原来竟这样明摆在那里。末了,油然产生出一种欣喜的感觉,即欣喜所找到的道路是可靠的。这种感觉会犹如奖赏一样渐渐消失,代之以精疲力竭的、令人不安的寻找和伴有疏漏和错误的不间断的等待。
总之,午夜十二点多钟,兹翁科夫被抓起来了。
审讯兹翁科夫的是罗巴诺夫。
兹翁科夫穷凶极恶,异常激动,全然失去了自己平常昏昏欲睡的忧郁,他拒绝回答看来是最无恶意的问题。
“您的姓氏、名字、父称?您到底说还是不说?”罗巴诺夫不耐烦地问,被捕者愚蠢的顽固更加使他怒不可遏。
“不想说……”
“兹翁科夫是您的姓,您显然知道?”
“不想说……”兹翁科夫愁眉苦脸地继续重复说。
“那好。您可以不说您的姓名。顺便提一句,您的工作单位您也可以不说。所有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而且还有其它许多事情也可以不说。但是您的安眠药哪儿来的,谁给您的,这个必须交代。”
“我不想说……”
罗巴诺夫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他那阴沉的、没有刮过的脸孔。
“那好,”他慢条斯理地说,“那么我来告诉您。您害怕了。您害怕说出……普罗霍罗夫……是这样吗?”
兹翁科夫低下头,一言不发。
“而且您还害怕说出他为什么给您这安眠药,”罗巴诺夫越来越感到义愤填膺地接着说道,“这更糟糕,兹翁科夫,这对您来说更糟糕。”
“再糟糕不过了……”兹翁科夫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哝说,没有抬头。
“也好,我们先不谈这个。您说,普罗霍罗夫现在在什么地方?”
兹翁科夫默默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您也不想说,是吗?”
兹翁科夫突然抬起眼睛望着他。这是一双浅色的、忧郁的、疲惫不堪的、完全是老年人的眼睛。
“要是依着我……尊敬的……压根儿就没有他这个人才好呢,”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他强迫干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真是伤天害理,我才不干呢。”他无精打采地把手一挥,“硬逼着年轻人去干,缩短年轻人的生命。”
“缩短?”罗巴诺夫威胁地重问道,“他大概想把谁彻底干掉吧?他这一次是假他人之手,啊,兹翁科夫?”
“这个他也干。”兹翁科夫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么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兹翁科夫突然冲动地说,“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决不会乖乖地向你们就范的。他决不会。要知道,他反正无所顾惜了。已经豁出去了……就是这么回事。还有……”他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几乎小声说道:“他有手枪。这手枪杀害了六条人命。明白吗?”
兹翁科夫被带走了。
罗巴诺夫上三楼来找科尔舒诺夫。他正在打电话,但是看见罗巴诺夫走进来,匆匆忙忙结束了通话,朝朋友转过身来,问道:“情况怎么样,萨沙?”
罗巴诺夫疲倦地擦了擦脑门,把审讯兹翁科夫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是啊。手枪,可见……”谢尔盖沉思地说。
“其实,他好像并没有离开。”
谢尔盖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并对坐在长沙发上的罗巴诺夫说:“你要明白,他现在无处可跑了。他在这里的全部联系已经被切断,所有去处被关闭,一切出城口被封锁。他能往哪里跑呢?”
罗巴诺夫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情况当然是这样。只是这么等下去实在受不了。”
“那你就去睡觉吧。明天还是一天。”
“真有你的!你自己去睡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睡得着。”
后来他们喝着暖瓶里的浓茶,重又不停地吸烟。
大约夜里三点钟,他们憋不住了,驱车赶往航空站。他们一边和沉默寡言、衣着整齐的赫拉莫夫一起围着候机大厅转了一圈,一边仔细审视打盹儿的、乘坐早上航班的乘客们的脸,来到飞机准备起飞的加油坪、调度室,仔细检查了空荡荡的饭店,甚至厨房和贮藏室。
“真奇怪,他没有来这里过夜,”罗巴诺夫说道,“莫非他感觉到什么了?”
