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后天·上

　　浓雾中的邻家别墅，凌乱的警笛声打破宁静的隆冬，在雾中若隐若现的隔离区的条幅，以及穿梭在浓雾中的警察们忙碌的身影。从牧野卧室的窗户看现场还真是完美的构图，别墅楼刚好在右边的分割线上，不知道有没有画家专门描绘过北方的雾霾。

　　要出大事了。安琪拉上窗帘，惴惴不安的倒一杯长城干红，一屁股坐在卧室的麻皮软床上。喝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想起五个月前邻居王老头来送荔枝的事，一般的邻居根本不会这么热情。而且那个老头似乎一开始就在窗户外，甚至在挨了牧野一脚后，还没事一样——一般的老人都不会这么强壮……她不敢再想下去，站起身来，强咽下那口酒。

　　而现在那个老头死了，一定有什么蹊跷，谁会杀他，如果他真的是在监视牧野，又是谁要杀他灭口。这个人被杀后就会轮到牧野吗?一连串的疑问笼罩着安琪，她想起弟弟小时候做奥数题，那种一大串问题连在一起的情况下总是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个关键的问题一解决，别的问题就不攻自破了。

　　安琪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她已经五年多没有见到弟弟了。小时候他总是教她做数学题的，尽管她比他小三岁。在农村昏暗而安静的夜里，各家狗吠的声音相互呼应。如果家里没出事的话，弟弟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吧……她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见了面他还能认出她吗？

　　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作者，你永远也无法洞察将来的事，时间总会在那个敏锐又不显眼的拐角改变你的预算，让你措手不及。当你终于适应了这种改变时，另一个改变也已发生，你就像一只青蛙，从一盆已适应的热水里跳到另一盆滚烫的热水里。再次适应，再次跳盆……循环往复，此起彼伏。

　　可是无论如何，现在牧野的家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对牧野，对她自己都不再安全。她想要离开这里，因为她需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搞清楚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活下去才有可能姐弟重逢——她相信弟弟还活着。

　　等牧野回来之后，她要跟他讲清楚，她只是不想死。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跟她一起走，反正现在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她知道这也许有点对不起他，但五年前他也抛弃过她，那她还有什么好愧疚的。

　　安琪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憔悴的面容，整理一下自己发黄的头发，拿起那杯干红。刚要一饮而尽，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外面，“谁在外面？”安琪说着走出去想一探究竟，走出卧室，她感觉有一个人就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着她，但外面什么也没有。

　　远方雾里警察还在封锁现场，院子里的枯树安静地睡着，松鼠在树上啃着松果。北风掠过她的脸，拨动她刚理好的秀发。安琪深呼一口气，哈气也缭绕而过。

　　大刚朝她走来，问道:“昨晚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大刚突然用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眼神看着安琪,“那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啊。”安琪回答道。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想离开牧野，也不想大刚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遇到什么麻烦，就立刻打我电话，打我个人电话。”大刚依然紧盯着她，“这关系到你跟你男朋友的安全。”

　　“嗯。”安琪点头答应。“进屋暖和暖和吧。”

　　“不了，还有事要忙。”大刚转身走开了，走到门口还不忘转身说道，“打我电话。”安琪点头表示答应。

　　莫非真的有什么危险？安琪拉紧她的衣裳，转身回到屋里，她还是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于是又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拿起那杯干红，刚一看镜子——酒杯从就手里滑落下来。镜子里一个长头发，带咖啡色墨镜的男人站在卧室门口，那男人从他的呢子大衣下掏出一把不锈钢伯莱塔手枪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