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6点的集合号划破了寂静的天空。520寝室的女生们迅速地翻身下床，穿衣。洗漱。下楼。到达集合地点时，已经黑压压地站了好多人。

　　但是这显然不是最晚的，不断地有人从宿舍那边气喘吁吁地跑来。

　　梦渡看了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朦朦胧胧地隐约可见白云的影子。要是有一朵积雨云该有多好。梦渡心想。

　　

　　指导员一个箭步，走到主席台前，开始训话：“说一下今天的集合情况。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早晨的出操情况很糟糕，有的同学居然整整用了20分钟才到达这里，有的同学到了之后还在系鞋带，有的没有戴帽子，以后集合号响了之后，必须在10分钟之内，整理好军容，准时集合完毕，这是纪律。现在以排为单位，开始出操。”

　　梦渡她们排分为三个班，第一组是男生组，其他两组是女生组。三个排长分别守在队前、队中、队后，带着同学们跑步。刚围着跑道跑了不到两圈，别的排就有人掉了队，梦渡注意到自己班后面总是有人在嗤嗤地笑，不时地听到三班那个排长严厉地呵斥，“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好好跑步。一开始军训，叫你们哭都来不及。”

　　三排长是陕西人，浓眉大眼，两道眉毛好像两把利剑，一看就是那种脾气暴躁的人。二排长是山东人，国字脸，嘴唇不厚不薄，据说这种人脾气好，人缘好。一排长是河南人，宽宽的肩膀，典型的中原汉子，他看上去是那种对细节要求完美的人，谁的鞋带没有系好，谁的马尾松了，都是他第一时间发现。

　　七点多出操结束后，休息二十分钟，然后是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速度。这群男生女生们没有想到吃饭居然也这么狼狈。

　　排队买饭。吃饭。

　　饭还没有吃好，集合时间就已经到了。同学们叫苦不迭。特别是一些女生，胡乱扒了两口就落荒而逃。

　　如此紧张。

　　“训练艰苦也就认了，但是，这饭，总得让人吃好吧。我都没有吃出来什么味道，怎么会糟糕成这样！”几个同学边跑边说。

　　“以后天天吃不好饭，让人怎么活？”

　　“吃不上饭我不在乎，就当是减肥，关键是我跑不动啊。”说话的是个胖女生，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看上去体重有一百四五的样子。虎背熊腰。两条腿粗壮得像两根木桩。

　　梦渡也没有吃好早饭，她平时本来吃饭就慢，感觉好像还没有吃几口，李排长就在提醒大家，“快点吃，马上要集合了。”她慌乱地吃了几口菜，啃了几口馒头，喝了些稀粥，匆匆忙忙地向体育场奔去。

　　没有一丝风，太阳冲散了乌云挂在头顶，闷热地让人打不起精神。

　　体育场上声音嘈杂。指导员整理好军容，用手拍了拍麦克风，清了清喉咙，开始做军训动员大会。

　　“同学们，军训是你们迈向社会的第一课，通过军训，在锻炼耐力的同时，将增强你们的爱国情感，培养你们的集体意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是配合，是团结，希望你们以集体为荣，为集体增光，刻苦训练，勇夺第一！……”

　　掌声响起来。节奏整齐利落。

　　指导员一声令下，各排训练开始。

　　空气忽然一下子闷热起来，杨树林里的小鸟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树叶蔫巴巴的，叶子背面的白茸毛依稀可见，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梦渡的心被眼下这无边的滚滚热浪给掏空了，满脑子只剩下军训两个字。阳光明晃晃的，像一把把匕首，刺得皮肤生疼。天太热了，她感觉到麻花辫湿漉漉的，看看同学们的迷彩服，有的已经能看到汗水爬行后留下的汗渍了。

　　李排长前胸的迷彩服也已经湿透。“从右至左，现在开始报数。”

　　“1，2，3，……16，17，18。”

　　“声音太小，重新报数。从右至左，现在开始报数。”

　　“1，2，3……16，17，18。”，扯开了喉咙在喊。

　　一朵乌云飘过来，又被吓跑了。太阳像火球，炙烤着大地。

　　

　　今天的第一课是站军姿，李排长正在讲解动作要领。

　　“两脚分开，呈六十度，两腿绷紧，大拇指贴紧食指第二关节，双手自然下垂贴紧裤缝。目视前方，两肩后张，抬头，挺胸，收腹，身体微向前倾，将重力放到前脚掌。”他一边讲解，一边示范。

　　他的动作那么完美，无懈可击。他从各个方位给大家展示着，像一棵会走动的树。

　　他走向同学们，耐心地纠正动作。

　　“你的双脚张开的角度不够……对，这下好多了。”

　　“不要把所有的重量放到后脚掌，重心要稍微前移，放到前脚掌。对，调整下。”

　　“收腹，抬头，收紧下颚，……对，好的。”

　　“手贴紧裤缝，要用力。”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

　　汗水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休息十分钟。”

