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桃源秘境

  那条道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烟,日间在靠近水源的一块空地上歇息,这回他们带着炊具,小怜指挥一众人,不一会就做好了一顿香喷喷的鸡肉面条,鸡肉是小怜路上现成打的野鸡,面条是出发前准备的干面条。苏煦偷偷央告小怜放几个辣子到白弘的碗里,上面埋着面条。大家都夸小怜做的面好吃。唯独白弘吃了几口大声咳嗽起来,苏煦狭促地笑,到底不忍,又送了水去。

  师妹,你不生气了吧?

  谁生你气,我才懒得生气。

  小翠都知道你生气了,我能不知道吗?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生气。

  师妹,你记不记得师傅说我有可能是龟兹人,给我安了个龟兹的姓。不知为什么,我感觉白露好像是我的亲人,她越走近我旁边我的感觉越强烈。我又担心脑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想又不像,因为白露要的不是那种感觉。

  当然了,她要的不是兄妹情嘛。

  师妹,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苏煦解开心结,心情好了不少。一群人继续赶路。午后行至一处山谷,一阵暴雨突如其来,一路都没有躲雨的地方,只好冒雨前行。走了半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大家衣服都湿透了,溪水猛涨,众人忙把马车赶上溪边那块高出的平地。仔细一看那平地是一片桃树林,秋天的桃林,一张叶子都没有,显得十分萧索。那桃树和桃树之间,有些宽一点有些窄一点的,大家只顾着拾掇自己身上的湿衣,没有理会那两匹马,任它们随意走着,众人一边抖着衣服一边跟在身后。乌云密布,好似夜晚来了一样,众人跟着马儿七拐八拐的,好像寄希望马儿找一个躲雨的地方似的。说来也怪,在下面的时候没觉得这片地有多大,这会儿却觉得很大,大得无边似的,倒挺有希望遇见一间守林的房子。雨骤然间停止,一团庞大的雾气笼罩在桃林中,他们只依稀分辨出同行人的位置,其他根本看不清。马儿也停止了移动,只是有点慌张地在原地踏步。众人也有点慌张,山下发起了洪水,浊浪发出惊人的声响,对面山上应该起了泥石流,那些轰轰声让人心里慌张。苏煦的一身蓑衣都湿透了,长时间的淋雨,有些不适,禁不住咳了起来,小怜想扶她到马车上坐一坐。谁知刚靠近马车,马儿受了惊,就带着马车往前冲去,众人快速反应想出手制服,都跟着上去。突然,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绝望的坠落感,马惊恐地叫,人无意识地绝望地喊,小翠钻到白弘怀里。坠落,坠落,向黑暗中无底的深渊坠落,凌峰和白弘试图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抓住点什么,一切都是徒劳。白弘用劲加快坠落的速度,但黑暗中也够不着苏煦,只好把一切交给命运。苏煦一直抓这小怜的手,好在小怜力气大,她反握着苏煦的手,从未分开。苏煦感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跳越来越响,突然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其他的人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们只剩下惶恐,也许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峰鼻子痒痒的,脸上有什么湿漉漉的黏黏的东西,还感觉到一阵阵暖暖的热气喷出来,身上也暖洋洋的。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马儿用舌头添着他的脸。两匹都还活着,马车和马车上的东西四散去。小翠茫然地地啄着沙子。白弘在另一旁,也悠悠转醒,苏煦跌在小怜身上,还没醒过来,小怜听到声音也醒过来了。大家身上的衣服都干了。众人扶好苏煦,白弘摸摸她鼻息,尚好,心跳微弱,但不碍事,脸色有点差。再看看周围,这里竟是一大片河滩,沙子晶莹洁白,很细很细,很柔软,众人抬头看看头顶却不见昨晚下坠的那地,只见明晃晃的太阳在天上,再看看那沙滩,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一道道的银光。那河面有二三十丈宽,水面波光粼粼,日光下也泛着大片大片的银光。众人把苏煦扶到一棵大树下休憩,大家都担心地看着她,害怕她醒不过来。白弘不断地试探她的鼻息。过了半个时辰苏煦才悠悠地转醒,痛苦地咳着,抚着心口,想来是心疾犯了,幸好不算严重。她好一会儿才弄清楚他们的状况,不过也不算太明白,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还是到了阴曹地府,幸运的是即便是阴曹地府还能一群人聚在一处,真不错,再看看四周景色好像也不差,心情转好一点。小怜扶着苏煦活动活动手脚,又坐下来休憩,照着白弘教的小心翼翼按摩背部、手心和脚心,她那脸色才一点点好转。

