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这可怜的孩子，可算是熬甜了，从小没爹没娘，瘸拉个腿，没人疼没人管，打了这半辈子光棍子。你看现在，真是时来运转，不但富起来了，还淘了个嫩超超的小媳妇，这往后的日子甜着呢！”一个老大娘在杨瘸子的店里和那一大堆人说着，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啧啧地称赞声。

　　“这杨瘸子说媳妇了，是杨宪达的小姨子，还稀嫩呢，才二十二岁。你看瘸子，那个熊样的，干疤吊相，小眼眯眯着，腿瘸拉着，甭管他，这年头只要有钞票，就能说上个好媳妇。”

　　“哎！那瘸子，很会做事呢！为人也很不错的，不管谁求到他的眼前里，没有不行的事。”

　　“是不错的，那人买卖也做的大方实在，也很有道道，开业的时候，他还把咱这一代的残疾人都请酒店去了呢！当时把那些人可是感动毁了。”

　　“这人心眼好使。”

　　“......”

　　在明白二大爷餐馆里吃饭喝酒的果农们也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明白二大爷说：“要说瘸子贤侄的事，你们都不明白，我明白呀！见面那天，就在咱这小馆子里吃的饭，喝的酒，我还给当的主陪呢！那天，那酒喝的，真是天翻地覆啊！你们这些人呐！谁也没见过这女人的酒量，那大碗只顾筛来！那瘸子一把掏出了一大捆红板大钞，数都没数就撂给了宪达家。那瘸子浑身上下都是钱布袋，你们谁也估摸不透他有多少钱。人家这残疾人的钱来路正确，确实凭自己的真本事挣的，不象某些人，富的不值得，这人呐！”这明白二大爷喝了几杯酒，脸红红的，还挂着几滴汗珠子，身上穿了一身厨师服，端着个长长的旱烟袋，拉着个前后步，越说越有劲。他抬起脚来磕了磕烟灰，继续高声说“这人呐，有坑蒙拐骗富的，有敲榨勒索富的，有偷偷摸摸富的，当官的呢？不说了，咱什么都明白，就是这为官之道不明白。”

　　“奇了，头一回听说还有你二大爷不明白的事儿！那杨瘸子走路，你都明白那是进口的芭蕾；人家说个媳妇腚盘子宽宽的，你都明白生个孩子棒棒的；眼里有个萝卜花，你还明白，说个夫君是企业家；明白二大爷什么时候学谦虚了，这为官之道都不明白了，哈哈......”一个坐在那喝酒的青年说。

　　明白二大爷一看是堂弟家的儿子杨宪总，就说，“你这个小仔羔子，天胆呐，竞敢和你二大爷我抬杠顶嘴，你吃了几天斋？就看见南天门了！这为官之道是随便就可以说的吗？在我这个地场，达官显贵经常光顾，你可是想死不看好地方了！小子，你看你明白二大爷跳个瘸子舞你看看。”说着他学起了杨瘸子的脚步。在他这饭馆里，从东头到西头，左脚提起右脚着地，右脚向外一甩，左脚尖向前一摆。两只手随着脚的动作而摆动，围在腰间的白护巾，也随着二大爷的漂亮动作在起浮旋转。在这吃饭的人，看了二大爷的表演无不拍手喝彩。这一喝彩，更加鼓起了二大爷的劲头，他把长烟袋一放，做了一个平常日瘸子站那的动作，两手插布袋里，头高高地昂着，一只脚落地上，另一只脚高高地翘起。紧接着他又学起了杨瘸子憋了一泡尿，急急地上厕所走的动作。前脚一抬一颤悠，后脚一提一抖擞。身体也随着这脚步，有节奏的一起一伏，一高一低，迅速的左右旋转着。他的这一套表演，令在场的人们笑弯了腰。杨宪总笑着说：

　　“真想不到，明白二大爷，这苏联的天鹅湖你还明白！”

　　二大爷喘着粗气高声说：“小仔羔，你明白什么！这是咱杨家庄上的杨瘸子的漂亮舞姿。”话音还没落下，姿势还没放下。杨瘸子就一起一伏地走了进来，来到了二大爷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二大爷，笑笑说：

　　“二大爷什么时间弄得也和我一样了呢？”

　　明白二大爷这才放下高高踮起的脚，非常亲切的抓着瘸子的手说：“贤侄你来的正巧，宪总那个小仔羔，喝了点酒，硬是让你二大爷学一学你走路的样子他看看。我这把年纪了，拗他不过，只得学了个一二，你得为你二大爷作主，整整那个小仔羔！”

　　杨宪总走过来说：“二大爷，小侄儿想看的是苏联的天鹅湖，你呢？你说只会什么来着？”