　　女孩儿们潮水一样哗啦一下跑到杨树林里，坐在地上，淑女样儿早被折腾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只灰喜鹊许是受到了感染，居然飞到草地上站在那儿观望。几个男生立马来了精神，蹑手蹑脚地围了上去，那喜鹊只是向前踱了几步，并没有马上飞走，不知是谁说，喂它点儿吃的说不定能捉住它。梦渡拿出了兜里的饼干掰碎了，小心翼翼地撒了出去。却听见有人告状：“李然海，你们班有人私带零食。”

　　梦渡回头看时，李排长已经向她走来。

　　“说吧，怎么罚你，咱们要求过不准吃零食的。”李排长的声音很温柔，不像是真的要开罚的样子。

　　梦渡胸口的小鹿渐渐平复下来，“人家拿错了的，喉咙痛，以为是金嗓子，就顺手装衣兜里了，你说过金嗓子可以带。真的，不信你看，就这么一小块儿。”

　　“罚蹲三分钟。”李排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梦渡噘着嘴，不情愿地蹲了下去。就在这时，集合哨响了起来，李排长看了她一眼，半笑着说：“归队。”

　　感觉仿佛快要虚脱似的，烈日下的女生们无精打采，口号也喊不响，站姿更是丑态百出。李排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大家分成两排，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看你们的站姿，哪队先笑哪队罚站两小时。”

　　四目相对的女孩们极力控制着自己。女孩子们本来爱笑，李排长不说还好，可他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班里的胖子陈孝兮身上，发现她像是戏剧里正在走场的白脸奸臣，缩着脖子，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的小肚子居然骄傲地挺出别人半个身子开外，看着她那滑稽样儿，两队的人都忍不住站在那儿小声地笑。

　　“看你们笑抽的样子，精力挺旺盛嘛。都有了，稍息，立正，蹲下。” 李排长看着这群笑得花枝乱颤的丫头们，严肃地命令到。

　　女孩们刚稀里哗啦地蹲好，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声。“快，快送医院。有人晕倒了。”

　　李排长说了声解散，就冲了过去。原来是张排长他们班的一个女生晕倒了。校医处的人边跑边喊，“快，送医院。跟我来。”张排长抱起那个女生直奔校医而去，李排长，窦排长紧跟其后。

　　郭时怡的确太瘦了。白白净净的小脸近乎苍白，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瓷娃娃。

　　时间一分一分地在流逝。同学们围坐在地上，说着刚才的事情。

　　临近中午时，李排长他们三人回来了，说郭时怡平安没事了，大概是因为她本人平时身体素质差，再加上早餐没有吃好，天又太热，导致晕倒。

　　校方马上召开了“安保大会”，强调了当下需要注意的三件事。一是宣布以后适当延长同学们的吃饭时间，要尽量吃好，不要挑食。二是叮嘱同学们凡事都要给排长们打报告，在锻炼耐力的基础上坚持，但是不要勉强，不可硬撑。三是交待排长们把握好度，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组织好休息，安全第一。同学们听得心花怒放，仿佛得赐一把尚方宝剑。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想请假就可以请假了啊排长，而且你不能不批。”调皮鬼张棘问。

　　三排长瞪了她一眼，幽幽地说：“你这哪里是说请假的事儿呀，分明是调侃啊，不批。”

　　张棘冲三排长吐了下舌头，把手竖到耳朵上，做了个鬼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午餐很丰盛。时间四十分钟，很充足。可能是折腾半天的缘故，梦渡觉得今天的午饭吃起来特别香。心想，怪不得说“肚饥”最好吃，果真如此呢。想当年朱元璋在大灾之年一连三日粒米未进，饿得饥肠辘辘、奄奄一息之时，吃到好心的婆婆用残羹剩饭、青菜豆腐做成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让朱元璋回味无穷，以至于后来做了国君依然念念不忘。那汤真的是天下美味吗？不全是，是“肚饥”的缘故啊。现在自己真真体会到了呢。

　　午休到三点，集合号响了起来。梦渡觉得喉咙痛，嗓子有点儿嘶哑。顶着烈日，感觉简直就是一步一挨地到了体育场。

　　下午的左右转弄得让人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孝兮总是果断地做错。

　　“陈孝兮，出列，单独训练，其他人原地休息。”李排长走到陈孝兮面前，和她站成一排陪她一起训练。可是孝兮根本不给面子，错得依然离谱，十次最多能转对两三次。她的身子僵硬在那里，许是笑声让不自信的她更加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三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张棘不知道为什么和张教官吵了起来，俩人僵持在那里，张排长非要赶张棘走。

　　听见张棘在说：“我从小就是路盲，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分不清左右，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李排长、窦排长走过去问个究竟，没说两句，脾气暴躁的张排长又吼上了。李排长劝了一会儿，对张棘说：“你到二班去吧。”

　　张棘的表情僵在了那里。然后委屈地哭了起来。

　　“梦渡，你来带张棘过去。”李排长边朝这边走边叫梦渡。

　　梦渡走过去，扶了张棘抽泣的肩膀。凝固的空气慢慢地氤氲开来，她突然明白张棘为什么哭了。

　　梦渡第一次细细地打量着李排长，他明亮的眼神善良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