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和姥爷自结婚起到他们到东北来的那段时间里,就没有过过好日子。战争年代里的颠沛流离,到东北以后的一穷二白,那段时光对于姥姥而言很是痛苦,尽管今天看来那是一种财富,但当时的那种体验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让人绝望。到东北原本是奔着姥姥弟弟和母亲来的,可是刚到东北的时候,一大家子没有住的地方,就随便的找了个空房子,收拾一下暂时住下,慢慢的再自己建房子。
那个年代,建房子极其简单。选好一块地,把地面弄平整,一边是把黑土清掉,露出黄土,然后找来木头,一般都是用硬杂木,软木不抗烂,一根一根的根据事先画好的尺寸,用木头垛出外墙来,一边垛一边把窗户和炕都搭好,搭好火炕之后就生火,依靠火的力量把炕面烧干,然后再抹一层泥把炕抹平整了再烧,快干的时候,就要一边儿烧一边儿抹了,因为不抹炕面儿就会干裂出一道道大口子,那就会冒出烟来。所以得根据烧干的程度,拿了抹子一遍又一遍的一直把炕抹平,然后买上一顶竹席铺在上面。
墙垛好了以后搭上房梁,然后铺上木板再在上面铺上靰鞡草,房子就完成了外部的建设。再用板子铺好天棚,在天棚上的木板上铺一层泥,一层锯末子,然后再用黄泥掺上草和好了往上糊,把木头垛的每一道缝都堵好以后再活好泥抹好内外墙就算建成了。然后在里面打好间壁子(东北话,就是用来隔开内外房间的隔断),这房子就基本建成了。
那个时候,用木料还是很方便的。据说是生产队批了就可以砍,所以当年秋天的时候,姥姥和姥爷就有了自己的家。建好了房子,再找木匠给打了两个大木箱子,一个碗柜和一个炕柜,家就成型了。这样的家在那个年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小的时候就一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后来建房子的方法有了改进,人们不再用木头垛,而是把原木锯成一段一段的段木,然后再用斧子劈成一块一块的木柈儿,这样拿着方便,建造的时候,一块一块儿的像砌砖那样的和着黄泥垛好,外墙比原来的建造方法厚实了许多,房子面积也比原来用原木堆造的大,并且举架也比原来的高。不过房盖儿仍旧沿用木片或是靰鞡草,条件好一些的开始用油毡纸做房盖儿了。这样建造的房子比原木垛出来的要暖和很多,并且每两年人们都会在它有些脱落的外墙上再抹上一层黄泥,让它的外墙一年一年的加厚,屋子里就更加暖和了。并且窗户也改成带玻璃的了,房子里的光线充足了很多。因为房子的朝向大都正南正北的,所以冬天来临的时候,只要是晴天,中午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屋子里即便是不烧火炉,也会显得很暖和。
在我的记忆里,姥姥家这样的房子有两座,其中一座在低洼地带,一到夏天发洪水就被淹,后来就挪到高的地方又建了一座。只是后建的这座,因为姥爷疏忽没有看好,墙砌得有些歪斜。这也成为姥姥一直絮叨不止的话题,每每有人指出这墙歪出去一块儿的时候,姥姥都会数落姥爷一顿。姥爷这个时候就默不作声,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抽烟。
因为玻璃少,所以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对于玻璃镜子是出奇的喜欢,感觉它很神奇,一方面可以从里面看得见自己,另一方面可以反射太阳光。所以,每每看见有镜子的碎片,都会很欢喜的捡起来,拿在手里找一个自己认为隐秘的地方藏好,免得被人发现。
有一次,在和大姨家的表弟玩儿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几块比较大的镜子碎片,我很欢喜的把碎成刀片样子的三块大的碎片握在手里,想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好。那个时候,自己觉得除了姥姥家的炕柜,实在再也找不出什么隐秘的地方了,因为那个时候大姨家和姥姥家住对门,他们家的那些孩子每天都会到姥姥家玩,一旦被他们发现,我的“宝贝”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我很仔细的看看周围没人,就伸手把那几块玻璃碎片塞进了炕柜上姥姥叠放整齐的被子里,然后高兴地玩儿去了。小孩子就是那样,一玩起来就会忘记了先前的事情,同样的这几块玻璃碎片的事情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结果有一天下午,我从外面玩儿完回来,刚进院子,就透过玻璃窗看到姥姥坐在炕上举着她流血的手等着小姨给包扎。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我真是害怕了。姥姥和小姨发现了窗外的我,一齐指着我大骂,我吓得飞快的跑回了家。尽管我们家距离姥姥家有三里路之遥,可是心里的那种惧怕吓得我早忘记了三里路对于一个六七岁孩子的遥远。回到家里,父母并没有问起问设么这个时候回来,我也不敢说出来。草草的吃上几口饭,就上炕躺下假装睡着了。那个时候,怎么能睡的好呢?一闭上眼睛就是姥姥哗哗淌血的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慢慢的睡着了。
过了几天,再去姥姥家是跟着爸爸妈妈去的。我很害怕地躲在爸爸妈妈的身后不敢出来,生怕小姨和姥姥会打我。哪知道,小姨和姥姥在把事情讲给爸爸妈妈以后,也仅是训了我一顿,并没有打我。这个时候,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个时候就是穷啊!家里有个镜子都了不得了,要是碎了就得等有了票才能去买。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忒缺东西喽!”姥姥每每回忆起这一段都会忍不住要感慨一番。而每当姥姥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自责和愧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调皮,怎么就忘记了碎玻璃会划破手呢?!