  就在众人悠悠转醒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远处观看着他们,那人的目光充满惊奇和警惕,观望许久又悄悄地走了。就在众人收拾好散落的行李,准备走走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时,他们发现被一群人远远地包围着,那些人穿青色葛麻衣裳,都是普通的素服,没有纹饰,拿着生锈的矛和盾牌,木棒等。凌峰、白弘、小怜用后背将苏煦又围在中间。小怜一路上跟着凌峰和白弘学了点功夫,在不懂武功的人面前有一点自保能力。剑拔弩张,气氛紧迫到极点。凌峰和白弘分别感应了那些人的气息,发现他们要么就是没有武功,要么就是武功特别高,再看看那些武器上的锈迹斑斑,两人断定他们不会武功。两人卸下全身的内息,并悄悄告诉苏煦。他们松弛下来,对方也不由自主松弛了下来。为首的中年人,把木棒往沙子里一插,向他们问话。凌峰、白弘和苏煦听得不全明白,那调子和语速有点怪怪的,只有小怜听出跟秦地某处方言相似,小怜当年和父兄是流民,在那些地方呆过,差不多能听懂。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的?”那人充满警惕和茫然,但敌意并不明显。也许他们缺乏应对外来人的经验。

  “各位乡亲,你们好。我们是晋朝江南人氏,不小心误入此地,请多多包涵。”苏煦让小怜尽可能低调地表示歉意,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我们自从搬来这里已经五百年了,从来没有人从外边进来过,我们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对他们的“不小心”表示诧异,看众村民的眼光看来他们真的全都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惊奇。

  “我们在外边走着走着,突然下起一场暴雨,我们在一片树林里躲雨,在迷雾中坠落,醒来就发现在河滩上了。我们也找不到我们先前坠落的那个地方了。”这件事苏煦他们也一头雾水。众村民将信将疑,有人看看天,难道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什么晋朝?大秦国果真被推翻了吗?始皇帝还好吗?”那中年人问。

  苏煦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这时苏煦站久了,头晕,累了,忍不住虚弱地咳了几声。那中年人和身边几个人低估一阵,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那位小哥看着身体不适,你们先安顿下来,我们再叙,但你们不能带武器进去。”众人点点头,把身上几把短武器扔在地上,长武器被捆扎着躺在碎了马车旁边。那些村民倒也没叫搜身,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要这样做。凌峰想也不知道这里住着多少人,要是就眼下这些人,要是遇着歹人像他们两个那样的身手就可以杀个片甲不留,那些人真是单纯得有点愚蠢啊。白弘也感觉那些人很纯朴,简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经历过一样。小怜是受过很多苦的,很多时候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的,这回很是吃惊,他们竟然就这样脱离危险了。苏煦有一点点小感动,她喜欢大家互相信任。但那人群中也有一两个年轻人,眼睛阴沉沉的,并不说话,看样子对他们很不信任。

  凌峰、白弘带着行李,小怜扶着苏煦跟着村民往村子里走,走过一个河堤的斜坡,豁然开朗,那里面竟然是一片广阔的平原,看不到边,一时说不上来有大。平原上是好一大片良田,还都是上好的水田,这里气温比着外边暖和许多,种的是水稻,此时风一吹过黄色的稻浪翻涌着,真是好看极了。小怜好激动啊,她是做过流民的,她的父亲和兄弟都是活活给饿死的,她对饥饿印象太深刻了。苏煦刚收留她那几天,为了找到吃饱的感觉,她一顿吃七个鸡腿,像在梦里吃饱一样,把肚子空虚的感觉填充满。想到那些和她一起乞讨,受过种种欺辱的小乞丐,小怜激动得说不出话,你看,你看,这大片的稻田,结实的稻穗,能养活多少人啊。苏煦和白弘心中也激动,二人皆是有悲悯情怀的,早听苏青山说民不聊生,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想不到这里的百姓竟能安居乐业,真是幸福啊。凌峰却想,师妹早先在清风寨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我能利用这里的粮草,将来举大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只是得找到出去进来的交通要道才行。那村民看见他们惊讶的神情,觉得很难理解,问难道不认识稻禾吗?他们的粮食不是大米吗?那四人一时也说不清楚他们所讶异的,只是说休憩下来再详谈。

  四人再看一条条灌溉水渠和宽阔的田埂纵横交错,都很平直,田埂能走马车,那水渠潺潺地流着水。再看北边山下缓坡上一排排整齐的屋舍掩映在树木中,那树木的叶子正开始变色,青中泛着黄,黄中透着红,真好看,苏煦真想立刻用笔画出来。凌峰、苏煦、白弘一路从江南北上,路上看尽苍生众相,知道民生多艰苦,普通人难得食果腹居有所,小怜更是苦过的,现在看到这些良田这些村舍那么整齐美好,不禁大为赞叹!村中人却不知道他们为何惊叹。苏煦问那中年人每个人都有耕种的田地吗,每个人都有房子住吗,每个人都要劳作吗?中年人说每个人都分有属于他的田地,每个人都有房子住,都有衣穿,每个人都要劳作,哦,不,只有一个人不用耕田,那是因为他有一个伟大的任务,他已经为之贡献了几十年时间,至今没能完成。四人齐声问什么任务,中年人说是为了研究怎么补充完整一部书,那本书是他们迁移过来时就带进来的,可惜被毁坏了,没有人知道完整的内容是什么,至于什么书就说不上来了。

  四人想难道这里就是那传说中的美丽的大同社会?那村中人看他们种种惊奇的神情,想难道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像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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