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盛说，龙阳村的天破了，下起雨来没完没了。屋外下雨，屋内也下雨，家里大小水桶大小脸盆摆了一地，雨水渗透屋顶变成雨滴“嗒嗒嗒”往下滚，掉到塑料质地桶里的声音是沉闷的，它们只是不断地说：我来了。而落到不锈钢质地脸盆的声音是欢脱清脆的，它们是这样地反应：矮油！我来啦！啦啦啦！李荣盛站在窗口看浣河，水涨起来吧！涨高点！那雨，快下！暴雨！大大的暴雨下起来！李荣盛巴不得整个村子再发大水一次，反正他也没什么可以让洪水继续吞没了。忽然，他发现有个穿雨衣的大高个儿正往家里走来，手里好像还操着家伙。等那人走近了，呦喝，好家伙，是铁棍。李荣盛看着想着，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搓了搓手，硬着头皮到客厅等待敲门声。

　　“隆——砰—嘣”是铁棍砸门的声音。李荣盛赶紧上前把门打开：“哎大哥，你再宽限我几天，几天后我一定把剩下的钱凑齐。”“几天后？剩下的？”来人一点也不客气地进了门，往屋里四周都瞧了瞧：“我记得你三天前也是这么说的，那我今天先帮你找找之前凑的钱放哪儿。”说罢，他就抡起铁棍把盛雨水的桶和盆全部打翻了，随着一声声敲击的声音，一个个七零八落地呆拉在地上，就像电视里头那些不禁打的小兵，轻轻一动，全部咿咿哇哇地倒地。雨水也倒了一地，那大概是桶和脸盆遭受攻击后流下来的“血”。“怎么，你还不拿钱出来？”壮汉怒争圆眼，凶恶的眼神盯得李荣盛直打哆嗦。

　　李荣盛哪有什么钱！自从赵霞回来那次他输了两千之后，他是想歇手不买来着，可是那真的诱人啊！小钱换大钱，换着换着，长江都能倒着流了，居然变成小钱勾大钱了，不要说李荣盛家里压箱底的那点钱了，就算是银行卡里的钱都像长腿似的被某彩一张又一张地拐走了。大哥，你就相体谅体谅，我最近真的是拿不出钱了。李荣盛搬了把椅子过来，您坐坐。

　　粗大汉把椅子踢倒，哪有闲工夫跟你坐？你拿不出钱给我，我也拿不出钱给我上家。他站在客厅四周巡视了一番：操！都什么年代了，住得跟水帘洞一样！连个电视冰箱都没有。看来我得去你房间找找，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了便好！

　　李荣盛正要上前去拦，壮汉把铁棍抵在他胸口拍了拍，他停下了脚步，就站在房间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陌生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就在这时，壮汉留意到了一个抽屉上了锁，他看了李荣盛一眼，示意他把抽屉打开，李荣盛挡在了柜子前面：明天，明天我一定把剩下的五千块……李荣盛还没说完就被壮汉扯开了，他举起铁棍往抽屉砸了下去。

　　顺昌你听，大哥那屋里有砸东西的声音。刘梅把顺昌招了出来，两人站在门口，雨刷刷地下，除了下雨打雷声，其他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两人隔着铁栏窗，倒真的看见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在砸桌子。你还看什么啊！还不赶紧过去帮忙，一定是讨钱的过来了。刘梅推着李顺昌，李顺昌又心疑了起来，我说刘梅，你这是心疼了吧？刘梅翻了他一个白眼，心疼你个死人，你们兄弟俩都是外乡人，在这里无权无势，哥哥被拼了倒了，你这弟弟还有什么活头？李顺昌听刘梅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想起以前小的时候，父亲说过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是叫唇亡齿寒。刘梅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还不快去啊！李顺昌倏地奔了过去。

　　刘梅继续看着铁栏窗里的动静，心里着急，却不是刚才她对李顺昌说的那个原因。她的确是心疼，她觉着李荣盛是个好男人，也是个疼老婆的人，对赵霞从不动粗。只可惜命不好，才结了现在这么一个苦果，可就算这样，他也对赵霞好，那天赵霞回来，她看见赵霞给了他一个响响的巴掌，他居然也不生气，还出去买了菜回来给赵霞整了一顿香香的。而自己呢？千百般换着法子来对李顺昌好，希望自己对他的好能换来他对自己一点点，哪怕像灰尘那么小的怜惜，可是，连个门也没有。所以，她恨赵霞，她那晚拉着赵霞，胡编乱造了一通，不仅说李荣盛在外玩女人，耐不住寂寞，还说她好心好意埋头帮李荣盛脱花生，抬头却看见李荣盛正盯着自己的奶沟看……夫妻感情好又怎么样？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相互的猜疑，赵霞不在家的时候，刘梅在家门口跟路人聊天说话，看李荣盛也在门口，就会故意说道：我听说城里那些厂可乱着呢，随便两人对上眼就能干那事……

　　突然，刘梅看到李荣盛抓住陌生人的胳膊跪了下去。

　　“这可不能拿啊！这是我们夫妻俩结婚的金子啊！”李荣盛没有跪在地上，而是因为掰粗汉手里的金子与他相互拉扯，膝盖顶在了地板上。粗汉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他说：“这些我都拿走了，你也不用凑钱了。”说着一脚踢中李荣盛的肚子，要出门时，却被李顺昌堵在了房门口：把东西还给他。粗汉不让，握紧了手里的铁棍。李顺昌从背后亮出了又厚又重的大刀：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一把砍中你脑门！粗汉后退了几步，把金子扔给李荣盛后撒腿就跑，经过李顺昌跟前时，还吃了李顺昌一拳头，就算这样，他也不敢嚣张什么，灰溜溜地消失在大雨中。

