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要传神(莫言《吃相凶恶》):
在我的脑袋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也正是大多数中国人饿得半死的时候。……那时候我家有十几口人,每逢开饭,我就要哭一场。我叔叔的大女儿比我大几个月,当时都有四五岁光景,每顿饭奶奶就分给我和这姐姐每人一片霉烂的薯干。而我总认为奶奶偏心,把大一点的薯干抢过来,把自己那片扔过去,抢过来又觉得原先分给我那片大,于是再抢回来。一抢再抢,婶婶的脸便拉长了,姐姐也哭了,我当然一直是双泪长流。母亲无可奈何地叹气,奶奶便数落我的不是。母亲便连声赔不是,抱怨我肚量大,说千不该万不该生这么个大肚子儿。
冬天,学校里拉来一车煤块,亮晶晶的,是好煤。有一个生痨病的杜姓同学对我们说那煤很香,越嚼越香。于是我们都去拿着吃。果然越嚼越香。一上课,老师在黑板上写,我们在下边嚼煤,咯咯嘣嘣一片响。老师说你们吃什么,我们一张嘴都乌黑。老师批评我们:煤怎么能吃呢?我们说:香极了,老师不信吃块试试。老师是女的,姓俞,也饿得不轻,脸色蜡黄,似乎连胡子都长出来了,饿成男人了。她狐疑地说,煤怎么能吃呢?有一个女生讨好地把煤递给俞老师,俞老师先试探着咬了一点,品滋味,然后就咯嘣嘣地吃起来了。她也说很香。这事儿有点魔幻,我现在也觉得不像真事。但去年我见到王大爷说这事,王大爷说:你们的屎填到炉子里呼呼地着呢。
静态要逼真(王安忆《长恨歌》):
晨曦一点一点亮起,灯光一点一点熄灭:先是有薄薄的雾,光是平直的光,勾出轮廓,细工笔似的。最先跳出来的是老式弄堂房顶的老虎天窗,它们在晨雾里有一种精致乖巧的模样,那木框窗扇是细雕细作的;那屋披上的瓦是细工细排的;窗台上花盆里的月季花也是细心细养的。然后晒台也出来了,有隔夜的衣衫,滞着不动的,像画上的衣衫;晒台矮墙上的水泥脱落了,露出锈红色的砖,也像是画上的,一笔一划都清晰的。再接着,山墙上的裂纹也现出了,还有点点绿苔,有触手的凉意似的。这时候,弄底的水泥地还在晨雾里头,后弄要比前弄的雾更重一些。新式里弄的铁栏杆的阳台上也有了阳光,在落地的长窗上折出了反光。雾终被阳光驱散了,什么都加重了颜色,绿苔原来是黑的,窗框的木头也是发黑的,阳台的黑铁栏杆却是生一了黄锈,山墙的裂缝里倒长出绿色的草,飞在天空里的白鸽成片灰鸽。
葛红兵老师文学演讲。一共五讲,揭示文学创作的五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