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节开始的斗争

  第四章第一节开始的斗争

  一九七六年,王强九岁了,早已经超过了上学的年龄,但是他还是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王如意的去世让这个几近破碎的家庭更加艰难,刘富萍再也没有一点依靠,硬是一个人挑起了这副沉甸甸的重担。爷爷活的时候,王强每天有爷爷照应着,刘富萍也省心 ,如今王如意不在了,没人管,他整天出没于山野树林,成了一个野孩子。家对于王强来说只是个不得不回去吃饭睡觉的地方,只要他自己愿意可以随时随地离开它。家,没给过他多少温暖,相反,给他更多的是一幕幕痛苦的记忆。在这个家里,他对父亲没什么感觉,印象中好像只见过一面,父亲的概念也就是那个被五花大绑推推搡搡带走的背影,他甚至不记得他的模样。母亲虽然辛苦,一个人操持这个家,但是整天唠唠叨叨,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对,还时不时的让他在枪崩,挨刀的诅咒声中尝一顿笤杵嘎达的滋味。姐姐,哥哥永远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跟他们在一起永远不能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玩耍。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永远没有快乐,永远没有堂堂正正做人的希望。只有爷爷是他的安慰,只有躺在爷爷睡过的小炕上回忆与爷爷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有一丝甜蜜流进心田,像一股股暖流温暖他那冰冷的心肠。

  王强无所事事也不想呆在家里,每天出门的时候母亲就扔给他一个柳条编的筐子:“拔点兔草回来,别像你那枪崩货老子一样死不回家!”王强已经习惯了这种交代的方式,从来不去应承,只是努着嘴挎起筐子就走。今天出了门就有点烦躁,他一边走一边在寻思到那找一个好玩的地方。村南的南梁上只有土长城和几个烽火疙墩,经常去没啥新鲜的。村西面的山沟里也就住着几窝加巴雀(麻雀),能够得着的都已经掏完了,高处悬崖上的红嘴鸦又不是一个人能掏的,去了也是白绕。村北的果园子昨天已经去过了,那还没有成熟的小果子酸酸的,涩涩的一点也不好吃,再说,墙外的土堆下不也还有埋在黄土里存货吗,没必要再去转一糟。村东的庄稼地里有白菜、萝卜、还有大豆豌豆角。。。。。。对!就去那里,他愣憕也没打,就拐上了通往村东庄稼地的土路。

  村子的东面地势平坦,与村子隔着一条宽阔的乡村土公路。站在公路上朝东方远远望去,绿油油的庄稼一望无际,是生产队的主要产粮基地,全村人的口粮和上缴的任务粮都出自这里,因为地处塞外高原,气候的原因,这里不种稻子,小麦,主要出产土豆,油麦,高粱。像大豆,豌豆,这些小杂粮也偶有种植,油料作物有胡麻,菜籽,尤其是剩产小米。这可是当年延安的特产,陕北高原的小米饭养活了多少革命军人还培养了那么多的中共中央领导人。说起领导人不得不提,前几年周恩来总理陪同法国总统蓬皮杜到云冈石窟旅游还特意吃了这里产的莜面窝窝,小米粥。连大鼻子的外国人都赞不绝口。为此,烂头队长现在还常常在高音喇叭上炫耀。只是可惜,敬爱的周总理没能再一次来到这里就在前几个月去世了,听说朱德总司令也已经生命垂危,将不久于人世。在村子里插队落户的北京知识青年还说报纸上还登了云南地震,东北下了石头雨,村子里不少人还在偷偷地议论什么“天塌地陷”,好像今年是个百年不遇的灾难年。

  王强当然不懂得这些,他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连自己家里的危难都没挂在心上,那还理会国家大事。他的大事就是每天能吃饱饭,不受人欺负,自由自在地玩,当然能有几个小伙伴陪伴。只是遗憾,与他岁数差不多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村子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整天圪转,多少感觉有点孤单。他一边想着一边挎着筐子溜溜达达地出了村子,过了土公路,一猫腰就钻进了高粱地。

  高粱开始抽穗,一人多高,还没长起个子的王强走起来还不露头,只是挎着的大筐子有点碍事,不机不拉地拌着高粱杆磕磕绊绊,这严重影响了王强的行进速度,他很是烦恼,因为他急着想从这里穿过去,到地头的那一片萝卜地拔几个黄萝卜吃。他已经好久没有吃黄萝卜了,那嫩嫩的甜甜的一咬嘎嘣脆的萝卜想起来就生津止渴。