　　明白二大爷把嘴一撇，拿起桌子上的长烟袋，拽起瘸子说：“贤侄还有大事要做，不和你这小仔羔子胡啰啰！”说着就和瘸子来到了柜上。

　　杨瘸子坐下后说：“二大爷，咱这庄上就你还是个明白人，您侄的事还得全靠您来操持，前些日子订亲的时候，我老丈人还夸说咱办得大方体面！还夸你老人家莱做得好，话说的吉利好听。特别爱听您那句，眼里有个萝卜花，觅个夫婿企业家。二大爷，现在咱面也见了，亲也订了，剩下的就是找个好日子送下，娶媳妇了。”

　　“贤侄，你一来，我就明白了，你的这些大事，你二大爷我，是轻车熟路，保管办得体体面面，大大方方，顺顺当当。让贤侄你在咱这杨家庄放放光，亮亮相。让杨家庄上的人都说杨瘸子不是瘸，那是一种漂亮的舞姿。是进口的芭蕾舞。”

　　杨瘸子笑道：“二大爷，您不但明白事体，还明白事理。您老这话就说瘸子心里去了，我杨宪奎，从小失去了父母，丢街上无人问，掉雪地里无人拉。腿断了化脓高烧三天无人管。从此以后连名子都没了，有谁看着杨宪奎了，在人们面前晃动着的是个上碾不动、上磨不转的干疤瘸子。干坷垃砸小残腿上留下了靑青的一块。抬着大筐脸碰破了，鼻子鲜血直流，多亏有菊姐可怜这无爹又无娘的孩子，含着泪领我去卫生室包扎。好心人，就是好心人。有菊姐，今天又把妹妹许托于我，我不能让姐脸上无光，现在，我靠着党的好政策，靠着自己一片诚心，取信于民，服务于民，有了钱，有了好时光，我这打了半辈子的光棍子的人，眼看就要娶老婆了，我要把事办得就象二大爷您说的那样，电闪雷呜，风光无限。让杨家庄的老少爷们看一看，我杨宪奎不是个吃闲饭的！”

　　不等瘸子把话说完，明白二大爷就抢着说：“贤侄哎！你二大爷明白，你从小就是个有志气的人，干坷垃砸在小干腿上都没掉个泪珠，硬是咬着牙挺着，改革开放后，硬是咬着牙办起了铺子。单打独斗，硬是把个铺子搞地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到了今天这个份上，贤侄，你二大爷明白，那些腿齐刷刷地人比起你来还相差甚远呢！”

　　瘸子接过去说：“二大爷，那些大话先不用说，您老人家先给查个黄道吉日，然后再给策划一套婚礼的程序，婚礼的宴席，亲朋好友的请柬您也一块给起个稿吧！”

　　明白二大爷说：“这些都好办，这些年，你二大爷，婚礼婚宴办了无数，单就贤侄的大事，却也不在话下。保管给你弄得体体面面，众口称赞。只是这请柬的名单还请贤侄列个明白，你二大爷好照抄行事！” 瘸子拿起桌子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坚挺有力地写了八个字“ 鳏寡孤独，老弱病残。”然后将它推到二大爷眼前，二大爷戴上老花镜，双手端起那张白纸仔细一看，不觉一震，微笑道：“贤侄此举差矣！別嫌你二大爷多嘴，现如今下请柬，谁还请那些下三流，人都照着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请，自古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请了下三流，破费了钱财，屁用不种，还落人以笑柄；请了那些上三流的人物，添财増光不说，但就那气象征候，也有说不尽的福䘵祯祥。贤侄，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了，社会上的傻冒早就绝迹了，你这残疾人又何必出来充当呢？依我之见，贤侄，你还是放弃那个无用的念想，郑重其事的将咱庄上的那些头面人物，及其周围的社会贤达请一请，将来也好有个好征兆。那些下三流的人，个个都是装饭的布袋，就长了个吃心眼子，别人都不明白，二大爷我是清楚的，那年你开业之时，请的那些残疾人，灰眉土脸地坐那眼露猴着，吃饱了喝醉了吐了一桌子不说，临走还将桌上的一个猪爪子装裤裆去了。你说，你请他干啥？”

　　“二大爷，瘸子从这八个字中一路走来，个中滋味无法言表，占着这八字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是我最敬重的人，我请求明白二大爷，你什么都不明白不要紧，但你只要明白杨家庄上杨瘸子的心情，你就是我亲的、真正的、明白二大爷。”杨瘸子饱含着泪珠一字一句的和他的明白二大爷说。

　　这明白二大爷摁上了一锅子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吐出，烟雾袅袅升腾，包裹了二大爷那张沉思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