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章外逃

  第三章第一节外逃

  王成回来了,跟逃走时一样,都是在黎明的时候 。一看到村口的那个黑漆漆的烽火台,他那惊慌失措的的心就又开始嘭嘭嘭地跳。想当初,他就是在这儿隐藏了一夜,扒在高高的烽火台垛口上,屏住呼吸,一边侧耳监听着村子里的动静,一边在头脑里迅速地盘算着此时自己的处境,权衡再三直到天明才做出远遁他乡的决定的。这一走就是七八年。其实他不想走,上有老下有小,个个都是他的牵挂,他明白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就因为这才忍了这么久。当时听到父亲的哀嚎只是想去找他们理论,撞开门才看到父亲满脸是血在地上乱滚。联想起自己白天受的侮辱,心中的怒火才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出来。失去理智的大脑根本想都没想,顺手操起门背后立着的铁锹横着就拍在狼扯疤 的腰上。狼扯疤被一下子打到墙角,嗷嗷地嚎叫。烂头仗着权大势重,不仅不怕,还在那儿嘿嘿地冷笑。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动了手 就不能再考虑后果,惯性的作用让他 再一次挥起铁锹,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溜出门去的贾真开始大声的呼叫才意识到闯了大祸 ,丢下铁锹,朝村外逃跑。

  下了烽火台往南面走就是口里,属山西的地界。害怕有人追上来,他没敢走大路,而是沿着沟洼只走小道,当天晚上就进了大同城。他清楚这是个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人多且 杂,内蒙的公安管不到这里来。他找到了一家旅店想睡一觉顺便吃点饭,一问才知道没有介绍信根本就没人要。一天的紧张让他忘记了疲惫,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痛,又乏又累。他拖着像铅灌了的双腿在马路边慢慢地圪侧(缓慢地行走)。思谋着到那儿吃饭和休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火车站,他眼睛一亮,火车站不是有站房吗?候车室不就是个挺好的休息地吗?他心中一喜,就快步进了候车室。

  候车室很大,但等车的人不多,只有进站口的铁栅栏前面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一排排的长条椅子上零零星星地有几个人,或坐着或躺着。王强想先吃点东西,便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靠西北角的地方有一大溜玻璃柜台,柜台里面是一排木格子货架,上面花花绿绿的放了些东西,像是卖吃的的地方,边看边身不由己地蹭了过去。

  柜台和货架上摆放着有烟酒、罐头、面包、月饼之类的,都是吃的。王成咽了咽唾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元邹巴巴的钱来,递了过去,这是他唯一的一块钱,是从包头回来后仅存的一块钱,他一直没舍得花,藏在上衣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看来今天真的派上用场了。

  售货员接了钱漫不经心地问买什么?他指了指月饼。“粮票,一个二两”!他知道自己没有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喏喏地说:“没有。”“啪”,售货员麻利地把钱拍回他手里,傲慢地把目光转向了别处。他动了动嘴,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一下唾沫,惺惺地走到靠边角的座位上,把钱装起来,头枕双手躺了下来,他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就打起了鼾水。

  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上摸索,起初他以为是做梦,反转了一下身子继续瞌睡。没多久,再一次感觉有一只手摸过来,他挥手一扒拉,觉得软软的打在什么上面,睁眼一看是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妈的,你敢打老子,找死哪?“说着,那人上来就是一脚踏在王成的屁股上。王成一下子惊醒了,一翩腿站了起来,拉开架势与对方厮打起来。

  本来静悄悄的候车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被吵醒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这瘦猴贼面无惧色,抓着王成的衣领子又嚷又跳。这时,两个穿蓝衣服的大盖帽跑了过来,一人一个擒着脖子把他们俩控制起来。

  车站整顿办公室就在火车站的北侧,两个公安把他们押到这里一人一脚把他们踹进屋子里。屋子里有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的单人床头的铺盖卷上斜嬢着一个人,看他们进来不仅没一点惊奇,反而颤着头冲两个人微笑。王成从被穿公安制服的人一抓起来就心底发虚,这会儿就更是害怕起来了。那瘦猴反倒镇静,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桌子后面的人站起来,双手叉开撑在桌子上,探头问瘦猴:“又是你,你他妈的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嗯?”瘦猴一脸的谗笑,点头哈腰地说:“领导,领导,这不是快过年啦,好歹也得让兄弟混个肚饱不是?您再放兄弟一马,我保证不再来火车站混了“。那人回头看了看王成问:”你怎回事,干什么的?“王成一听这话,知道不是冲自己打村干部的那点事来的,立刻就镇定下来,指了指身上的工作服硬气地说:”我是包头钢铁厂的,出来办事,在候车室里他。。。。。。“那人看到了他工作服上的包钢两个字,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钱没丢吧?没事就赶快去吧!“朝门口挥了挥手让他出去。那瘦猴紧跟着就想溜出来,被门口的那两个人一把提了回去。

