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十一节

　　王强最终还是闯祸了，闯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大祸，就在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

　　谁都知道像他这样的孩子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茬儿，隔三差五惹点事是正常的，可连王强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次玩大了，竟玩了一次关乎生死的游戏。

　　那天上学的路上，贾蔫一直圪嗡着要借王强的火抢玩一玩，王强不舍得，怕他玩坏人了，那可是他最心爱的宝贝，是他的战利品。是他带领本村的孩子们与烽火台南面村子里的口里孩子们打仗时缴获的。是全村唯一的一支自制的能打出响来的火枪。那是一种用步枪子弹 壳与自行车链条碼连接起来加一个铁丝捼成的枪把子组成的火枪，有扳机，有撞针。在弹壳里灌上黑火药，底火上插个火柴头就可以打响。而且威力巨大。与真枪的响声不相上下。腰里別这么个玩意儿显得牛逼哄哄，跟巴顿将军似的。楞三和贾蔫也想有这么一支，那样三兄弟走在一起显得威风。可是，口里孩子们也就这一把，再想缴获根本没有可能。除非自己模仿着再造几把出来。

　　王强是个有心眼爱琢磨的人，这一点得到大家的公认，凡是孩子们喜欢玩的他样样精通。尤其是擅长打弹弓，几乎是百发百中，他拿着弹弓一出现，连飞着的家巴雀 都头疼。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孩子们模仿的标准。现在有了更先进的武器其他人当然也想拥有。只是缺少制造这种武器的技术和材料。王强把枪拆解开研究过，做这种枪的核心技术就是把自行车链碼与子弹壳连接，那是用自行车辐丝冒把它们卯起来的。其他部件的材料都好找，只是这弹壳和自行车链条不容易弄。贾蔫他爹去年买了一辆自行车，带着他去公社修过链条，他知道那个修车摊有许多链碼，所以他答应给弄，至于弹壳谁都在想办法。它们去过民兵训练的打靶场，可根本就没找到一个，听说打完的弹壳都要上缴武装部，拿上一次的弹壳才能换回新的子弹训练。几个人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轮流玩一玩王强那有枪没子弹的玩意。

　　这一天傍晚，王强正在为弹壳的事发愁，楞三兴冲冲地来找他，神神秘秘地扒在王强的耳朵上说：“我知道哪里有弹壳了，不过。。。。。。”王强不喜欢他这种鬼眊遛眼的样子，搡了他一肘子大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像个娘们似的！”楞三被这话激怒了，带着挑衅的口味说：“告诉你，你敢去吗？”王强哈哈大笑，拉过旁边一脸茫然的贾蔫问：“你说，有我强哥怕的人吗？有我不敢做的事吗？”贾蔫赶紧拍马屁：“对，没有老大不敢做的。”楞三见他们两个穿一条裤子，就气哼哼地说：“大队部里有，狼扯疤锁着，有胆量你偷去。”嗳，这话提醒了王强，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了呢？记得上次因为在草垛边点火，差一点把生产队里的牲口草料给烧了，被狼扯疤在大队部的一个黑房子里关了一下午，临放出来的时候正好民兵们打靶回来，把枪子弹药全部放在哪里。他一拍大腿：“对，那是个弹药库，那里一定有。”说着，撒腿就往大队部方向跑。后面紧紧跟随的是楞三和贾蔫。

　　冬天的天黑的早，白天人来人往的大队部不到六点就没了人，只有狼扯疤一个人坐在铁炉子边烤火。每年的冬闲，公社武装部就组织各个生产队的民兵训练几天。每天训练结束就把枪支弹药带回大队部保管，他是民兵连长，怕发生意外，这几天就在大队部值班。他不放心，让人把枪放在办公室后面隔开的小弹药库里，还在铁门上加了一把大锁。

　　王强他们从外面把开着灯的办公室看的清清楚楚，就这种防范措施想在狼扯疤的眼皮子底下进弹药库根本就没有可能。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主意，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的路上楞三还故意刺激王强说他一见狼扯疤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王强有点生气但是已经在他们面前空吹了牛，现在是威风扫地，所以也只好咽了这口气，不再做声，默默地回了家。楞三和王强也觉得扫兴再没了玩别的兴致就各自回了家。

