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奎的外号叫杨瘸子，但是说杨宪奎知道的人不多，说杨瘸子这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一就是那个开杂货扂的。

　　农人家需要买化肥了，媳妇说：“他爹你上杨瘸子那里买两袋化肥，咱地里等着用呢!”家里无盐了，“她爹，盐没了，你快上杨瘸子那里拿两包盐来，我炒菜等着下锅。”那个又说：“咱儿明天相媳妇还差两千块钱，他爹，你先上杨瘸子那里借上。”总之，四邻八乡的乡民们谁家缺了什么，需要什么，想到的先是杨瘸子。

　　这杨瘸子生来长就一付善心肠，只要乡民们有求于他，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说出口来，他都一一应承，从不推辞，是钱，他从腰里掏出来就是，是物从柜里边马上搬出。

　　这杨瘸子，童年时期爬山墙掏家雀子不慎摔断了腿，造成了终身残疾。走起路来一起一伏，从后边猛一看好似跳舞的，其姿式又滑稽好笑。当别人开玩笑问他说：“瘸子你没量量你有多高啊!”瘸子笑笑说：“量过，迈左脚时一米六，迈右脚时一米七，我的身高呢，一米六七。”别人笑了，瘸子也笑了.

　　因为残疾，姑娘没有愿意嫁给他的，所以他到了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当人问他:“瘸子现在家中有几口人了?”瘸子笑笑说：“人口倒不多，晴天时俩人，阴天时一人，别人又都笑了。”

　　杨瘸子生来命苦，十几岁上爹娘就先后去世了，之后又掏家雀子摔断了腿,化脓感染造成了残疾，从此杨宪奎成了杨瘸子。为了生计，他不得不瘸着腿参加集体劳动，在集体劳动时，没有愿意和他结对的，特别是抬东西更没愿意和他一杠的。谁要是可怜他和他一杠,谁就倒霉了，他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就把别人弄惨了。有回抬东西他跌倒了，鼻子都碰的鲜血直流，很是吓人，在他跌倒的同时和他一杠的人也跌倒了。因为这样他不知受了多少的辱骂和白眼。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杨瘸子的家乡，把个杨瘸子吹醒了，他筹措了一些资金搞开了单干。在几个村的要道处盖了几间简易房子，在那里开起了杂货铺子，只要农民用的吃的东西他都弄铺里、摆柜上，瘸子逐渐长大成人，头脑也很活泛，铺子开业那天他不吝钱财，请了四邻八乡的所有残疾人，来他的铺里吃酒庆祝，临走还每人送给一份厚礼，他说：“现如今每逢有庆典活动他们都请社会名流，咱这些人谁瞧得起？我们自已要瞧得起自已！”这些人从末有人请过，杨瘸子这一手可把他们感动毁了。有的走街串巷成了他的义务宣传员，把个杨瘸子吹乎的神乎其神。因此，杨瘸子的铺子一开张就火起来了。他为了把生意做的更好，还特地在门前办起了玩乐场，成年人可以下棋，打乒乓球，唱卡拉OK。娃娃们可以骑木马，开小火车，姑娘们可以跳绳踢毬子。一时间杨瘸子响起来了。

　　富了的杨瘸子威风起来了，崭新笔挺可身的西装穿起来了，两边倒的分头抹上了闪亮的摩丝，动不动就两手插布袋里傲然地站柜台里边。两只小而亮的眼晴不时的瞄着外面的来人。不等来人进门，早就露出了满嘴的白牙，笑迎客户。特别是那些有几分姿色的女客户，瘸子更是毕恭毕敬，殷勤三分，有时还有意无意的扯上段黄段子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聊上会儿。

　　这杨瘸子正值年轻气盛之时，看着那些俊俏的小娘们翘着个小奶子蹶着个肥屁股，朝他的杂货铺跑，不免内心有些骚动和杂想。但骚动杂想不等于现实，现如今两腿一样齐的人都难以说个媳妇，象自己这个样子，他有点自卑起来。可每当有漂亮女人进店，他的两只小眼睛还是情不自禁的在女人身上乱溜达。

