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例行升国旗。
早早到学校开门,已经有同学等在门外,捧书在读。还在穿过操场时,就看到二楼倚在栏杆上迎着走廊灯读书的瘦小身影。我认得这个刻苦的女生,就是因为她我才一次次将起床时间提前,有时在出门时才听到善阳一中的起床号,六点差一刻。
带点内疚,在开门的一瞬,克服害羞对她说:“不然我把教室钥匙给你吧,你每天都这么早。”
她好像被我突然开口惊了下,“哦”,表情微窘,看来如我一样不善与生人交际,“还是我去配把新的吧,你也要用呢。”
我点点头,把钥匙递给她,两人相对笑了笑,进教室开始晨读。心下有些轻松,跟陌生人讲话也没那么难。
天渐渐放明,同学陆陆续续进教室。
施琼甚少规规矩矩进教室,这回又是跟男生打闹着进来,被捉弄的男生瘦瘦高高,有点微驼(大概青春期长太快营养没跟上),一脸忍让的进来,却直接走进第一排去坐下,我才知道是开学那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男生。怎么呢,是因为男生的妈妈送他过来时,特意跟老师讲要他做前排方便老师监督。我看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委屈缩进第一排,长腿架到讲台上,竟然莫名想笑,因而才记住其.....背影。
在琼每日一更的“花式入座”结束后,先给我来个日思夜想式问候,其实也才两日未见。
还未等把包放好,就开始跟我讲她新结识的一个伙伴。是隔壁班名叫孙蕴硕(这个名字用方言相当不好叫)的女孩子,大概在原先的学校认识“干哥哥”之类“道上的”,玩的很野,但性子活泼人又可爱。与琼同住在一个老师办的学生公寓,两人对彼此慕名已久,不久便“臭味相投”玩在一起了。好巧两人在回家时又乘同一辆公交,两人家相距又近,施琼也就施施然称呼人家“老表”(我怀疑她也嫌全称难叫),昵称“表表”,我对琼的起名能力表示白眼。
本来到这儿还一切平和,我边听她手舞足蹈唠唠叨叨她与“表表”的
中二事迹,一边认命老妈子般给她整理书包上交作业。再等一下要去操场集合升旗,两人本也无心读书,这时琼意犹未尽说起她早上跟孙约好,升旗时要跟她站一对,好像要一起听谁的新歌。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程老师的那个“散事儿”来,心里一阵不痛快。若是等下看见琼站到别的班里还与老师眼中的“混混”学生在一起,岂不更坐实她的成见?
我犹豫一阵,决定稍微提醒琼一下。
读书声已经开始降下,我很快的说了句“等下你还是站在咱么这边吧。”
“怎么啦?”她的坦荡却叫我着急。
“这样不好。”
“哪样啊?”稍带些不快了,同学们陆续停止晨读,纷纷起身去站队了,我心下发急,脱口而出“有人说你散事多”。
说完我立刻后悔了,我视线中的人,上一秒的蓬勃灿烂,被这句话立时轰散,眼中水汽弥漫。我太熟悉这种情绪,正如我听闻加之于我的“小事儿多”一样。心里后悔且自责,我对她重复,不就相当于转述了她人对她不公的指责了吗。
而琼的反应,却比我想象要激烈的多。她脸上立时变了颜色,眼泪滚滚而下,不避周围探究的目光,愤愤嚷着“是谁说的!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我!”我着急去扯她,希望她冷静下来。她兀自流着泪,顾不上擦,说现在就去找孙蕴硕,去找外面的人教训那个人,一定逼问我那人是谁,此时已觉事情大不好,我已无力挽回,门外程老师已走了过来。走过讲台的人都好奇的盯着我俩看,而我已顾不上丢脸,只扯住她手臂。苏瑶在旁惊慌莫名,连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办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施琼发觉程老师走了过来,竟做了一个我再没想过的举动。她冲上讲台去,跟老师去讲了。我的心急剧下沉,天!我成什么了,可耻的告密者?老师当然立时察觉我俩的泪眼,怀着惊奇听琼哭的接不上气的跟她讲述。我又羞又愤,还在没出息的流泪,更不愿看程老师投来的玩味目光,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里。瑶在身旁无措的安抚我。
急哭一阵,觉得于事无补,又担心琼真的去找孙蕴硕纠集人,只好狠狠擦了把脸,拉了一头雾水的瑶疾行,路上给瑶解释了一下,她也只能叹气,说琼太激动了。
远远看见琼与孙站在两班队尾,琼很激动的说着什么,孙蕴硕也一脸的义愤填膺。我心说坏了,连忙快跑。正听到孙说:“这肯定不行,你等着,我给我哥打电话叫人来”我慌了,一把拖住根本不熟的那个人,跟琼说“不行!”琼仍是气咻咻地,孙也说哪能这么算了。我深吸口气,用我所能最平静的语气跟琼说,“不必去找,我告诉你,是我说的。”不敢眨眼,怕眼里包着的泪掉下来。
瑶立马将头转向我,琼的表情却未变“我不信,不是你。”
我低下头去,却不知为何泪流的汹涌。
我们都不再讲话,激昂的国歌响彻校园,风中有月季浓郁的香气。
这件事情后来淡去,程老师也再未叫过我去改试卷,正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