　　不服输的性格折磨的王强 晚饭都吃的没滋没味，他简单地喝了几口饭莜面糊糊放下碗就又出了家门。母亲刘富萍早就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也没有过问，任由他早出和晚归。

　　出了街门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又把他带到大队部。透过玻璃看到狼扯疤还在灯下烤火，时不时地用炉勾子捅一捅炉火。炉盖上冒出一股股的炭 烟，呛的他不住气地咳嗽。王强突然灵机一动，心想，如果用烟把狼扯疤熏出来，自己不就有机会下手了吗？想到这儿他迅速地观察，发现靠墙跟的地方有一个搭在房檐上的梯子，踩着它可以直接上到房顶，于是毫不犹豫就爬上了上去。

　　正对着办公室的屋顶有两个烟囱，只有靠前面的那个里正冒着滚滚白烟，王强知道这正是狼扯疤生炉子的那个烟囱，他从 屋顶上苫着的胡麻柴堆上揪下一团，塞了进去，用压胡麻柴的的木棍子往下捅了捅，然后解开裤子往里尿了一泡才迅速地下了梯子，躲在黑暗处观察屋子里的动静。

　　屋子里的烟越来越大，呛的狼扯疤连连咳嗽。他用炉勾子掏了掏炉嗓子，又敲了敲炉筒子，还是不顶用，一股股黑烟从炉盖子边冒出来，不一会充满了屋子，王强从外面看到的狼扯疤只剩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了。狼扯疤捂着鼻子冲出屋子，一边咳嗽一边骂：“我操，啥破炉子，真能呛死人。”抬头朝屋顶上望了望，发现烟囱不冒烟，就爬着梯子上了房顶。朝烟囱里眊了眊，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子捅了捅，感觉有软绵绵的东西，想不拉出来又挑不住，反而越捅越下去了。他气狠狠地骂：“操你妈，啥东西给堵上啦？”跳下屋顶就急匆匆地出院子回家找手电筒和勾子去了。

　　狼扯疤忙中出乱，忘记拿钥匙锁门了，也许他觉得半夜三更的不会有人来，就一会的功夫不会出状况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墙角黑暗处的王强一直盼的就是这个效果。狼扯疤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溜进办公室，屏住呼吸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弹药库的门。

　　弹药库里没有灯，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看到十几支长短不一的枪立在墙角，地上有几个木箱子，王强伸手去地上的箱子里摸弹壳，结果根本没有。摸到的是生产队夏天用来驱云防雹的打云炮炮弹。这东西他见过，剥开里面是一大堆黑火药，有人用它做鞭炮。想到自己的火枪正需要这种火药，所以毫不犹豫就抱了几个出来。

　　外面的烟弥漫了整个屋子，他根本就看不清东西，出得着急一下子碰倒了立在当地的炉子，同时，手里的炮弹也掉在地上，与倒了一地的炉火混在一起。眼看着有几个的引信 被红红的炉炭引燃，喷出炽炽的火舌。王强害怕了，他知道那东西爆炸的威力，求生的本能让他放弃了一切，拼命地跑出了办公室，朝大门外面奔去。

　　身后响起两声爆炸，接着是更强烈的爆炸声。王强爬在土壕里，吓的浑身颤抖，尿了一裤子。

　　刚刚从家里拿了手电筒的狼扯疤，正准备在院子里找一个钩子，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把他吓了一跳，他马上意识到大队部出事了，夺门而出，朝着火光冲天的大队部跑去。

　　等烂头队长和被惊动的人们赶来时，大队部已经是一片火海，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狼扯疤像个老年痴呆病人一样瘫坐在地上，任凭人们责问都说不出半句话来。当天夜里全村人都没睡，大人们忙着救火，孩子们跳着看热闹。惊魂未定的王强悄悄地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就心有余悸地回了家。

　　第二天，村里来了许多公安，调查了一番，最后给狼扯疤铐上铐子带走了。王强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病了几天后再也没有往日的活波，从此变成一个不爱出门，沉默寡言的人。母亲刘富萍觉得奇怪， 总认为那天晚上是听到爆炸受了惊吓，这样也好，他能这样也省得她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