　　这天，有个叫张有菊的女人和她的妹妹张有花来店里买化肥，瘸子的眼睛眯眯着有菊衣着单薄的上身，直眯的有菊脸红心跳。有菊毕竟是过来人，拉着个脸慎道：

　　“死瘸子看什么？”

　　“嗨嗨!大嫂子的袿子漂亮，想多看几眼呢!”瘸子嬉皮笑脸地说着，眼睛仍眨不眨的盯着有菊的凸凸处。

　　有花低着头，羞赧地站一边没说话。有菊一看瘸子那个色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于是，便挺起个胸脯半慎半嬉地说：

　　“死瘸子看呗！看呗！犒唠犒唠你个死眼蛋子！”

　　瘸子笑眯眯地说：“嫂子，买啥呢？”

　　“来它两袋化肥！”有菊脆生生地说。

　　瘸子踮儿踮儿地抱出了两袋化肥放有菊的三轮车旁，故意不给放车上。有菊撅着腚，弓着腰和妹妹抬起地上的化肥放车上去了。就在有菊弓腰的刹那间，瘸子不失时机地弯弯腰，眼光从有菊的领口处斜着进去了，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小白馒头。他嘻嘻地笑了，嘴里胡咧咧了一句诨话，就到屋里去了。

　　日久天长，大人小孩的都和杨瘸子混熟了，有事无事的都来店里聊上会，以瘸子为中心，不分长辈晚辈打半天嘴官司，扯上段黄段子，老老少少都把瘸子挂嘴上。死瘸子，烂瘸子，孬瘸子，色瘸子，瞎瘸子。这样乱七八糟地叫着。瘸子呢？听习惯了，一霎听不到人喊瘸子，心里就有一种失落感。

　　“瘸子，来两袋化肥! 瘸子，称2斤鸡蛋! 瘸子，买支牙膏! 瘸子.....”

　　瘸子听到这样的喊声，虽然没有回声，但内心的回声全部写在脸上。虽然没有听到他哈哈的笑声，但那种平静的表情，那踮儿踮儿的脚歩，那去拿东西的动作，无不透出他那畅然愉悦的心理。他常说这叫瘸子有什么不好，只要那钞票不缺就行呗。自古讲：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难度鬼门关。

　　瘸子一天来，忙忙碌碌，进货买货，不停脚地在柜里柜外走动着，应酬着，几年下来瘸子的腰包鼓囔起来了。人但凡有了钱，想的事事就多，杨瘸子考虑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三十露头的人了，女人的事还没个影子，人来到世上一回，娶不到个女人，就等于白来到世上一回。原先自已没有钱，又有残疾，不敢想女人。现在有钱了，腰里壮实了，也该下决心想办法弄个女人过日子了。

　　这天风和日丽，杨柳依依，杨瘸子突然想起了他昨天晚上的计策，就赶快上了门板，锁了店门，开出三轮车，搬上两袋化肥，一溜烟朝村前的桃园开去。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季节，桃花盛开，芳香满园，人们都在忙着给桃树施肥。杨瘸子顾不得欣赏这満园的景致，也不愿和别人打招呼，停下车后一瘸一蹈地径直朝有菊的桃园走去。还隔老远，瘸子就大声吆喝说：

　　“有菊嫂子，我给你送化肥来啦！是外国进口的，专上果树的。你看放什么地方？”

　　“噢，是瘸子兄弟，劳驾你还想着我，也太巧了，上回，上你那买的化肥正好用完，我正打算去你那儿买两袋呢！”

　　“哎！嫂子，我会算呢！知道你急着用，所以就来了。”瘸子边说着边拿起铁锨就去挖坑施肥。

　　有菊说：”瘸子，你回去吧！店里没人不行。晚饭后我给你送钱去！”

　　“有菊嫂子，钱的事你就别考虑了，这两袋化肥是送给你的。店里这会子没事，我还是帮你干一会子吧！虽然腿瘸了点，挖个坑，上个肥还能顶个人，嘿嘿。”瘸子一边说着，一边卖力的干着。