姥姥跟我说,那个时候粮食很紧张,谁家都吃不太饱。生产队给的东西很有限,所以家家都一样空,基本上没有什么存粮。想自己种一点儿地,人家不让种。说是宁可长社会主义草,也就不让长资本主义苗。结果爸爸为了解决温饱私自开垦播种的小片荒里的玉米苗刚长到一尺多高的时候,就被生产队的干部给发现了,他们拿着镰刀,毫不客气的就给齐根儿抹了。那时候,谁家的劳动力多,谁家就能多挣一些工分儿,也就能多分一些粮食。有一次,我领着弟弟到邻居家去玩儿,正赶上他们家吃小碴子。看着小碴子在锅里黄油油的发亮,闻着小碴子的香味儿,我和弟弟已经挪不动步了,尽管家里妈妈喊吃饭的声音已经响起,可是我们俩还是难以从那股香气的诱惑中挣脱出来。
邻居女主人并没有要给我们俩吃的意思,自顾自的拿起碗吆喝着自己的孩子端粥,边说边拿勺子往碗里盛。他们家的儿子看我们俩不走,就把我俩推出门外说:“快回家吧,明天再来玩儿!”一边说还一边儿厌恶地往我和弟弟的头上吐吐沫,这一幕恰巧被找来的母亲见到。
母亲很是生气,抬手就往我和弟弟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叫你不回家!叫你不回家!喊你回家吃饭没听着啊,搁这儿现眼!回家!”
我们俩呜呜的哭着跟着母亲就要走,这时,邻家的儿子早就跑屋里去了。邻家女人很是不好意思地走出来说:“让他们搁这儿吃,他们不干,非得回家你说!快回来吧,我烀的小碴子,让他俩来喝一碗儿!”
“不用了,家里都做好了!”母亲头也不回的拽着我和弟弟回了家。
“我告诉你俩,以后再敢上他家去,我把腿给你们打折了!”母亲凶巴巴地对我和弟弟说。
我们俩点了点头,不敢再吭声儿。
“真下得去眼儿,孩子这么小,馋的那个样儿,就给孩子一碗呗,还亲戚里道的,什么玩意儿!不给不要紧啊,还往孩子头上吐吐沫,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母亲愤愤地说。
“以后别去玩儿了!明天给他俩做点儿吃吧!”爸爸阴着脸说。
当天晚上,爸爸和妈妈抱着磨杆推了一小盆儿小碴子,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俩就吃上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事儿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姥姥知道了,我和弟弟再去的时候,姥姥又让小姨磨了一些小碴子,还在里面放了红小豆亲自煮给我和弟弟吃。一边看着我们吃,一边乐呵呵的说:“吃吧,以后想吃了告诉姥姥,姥姥给你们做!”
“嗯!”我和弟弟高兴地点点头,贪婪地吃着香喷喷的小碴粥。那个时候,觉得那碗小碴粥就是这世上最美的美味了,觉得那个时候再没有别的食物可以替代得了了。以至于以后的好多年一直会有那样的感觉。一直到日子好了以后,母亲再煮给我们吃的时候,才觉得并没有当时那股好味道了。
“那时候都吃不上啊!家里没别的,就是苞米。白面一个人一年才发二斤,还得是过年的时候才发。平常想吃也没有,除非生孩子,给发一些白面和红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没吃的,还都一包儿的劲儿!生产队的时候,天蒙蒙亮就下地干活,黑了天了才回来!一天介熬的啊,哪儿还有个人样儿!想想都头疼!那样的日子可是过去了!现在可到不了那一步了,只要勤勤快快的干,就能吃饱了哇!这多好啊!活儿都是自己的,干好了自己受利,干不好自己遭罪!哪儿有不愿意干的!想吃什么了,只要有钱都能买上,真好啊!我这辈子都没寻思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当时穷的时候,我就寻思,老天爷你可开开眼吧,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过啊?你说,慢慢地这好日子还就真来了!你看看现在吃的、穿的,多好!还能看上电视,那个时候有个收音机都很不错了!你妈和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是一台收音机、一个缝纫机,一对箱子,哪有东西啊?!你看现在又是洗衣机,又是冰箱、彩电的。我知足了,就这么过下去就挺好!我这一辈子可真是做梦都没寻思还能过上这日子!好呀!要是再富裕一点儿就更好了,那样儿你大舅就能给你表弟盖一间大房子,再给他娶上媳妇儿,这个家我就放了心了!”姥姥心思重重的说。
“一定会的!现在不就是越来越好了吗?!”我肯定地回复她。
她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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