“未必,”谢尔盖回答说,“他不一定知道。”
但是,焦急不安始终在困扰着他。
凌晨,他们回到了局里。值班员高兴地通知说:“五一大街的行动小组发现了目标,中校同志。”
谢尔盖和罗巴诺夫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好。”谢尔盖果断地说,并转向值班员,补充道:“请通过无线电台转告:全体人员可以撤离了。五一大街的行动小组将按指示行动。”
谢尔盖离开值班室,来到昏暗的,仍然是夜色朦胧的走廊里说道:“这样吧,萨沙。你现在听我说。我今天乘飞机回去。你们提出起诉,你们也要进行侦查。今天就可以逮捕塔玛拉。她的角色现在已经清楚了。兹翁科夫介绍她认识了普罗霍罗夫,而普罗霍罗夫又介绍她认识了阿列克。谢苗诺夫通过她把身份证送给那个普罗霍罗夫。谢苗诺夫本人不认识普罗霍罗夫。但他在这上面狠狠赚了一笔。就是她领着普罗霍罗夫的那伙人去接大麻膏的供应者的。但是大麻膏仍然在谢苗诺夫手里。他们对他下手了,没有办法,他跑来找我们了。就在这时,塔玛拉偷偷给他投放了安眠药。同时,普罗霍罗夫暗中派她来找我。其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死人谢苗诺夫身上,正如他们打的如意算盘那样,并把一切都嫁祸于他。等这个坏蛋一出院,立刻对他进行逮捕。通过他应当找到大麻膏的出售者。这件事非常重要,并很危险。”
“而且也非常特殊。”
“说得对。也非常特殊。要对他进行单独审理。这件事多半不是你们来做。但是线索将从这里,从谢苗诺夫延伸开去。一条重要的线索。”
罗巴诺夫皱了皱鼻子,狡黠地看了谢尔盖一眼。
“顺便说一句,你要查办有意思的案子了吧,啊?”
“‘有意思的’,话不是这么说。”谢尔盖摇了摇头,蹙紧眉头补充道:“那么这个以后再谈。现在还有一件事。你要把戈尔利娜保护好。不要让她受到陷害。她的罪是很轻的,可是现在将会有人陷害她。所有的人,不管是普罗霍罗夫,还是兹翁科夫,抑或塔玛拉。你会看到的。”
罗巴诺夫淡淡一笑。
“你这纯粹是在立遗嘱,分遗产。请放心吧,一切都会办得最好。真不愿意让你走。”
“是啊,抛下你,让你去冒危险,当然,不能给你丝毫帮助。”谢尔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算了!”罗巴诺夫气愤地说,“您不要太想入非非了,中校同志!没有您我也照样……”
谢尔盖笑了起来。
“感谢上帝!我就喜欢你这样!顺便提一句,遗产我也有一份。”他脸上现出阴郁的神情,“回到莫斯科以后,我得把费奥多罗夫的事情妥善解决一下,无论如何要解决好。你要知道,这件事让我寝食不安,真的。”
他们来到办公室,刚喝了一杯茶,便有人敲门了。
“进来!”谢尔盖喊了一声,骤然色变。
怒气冲冲的索罗金出现在门口,他戴着灰色卡拉库尔羊羔皮帽子,穿着灰色大衣。
“可以进来吗?”
“不但可以,甚至需要。”谢尔盖应了一声,从桌子后边走出来。
索罗金一边急忙走上前来,一边伸出手。
“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科尔舒诺夫同志!一定是搞误会了!突然想起把我……”
但是他的手悬在了空中。
谢尔盖用沉痛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来者,心中暗想,罗巴诺夫站在那里是对的,同时冷淡地问道:“您认为怎么称呼您更好呢,索罗金还是普罗霍罗夫?”
由于意外,来人打了个哆嗦,企图后退,但他的背却撞在罗巴诺夫身上。
又有两个侦查员走进办公室,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索罗金的皮包。
谢尔盖若无其事地接着说:“看来,还是称您的老姓好一些。您不反对吧?至于您如何弄到写着索罗金名字的身份证和以此找到工作的,以后再解释。总的说来,您在搞身份证方面身手不凡,普罗霍罗夫。坐吧,谈话将是漫长的。”
普罗霍罗夫一动不动。他那四方大脸仿佛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只是浓眉下边的眼睛里含着仇恨地望着谢尔盖。
“这么说来,你们找到了那姑娘?……”
“找到了。幸好兹翁科夫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下手。是啊,普罗霍罗夫,您最怕的就是我们找到她。只有尼娜知道您的新姓。对于这里所有其余的人,您都是普罗霍罗夫。因此您暗中派塔玛拉·班基娜来与我会面。而当您感觉到您没有把我们搞糊涂时,您便亲自找上门来了。这是厚颜无耻,普罗霍罗夫。不错,您注意到我们还没有找到尼娜,我们还不知道索罗金是何许人……于是您讲了关于她的真正的实话。因此我们的审查就提供不出任何情况了。但是您有一个小小的失算。”
谢尔盖发现,普罗霍罗夫脸上的冷笑几乎使他那紧闭的嘴唇都撇歪了,但是他的眼睛仍然凶狠地、目不转睛地瞪着谢尔盖的脸。
“是的,一个失算,”谢尔盖确认道,“我有点儿怀疑,便核查了一下。在那里,莫斯科警察局的侦查员们调查了关于博尔斯克的事,好像戈尔利娜在这里被逮捕了。这些情况都没有对您的同事们说过。那么,以后要知道索罗金是何许人已经不费事了。就是没有戈尔利娜,我们也会轻而易举地了解到的。我们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普罗霍罗夫。所以您坐吧,我可是预先警告您了,谈话将是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