　　瘸子的这一举动，把有菊感动的不得了。他想这杨瘸子单人独手的开了个杂货铺，出进就一个人多不容易呀！正好好的送来了化肥，还不惜力气的干起活来。有菊这样想着，抬眼又看了看瘸子那一瘸一蹈的样子，不禁想起早年在一次集体劳动时发生的那件事。那时候杨瘸子才十几岁，他和杨宪强抬了一个大抬筐，从深沟底下往上抬烂石渣子。上坡时不慎跌倒了，鼻子被碰破了，鲜血直流，瘸子嚎淘大哭起来。旁边的人不但不同情关心他，还大笑着说：瘸子干哭不流泪。那时她看到这个少爹缺娘的孩子一瘸一蹈的痛哭的样子，心里就酸酸的。她过去给擦了鼻血，又用袄上的棉花给塞了鼻孔，然后又拎他去卫生室进行了包扎。第二天他鼻子上贴了三道胶布，活象戏台上小丑，但他仍然欢欢笑笑地和杨宪强在工地上抬着大筐。休息的时候，有人说：“瘸子哭时不会流泪。”另一个人说：“我不信，哭还有不流泪的。”“不信咱就叫瘸子哭哭看看呢！”说着这人拿起一块硬土坷垃，照着这个少爹缺娘的瘸腿孩子的小干腿就是一下子。瘸子疼地嚎啕大哭起来。但是，干嚎了半天没掉一滴眼泪。那人笑哈哈地说：“这瘸子，眼泪哪去了呢？该不会他爹妈死的时候哭干了吧！”另个人说：“哭个相啊！他爹妈死的时候，他戴个小孝帽子还笑呢。”干活开始了，瘸子还委屈地抽噎了两声，就抬着大筐一瘸一蹈地朝沟下走去。这件事虽然过去多少年了，每当想起两眼还会发湿。

　　有菊正想着，瘸子走过来亲切的说：

　　“嫂子，你是我最好的嫂子了。小的时候你还可怜我，照顾过我呢！”

　　“死瘸子，还想着啦？”

　　“嫂子的好处，那哪能忘呢！嫂子，你往后和我就甭客气，需要什么打个招呼就行了！我们在一个庄上住着，又是兄弟之间，有事要互相帮助嘛！我哥在外打工，你一个人在家是够忙乎的。”

　　有菊说：“两个人的活，一个人来干，是忙了点，不过你的腿瘸拉着，农活又不好干。再说了，你又开了个铺子，也离不开呀，管好你自已就行了呗。你这样的残疾人，为俺操心受累俺觉得过意不去。”

　　“嫂子，你又说见外的话了。”

　　“别说，瘸子，今天还多亏你来到帮忙，要不然今天这活，嫂子就是累死，也干不完呢！赶回家着，嫂子温上壶好酒，炒上盘好菜慰劳慰劳你。”

　　瘸子听到这话，恣得蹦了个高，还差点跌倒了。干完了活，他迅速地将工具拾缀起来又把剩下的半袋化肥扔在三轮车上。高兴地说：

　　“有菊嫂上车吧！”

　　有菊抬腿上了三轮车。瘸子一加油门，车子直奔有菊家开去。卸下东西后，有菊说：

　　“瘸子，你先去铺子里照应一下买卖，我在家炒个菜，一会你来咱喝上气。咱实落的说到哪做到哪！”

　　“好嘞，嫂子你放心，我去照应一下就来。”说着瘸子跳上三轮车一阵风回去了。

　　“死瘸子，锁门闭户的干啥来！让我们这些买东西的人等这么久！黑灯瞎火的是不是去干那事来？”不等瘸子过来，门口的人都七嘴八舌地骂起瘸子来。瘸子下了车一边走着一边说：

　　“老少爷们別急，瘸子来了！ 瘸子来了！”瘸子来到柜台里边，一会儿就把那些客户打发走了。他恐怕这会子再来人，脱不开身，就急火火地走出店门，锁门就走。

　　“干么去！死瘸子！怎么看我来了锁门呢！”一个小媳妇笑嘻嘻地说。

　　“你买啥呀？”瘸子问。

　　“我买鸡蛋！”

　　瘸子说：“鸡蛋没有了。”

