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兵歌(5)

  实际上我和很多军事发烧友最大的不同就是对特种部队的认识不是看书得来的,看书是我退伍以后的事情,当过了自然就要对相关的东西看上那么一眼,仅此而已。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好像写书的人很少有亲身经历的,所以写的什么样子都有。一般我就看看就过去了,差不多就得了何必拆人家台呢?再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特种部队又不是狗头大队一家。

  但是这个小说写着写着,我就不得不把自己那点子亲身经历拿出来说事儿了。自然对很多写书的人有些伤害,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亲身经历就是亲身经历,我也不能瞎编不是吗?

  确实确实,我没有做过电影上书本上那么牛逼的事情。

  我就是跟迷彩小老鼠一样这里藏藏那里藏藏,偷了东西就赶紧跑害怕的不行不行的。

  这就是我的特战生涯。

  唯一最牛逼的地方就是跟兄弟部队一起接受首长检阅的时候由于不同的服装武器所受到的特别的关注:那种眼光里面有羡慕,有忌妒,当然最多的是想锤我们那个鸟样子——但是一般是不敢的。毕竟我们都是侦察兵比武上来的,一对几的徒手他们是见识过的。

  我记忆中的特种作战就是这个样子。

  再没有别的了。

  也许,是我们狗头大队不配称为“特战精英”吧?

  我们的车一大一小经过层层检查,天快亮的时候就到了我们的前进基地。直到车停稳我们的毡布被副参谋长一把揭开我的睡眼还没有醒,然后就跟弟兄们一起下车了。这时候才算是呼吸了几口新鲜点的空气,但是赶紧就被带进屋子了。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我们这个前进基地竟然真的是个工地,只是没有人了。

  显然是盖了一半没钱了就撤了,留个壳子。

  然后狗头大队在演习以前就秘密堪察了这一带,最后选中这儿作为插在蓝军纵深的特战小组前进基地——绝对是不到万万一的时候不用的。再花点银子给这里收拾一下,地方关系是怎么打点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门口绝对是站了穿着保安服装的门卫的,看上去还真的不是我们的兵。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的,部队再穷这种东西是不能省掉的。

  我们这帮子特战装束的小伙子跟走错了门一样忽悠进原来民工住的红砖砌的简易房子。

  窗帘自然是拉着的,日光灯打开了。

  我们就那么傻乎乎的站在屋里。

  我老是看副参谋长的小胡子想乐,但是不敢乐。

  副参谋长自己先乐了:“你小子盯着我看啥啊?”

  东北人没办法一开口我就觉得象小品。

  就乐了。

  都乐了。

  就狗头高中队没乐,这孙子其实想乐但是就是不乐。所以我说他那张脸就是个操性,是绝对有理有据的。

  就开战情简报。

  这个会开的我终生难忘,贴着日本小太君小胡子的副参谋长中分油光水滑,一本正经的给我们介绍搜集到的有关猫头大队的情报。他指挥我们俩兵掀开一个通铺的床板,我靠!一个精致的手工沙盘就出来了,锯末作的,上面还有小蓝旗和比例尺,还用精致的仿宋字写着重点目标区的兵力部署和部队番号。我估计当过参谋或者进修过参谋业务的都对仿宋字和制作沙盘有深刻印象,我记忆里面凡是野战部队的参谋作这个东西有那么一套,仿宋字也是专门练过的。写的那个好啊!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因为电脑的普及就没有参谋那么练了,其实我真的挺喜欢看这个的,是一种享受。

  副参谋长就介绍哪是哪,我们怎么进去,几套方案,怎么接应乱七八糟的。

  我们就听,没有笔记就是脑子。特种兵在敌后活动记笔记还得了?就是不被俘牺牲了怎么办?笔记就把大家全给卖了!所以特种兵的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使啊,那么复杂的情报真的是一遍就差不多了。不清楚赶紧问,两遍都可以记得住。

  猫头大队的基地也在一个山谷。

  我们就要趁着夜色潜入,抓捕雷大队和他的大队常委——也就是蓝军的特战指挥班子。

  我们认真的听,脑子在记也在活动,分析研究自己的任务。

  态度是绝对认真的。

  其中的每个环节,都是很关键的。进得去进不去?进去怎么抓捕?怎么出来?这是三个大环节,里面还有很多小环节,哪个都不能出错。特战的精密超过一般人的想象,不是进去拿杆AK或者M60就横扫的——那就是送死啊!你要完成任务的!最好是不交火一枪不开,做不到再说作不到——最高境界就是一枪不开,一刀不砍,犹如水银般的进入,水银般的撤出。

  隐秘,是特战行动的至高追求。

  简报会开的差不多了,外面隐约响起车队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响。

  我们就一紧张,都抓紧了自己的武器——绝对是下意识的,室内战斗队形已经摆开了。

  每个门窗都在弟兄们的火力控制范围内。

  如果是战争,是实弹,真的有敌人,就是血肉横飞。

  有敌人的,当然也有我们的。

  但是这不是战争,没有实弹,当然也没有敌人来。

  是那个女干部。

  “1号目标来了!”