　　李荣盛捧着手里的金子，眼泪直在框里打转。李顺昌什么也没说，操着猪刀回自个儿家去了。他本来就不想管李荣盛的事，将手里的刀又熟练地比划了几下，好像又找回以前那种感觉了。原来，李顺昌年轻的时候是个杀猪卖猪肉的，那时候村里不知从哪里闯进来一只野母猪，村里的男人都吓坏了，谁也不敢招惹它，任它在田里糟蹋粮食，就只有李顺昌，一个人顶五个壮，一米八的个儿，身上肌肉一块块硬邦邦的，拿着猪刀就跟那母猪搏斗了起来，后来李顺昌瞄一个准，重重的大刀射中母猪的头部，母猪疯狂地跑几圈就倒地死掉了。李顺昌也因此出了名。那为什么李顺昌后来又成了无业游民呢？用村里人的话来讲：那突然出现在村里的野母猪是上面的神仙派下来的，却被李顺昌打死，李顺昌是要遭天谴的，不然为什么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烂呢？就是这个原因。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白的能说，黑的也能说，最厉害的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扯成黑的。

　　刘梅见李顺昌回来了，立马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老公真威武！俩人进了屋里，刘梅就打赵霞手机，准备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给赵霞说一遍，李顺昌以为刘梅是在为李荣盛做什么打算，把电话抢了过来，刘梅说，快给我，我得杀杀她的威风跟清高，平常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今天不还是我老公救了他老公？看看他老公，连她结婚的戒指项链都要输掉了。李顺昌一听，心满意足地把电话给了刘梅，你快打，我哥今天跟孙子一样坐在地上。

　　很快，李荣盛还没从地上站起来，他就听见手机铃响了。

　　赵霞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她说：你真让我感到失望。

　　其实，赵霞上次回家，她很想跟丈夫说她不想做了，不仅是因为身体累，更是因为厂里老有个男人老是跟着她，她心里感到恐慌得厉害。那男人跟赵霞是一个车间的，平时干活的时候，赵霞总觉得身边有谁盯着她看，心里毛毛的，有一次她加班回家，那人突然从路边冒出来，把一碗夜宵塞给她，又快速地跑掉了，正是因为各种莫名奇妙，赵霞不敢吃那东西，即便肚子饿得厉害，也把它扔路边的垃圾桶里去，谁知道里头会不会下药呢？但是，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就遇上讨债的，赵霞就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如果她不赚钱，李荣盛又赌钱，那这家迟早都会散掉。既然不能跟李荣盛，那就只好自己多当心多留意点，好多挣几个钱回家。

　　刘梅告诉赵霞李荣盛连他们结婚戒指都要输掉的事情后，赵霞一整天都没心思做事，她好不容易挨到晚班下班，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出租屋的路上，那男的又跟在了赵霞后头，赵霞拿紧了包包捂实了裤袋，加快了步伐，她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加班的，跟其他同事一起回出租屋，可不加班就没有加班费……

　　那人拉住了赵霞，把她拖到了路边的小树林里，赵霞还没来得及挣扎，双手就被那人别到背后用双手按住，用自己的嘴堵住赵霞叫喊的嘴，赵霞故意迎合了他几下，趁他放松警惕之际，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他一疼便松了手，赵霞两手放在那人的肩膀上往下压，右腿膝盖再下狠劲往他裤裆顶上去。只听“噢”的一声，那人捂着自己的老二连动都不敢动，整张脸都是扭曲的。赵霞指着那男的说：别看老娘好欺负，让你断子绝孙都可以！”

　　可不是，想当初家里还有鸡场的时候，赵霞每天都要跟着李荣盛扛上饲料喂鸡，那饲料一包包都是八十斤重，且不说有没有养鸡了，单单是每天在田地里挑水浇菜挑屎尿施肥，庄稼收成了，又得担上上百斤的粮食，赵霞看着文文弱弱的，身上的蛮劲儿可是一点都不小。虽然没被得逞，但是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总感觉还会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赵霞在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上面又有三个男人在前面挡住了赵霞的去路，最后面的，还跟着刚才那个被赵霞踢了的人。中间那男的笑得很邪恶：“很烈的女人嘛！把我兄弟伤成那样。”旁边的人开始摩拳擦掌起来：“这么烈的酒，自然是要慢慢地品尝上一晚。”赵霞见势后退几步，往后面那不远处有人群的地方跑，同时还喊着救命救命，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一人追上了赵霞抓住了赵霞的左胳膊，赵霞右手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刀就往那人的手上划了下去，瞬间鲜血直流，赵霞这下没跑了，她说：这刀上抹着我们农村特有的草毒，你要是敢继续耗，你就等死着吧你！这人一下子就慌起来了，忙问身边的人：东哥，快带我去医院啊！那个叫东哥的人倒镇定得很：就你那死样儿还敢跟我睡女人，那贱人随便说你也信！瞧你那点出息！赵霞一听，知道自己唬不住他们，又拼命地跑起来，可是，她实在跑不动了，毕竟她也是女人，遇上这事谁不怕呢！就在那个叫东哥的人把赵霞抓住时，赵霞又用力向人群那边吼几声“救命”后，就被东哥捂住了嘴，赵霞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

　　忽然，一束摩托车的灯光投向他们，四个男人定睛朝摩托车看去，好像还看到摩托车后面有着不少人，东哥赶紧放开了赵霞，摩托车上的人下了车后，后面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东哥对骑摩托车的那人说：这个臭婊子，说只要给她两百块，就让我们哥几个爽一晚，这都还没开始，她就操着刀子抢我们的钱包。

　　得了吧，跟我回局里说。那人亮出警察的证件后，那四人撒腿就要跑，可哪里跑得了，人们早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赵霞看着这警察的轮廓，感觉似曾相识，再一想，她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