  正当他低头猫腰全神贯注地往前走的时候,一堵黑乎乎的人墙挡在面前,差点撞了个满怀。他意识到坏了,不用看就知道是三秃子那个老光棍又来搅局。他清楚这个对手不好对付,他们俩这几年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有好几次差一点就栽在这老家伙手里。“呵呵,干什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三秃子操着手冷笑道。王强仰起脸看着对方,嘴角抽了抽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你管得着吗?爷想干啥就干啥,有你球相干!”王成顶了他一句。“呵呵,小圪泡(骂人话,是私生子的意思),还挺硬气,你以为老子不了解个你?是不是又想去偷几个豆角,拔几个萝卜?嗯?”三秃子有点生气。“管天管地,你还管你爷拉屎放屁,爷在地里拔兔草,怎么啦!不行吗?”王成毫不示弱。“嘿嘿,我还真的管不了你啦,啊?你来高粱地拔兔草,哄鬼呐?还敢择楞(方言:不服气的意思)?”说着,伸手抓住王强的衣领子,提起来拎着就出了高粱地,抬起脚在王强的屁股蛋上死劲踢了一脚骂到:“滚你妈的,老子看田,高粱地也管,去别处拔去。”说完,扶起靠在圪楞上的破自行车,一蹁腿骑上去,弯着腰一摇一晃地朝东走了。

  王强那个气呀,怎么无缘无故就挨了一脚,他朝着三秃子远去的方向跳着脚地骂:“透你妈,你等着,爷迟早会炒了你老圪泡的家!”

  受了一顿气,还挨了一次打,王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气鼓鼓地想办法。其实,从小到大,他目睹了家里所有人遭受的不公和欺辱,小小的心灵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去与他们抗争。今天的遭遇刺激了他,激发出他埋藏在心底的那股强烈的反抗力量,他在心里盘算着报复计划,主意已定,便一瘸一拐地向三秃子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顺着自行车留在土路上的轱辘印,王成找到了三秃子,三秃子正在顺着地垄走向一块胡麻地的另外一头,这地方的地头长,从一块地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足足有一里长。而他的自行车却静静地躺在地的这一头。农村人实在,自行车这种稀罕玩意都不会骑,一般不会动,再说,三秃子这号穷旗杆,连队长和民兵连长都让三分的人,谁敢惹他,他的自行车放在哪里又有谁敢动?王成无知无畏,毫没犹豫,推起自行车掉过头朝反方向跑去。他先是朝北,绕过村子,再往西顺着沟畔一直跑下去,直到沟的尽头。看了看杂草丛生的沟底,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自行车推下了沟底。看着自行车消失在杂草中,才掉头反过来接着往回跑,半个小时后,他又回到了原来挨打的地方,从高粱地里找到筐子,沿着地畔的圪楞慢慢悠悠地拔草。直到看到三秃子急匆匆地从地头跑过,才故意高声地咳嗽了几声,慢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走去。

  三秃子的自行车丢了,这在王家营村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因为那可是村子里的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就连烂头队长郭平荣都没有。也不知道两年前三秃子怎么搞来的,反正他说是和他一起抗美援朝的战友送的,村里人大多不信,谁不知道你三秃子就当了一年兵,而且是个逃兵,要不然还能回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了个看田人?不管怎样,三秃子骑回那辆破自行车的时候,确实是风光了一回,瞧,这与众不同的车把,看,那区别于他人的刹车闸。没过几天,村子里的孩子就编了一段顺口溜,只要看到三秃子骑着那辆后面只有刮泥钣没有载物架的自行车牛逼哄哄地过来的时候,就一起大喊:“各留把,倒蹬闸,骑个毛驴没已巴!“三秃子也不恼不怒,笑嘻嘻地在原地转一圈,撒开双手做个耍杂技的动作,引的众人哈哈大笑。

  自行车丢了三天了还没有找到,村头大树上的大喇叭每天都播放烂头队长的发布的寻物启事。三秃子也着急慌张地找遍了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值得怀疑的人都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仔细回想过,丢车的那一天他没见到几个人,这几个人里面王成不是重点怀疑对象,一来他还是个孩子,量他也没那个胆量。二来自己明明看见自行车不见的时候,这小子还在高粱地里拔草,又不会骑车,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王成这小子,凭着多年赤脚奔跑练就的本事,在短短的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来回跑了十来里,把他的自行车丢到离村子五里外的山沟里去了。

  折腾到第五天,有人发现丢在山沟草丛中的自行车,报告给郭平荣,烂头队长针对这一事件又在高音大喇叭上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思想教育宣讲。而王成呢,从这一次的报复行动中第一次尝到战胜敌人的满足和快感,从此开始了他虽然单纯但也足够仇人头疼的一系列报复计划。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