　　“没有了！你敢说没有了！坏瘸子。”小媳妇不依不饶地说。

　　瘸子一看来了个硬货。转而笑嘻嘻地说：

　　“和你闹着玩呢！”说着打开门称了二斤鸡蛋给她。小媳妇走后，瘸子又急忙锁好门径直朝有菊家走去。

　　有菊正在灶台上炒菜，她上身穿了件红毛衣，腰间围了个兰护巾，挺着个高高的胸脯，灶堂里的火苗，映得她的脸膛红红的，显地格外俊秀，她轻轻的掂着炒勺，随着炒勺的颠颇，胸脯的两个小馒头也在随之颤抖着。瘸子呆呆地站那里望着有菊的这一巧妙动作，心里痒痒的，不禁连想到那次和她妹妹抬化肥时从领口里看到的景景，下身也随之有了动静，但是他还是克制了这一情绪。笑嘻嘻地说：

　　“嫂子让您费心了。”

　　“死瘸子，怎么又客气起来啦！先上屋喝碗水，菜这就行了。”瘸子听了有菊的话，嗯了声，来到屋里一边喝着水一边思考着怎样向有菊开口说自己的事。

　　他已经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就是没好意思开口提。万一开了口，人家不同意还笑话咱。唉！怎么办呢？一时又犯起难来。但转而一想，这些年倒是没有向任何人开口，也就这么着，要是舍上皮脸膛.，说不定还能办着个大事情。今晚上什么不说也得把这件事说了，他拿定了主意自已下手，成就大事。

　　有菊炒完最后一个菜，来到屋里坐在瘸子对面和瘸子对饮起来。三杯酒下肚，瘸子眼睛直盯着有菊说：

　　“嫂子，你看我怎么样？”

　　“死瘸子我看你怎么样，又能怎样。你不就是腿不齐臻，其他方面不都很好吗！”

　　“哎呀嫂子！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话，我可要把话挑明了。”

　　“你这个瘸子，有什么话从直说就是和你嫂子还绕什么弯子！”有菊非常大度地说。

　　“俺看中了你妹妹，请您帮忙给说说！”瘸子慌慌地说。

　　“好你个瘸子，绕来绕去弄了半天是看中了俺妹妹，你可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俺妹妹不缺鼻子不少眼，两条腿齐刷刷的，能跟你个一米六七？”有菊说完哈哈笑了，笑地前仰后合。

　　瘸子被有菊笑地呆愣愣地。他说：“嫂子你先别笑，俺把话说说你听听。你刚才不是说俺除了腿不齐臻外，到处都很好吗？你说的很对呀！俺腿虽不齐臻；但到处都很好。不瞒嫂子您说，俺挣的钱比腿齐刷地的还多呢！嫂子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挣了多少钱。”说着他从腰里掏出了一大沓红板的百元大钞亮给有菊看。又说：“嫂子您放心就是，您操心说成了，我保证让你妹妹过上美好的日子。你种地用的肥料，我杨瘸子全包了，我这辈子连下一辈子都忘不了您。嫂子，你没听人家说吗？我这不叫腿瘸，是一种漂亮舞姿，咱不谦虚地说还是进口的呢！”

　　听到这里，有菊打断瘸子的话说：“什么也別说了，你能扒几碗干饭，俺心里淸楚的。你提的事容俺考虑考虑再回你话。吃饱了没事就快回去吧！铺子里一定有人等着你买东西呢！死瘸子，净想好事事。”

　　“嫂子，好事都是想来的，不想哪有自来的。”

　　瘸子考虑，话也说透了，也不必啰嗦一些了。于是便起身向有菊打了个招乎，一瘸一蹈地朝外走去。

　　有菊望着瘸子的起伏身影，想到干坷垃砸向他的腿时，他那痛苦的表情。一种极度怜悯的热潮涌向她的心头。这个从小就缺少人疼的残疾人。确实令人同情与可怜，不考虑别的，就是单从这个方面，也应该操操心，给这个可怜的人成个家。再说了，瘸子这几年也确实富了，妹妹要是跟了他，日子也不会孬的。考虑再三，有菊决定去娘家说服妹妹嫁给这个可怜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