  出了整顿办公室,王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好悬哪,要不是这身衣服,恐怕就露馅了。于是,认真地整了整衣领子朝广场走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火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在这个城市谋生的外地人大都想回老家过年,离春节只有五六天了,挣了一年钱的人们办了年货,大包小包地往家拿。王成望着这些行色匆匆的归家人,心里不免泛起重重的酸楚和惆怅。眼下自己的处境是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言。自己跟自己说:不行,说什么也得寻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定了定神,仔细辨别了方向,朝火车站北面的小巷走去。

  小巷的尽头右拐是一座钢制的人行天桥,火车在下面跑,行人从上面过。以前没有天桥的时候,过往的人们都瞅空从火车铁轨上过,过一次就得连续跨过七八条铁道,这地方北面就是机务段,喷着白烟的火车头来回乱窜,非常危险,曾经出过许多事故,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和上下班的铁路工人,因为赔偿问题给铁路分局造成过很多麻烦。所以铁路部门才在上面修了一座人行天桥,既方便了过往行人,也减轻了责任和负担。

  过了天桥就是一排排的家属房,在这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铁路部门上班的,倒数第二排把边门朝东开的院子就是表哥家,他随父亲来过,因为门对面有一个高高的水塔,所以好记。敲了半天街门才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出来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耷拉眼皮的女人,从门缝看到王成好像不认识,用双手虎着门栓问:“谁?”“表嫂,是我,王成!”“奥!”了一声才把门打开。看了看王成的这一身打扮,又用眼角左右扫了扫王成的脚边,才慢慢地转身把王成领进了屋子。

  表哥坐在床边,正努力地探着横躺在地上的一条假腿,王成赶紧弯腰抱起来递给他,亲热地叫了一声表哥。表哥抬起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假腿一边往左首那个大腿根上的肉凸球上套,一边惊喜的问:“王成,你怎么来了?刚下车吧,我让你嫂子给你做饭。”扭头朝已经进了里屋的女人喊:“快去煮挂面,给兄弟吃饭!“床的另一头一个刚刚爬出被窝的男孩子也随声附和着:”对,下挂面,跌鸡蛋“。看到表哥这个五六岁的孩子,王成的心又一阵酸楚。。。。。。

  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以及家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讲述给表哥听了,表哥只是唉了一声,再不做声,蒙头吃饭。旁边的表嫂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左一眼右一眼地剜过来。

  王成本打算在表哥家暂住几天,等想出办法后再做打算。但是,听着厨房里摔摔打打的声音,再看看表嫂出出进进的表情就知道人家不稀罕自己。想那表哥从小是在王家长大的,那时候他们家穷,每年有一多半时间住在姑父王如意的家,吃吃喝喝都和王成他们在一起,后来还是王如意花钱供他上学,才混了个铁路工人,如果不是过铁道被压断了腿,恐怕已经是工务段的干部了。按理说兄弟俩应该有点感情,人们不是常说: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吗?没想到,来了才感觉世态炎凉,人情淡漠。想到这儿,王成决定还是走,他趁他们没注意站起来悄悄地走出了街门。

  从水塔下的小路往东走过去就到了城乡结合部,一条南北走向的柏油路横在眼前,往南是主城区,往北是郊区,最近的村子离这里大约二里地。柏油路的东面是一条河,河床很宽,水边离柏油马路有二百多米。全部是种过玉米和蔬菜的耕地,在这里与村子中间柏油马路的东侧有一家车马店。车马店的东面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菜地,菜地的中央有一处小院子,王成穿过马路朝那个小院子走去。他打算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找个种菜的活,暂时有个栖身之处。

  没进小院就感觉不对劲,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怎么会有乌讥呐喊的嘈杂声呢?他打算走开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在这时从门里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沓毛票子,低着头,用指头沾着唾沫一边走一边数,正好和王成撞了个满怀。两个人同时愣住了,“你。。。。。。”原来是火车站打架的那个瘦猴。瘦猴今天赢了钱,心情不错,见到王成不但没有敌意,反而高兴起来。“哈哈,朋友,你也喜欢这个?”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搓牌的动作。王成没看懂,以为他是说钱,便死劲点了点头。瘦猴兴奋了,伸手就拉着王成的胳膊往外面走。“哥们,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走,兄弟请客,喝酒去!”

  王成糊里糊涂地就被瘦猴拉到了火车站南面的一个小饭店。瘦猴出手可真大方,把一沓子毛票子往桌子上一拍,冲服务员高喊:“有什么好的都给岗(哥)端上来,咱不差钱!”一个穿白色工作服的小伙子屁颠屁颠地从厨房跑出来,向瘦猴献 出笑脸:“二岗来啦?没问题,您稍微等一会,马上给您备齐。”回头冲着厨房里喊:“过油肉一个,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一碟。。。。。。”这小子替他们都点的是硬菜。瘦猴自己伸手从柜台里拿了一瓶高粱白酒,用牙咬开瓶盖子,咕咚咕咚给王成倒了满满一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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