  她的语态严肃跟她的装束绝对反比。

  弟兄们还没有适应过来,副参谋长和狗头高中队就都变了脸色了。

  副参谋长一指沙盘:“都给我进去!”

  我们就鱼跃进去趴在底下,锯末的尘土飞了一片。

  鼻子里面都是但是谁都不敢打喷嚏。

  然后床板就盖上了。

  然后我就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妈的!你个王八蛋!又背着我勾引别的女人!”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副参谋长的东北话:“你干啥啊?有毛病啊?!敢打老子啊?!”

  然后就是厮打和男女的争吵。

  我在底下是真的傻了,黑糊糊的我看不见别人,但是我估计别人也都傻眼了。

  然后门就开了。

  争吵还在继续。

  但是我从床下的缝隙看见了几双军靴。

  一双擦的发亮的大牛皮靴子。

  其他的都是几双跟我们一样的高腰迷彩伞兵靴。外面还有更多,那就一点也看不清了。

  猫头!

  我一下子一激灵。

  我知道是猫头大队的猫头兵来了。

  是不是冲我们来的?风声走漏了?

  就抓紧了自己的武器。

  我看见我们那个女干部一下子对大牛皮靴子跪下了抱住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解放军同志你们来的正好啊!你们给我评评这个理啊!他骗了我还不算还骗别的女人!你们说说他是不是人啊!”

  我真的惊了——演的是真他妈的好啊!

  然后就是副参谋长给她拉起来:“你别跟这儿丢人现眼的了!赶紧起来!”

  又是吵又是打的。

  我靠!我至今回忆起来都惊讶野战军干部的智慧和表演才华——还不是职业特务呢!一个带兵的,一个还是医生,怎么就演的这么好呢?!

  那几个猫头兵都没有动。

  就是那双大牛皮靴子——显然是个官儿,随便的走了几步。

  也没有说什么。

  俩人还是吵的热火朝天的。

  大牛皮靴子转身走了,出门了。

  猫头兵们的靴子都跟上了。

  “雷大队!我们下面去哪儿?”

  我听见一个兵问。

  我靠!这就是雷大队!猫头的大队长?!

  我一激动就想冲出去先抓住这个狗日的再说!

  但是一只手给我按住了。

  我一偏脸是狗日的狗头高中队。

  这孙子也不说话,就那么按住我。

  抓的我真疼啊!

  我也不敢喊,就忍着。

  然后听见熟悉的突击车特种摩托一溜烟开走了。

  俩人还是吵了很久。

  后来渐渐安静了。

  床板就掀开了。

  我们就露了出来。

  副参谋长和那个女干部都是互相揪打的乱七八糟五彩缤纷,但是我们谁都不笑。

  也是真的顾不上笑。

  我们要抓捕的猫头雷大队和我们擦肩而过。

  这到不是我们谁都可以想到的,我相信就是副参谋长都没有想到。

  狗头高中队?就他?!

  他有那个智商吗?!

  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解放军陆军的一个特种大队的上校大队长,突然闯入了一个工地。

  他还进了一个大通铺的床板下面藏着要抓捕他的十几个另一个特种大队特战队员的房间。

  看见了两个正在厮打的狗男女。

  他就那么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十几支自动武器都打开了保险——如果是战争,这些精巧设计的杀人利器会在一瞬间射出无数弹头撕破薄薄的床板,把一个个死亡之吻送入他的身躯。

  当然,前提是他发现床铺下面的秘密。

  咫尺之遥的两个世界。

  他发现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无论是战争还是演习,结果都是一样。

  我们肯定是跑不了的,但是他也一样。

  他的胸条将不得不撕掉,退出演习。

  他发现了吗?

  我现在肯定他发现了。

  打过仗的老兵,老特战油子,专业素质的业余音乐家,你们说他可能看不出纰漏吗?就是副参谋长没有在他的手下干过(也确实没有,他不是侦察大队出来的,两个人不认识,女干部雷大队就更不认识了)——从事艺术的人对人情世故是个什么认识?你们说呢?

  但是他就是没有说。

  这就是高手。

  同归于尽,是傻子的选择。

  高手,就选择单面的胜利。

  我现在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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