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盛进入工地的大门刚好十二点，大伙儿也正下班，他看到泥鳅哥又是一身汗地从竹架上下来，突然想到一件事，一路飞奔到宿舍移动房的后头，无论他怎么看，还是没有看见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操他妈的，肯定又是他！”李荣盛快步地走向食堂。

　　“钱伟！”李荣盛在食堂喊了一声，吵吵嚷嚷的食堂安静了些，泥鳅哥钱伟刚把餐盘放桌上，他听到李荣盛在叫他，却像没听见似的，一坐下来就把脚架椅子上，然后捧着饭碗开始吃饭：“这菜难吃死了，还是李娘的好吃。”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嘲讽的眼神看了李荣盛一眼。李荣盛还不知道钱伟坐在哪里。同餐桌的一工友附和道：“我娘在家呢！好吃个毛！”另一工友接着说：“你的毛都臭死了，连小姐都不吃！”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都笑得喷饭了。李荣盛寻着笑声才找到钱伟，他走过去，站在钱伟旁边：“你把我的东西放哪儿了？”钱伟夹了一块五花肉塞嘴里：“你说啥？听不到啊！”李荣盛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钱伟才说：“哦～那是啥东西啊？你不说清楚，我知道个屁啊！”李荣盛用余光看了周边的人，控制了音量：“不要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啥！”钱伟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抓着李荣盛的衣领怒道：“装你奶奶的！我钱伟干事需要装个鸡巴毛！”李荣盛毫不示弱，右手顺起钱伟的饭碗扣在了他头上：“你个垃圾！”

　　时间就像是被定格了，在场的人看着这两个人都呆住了。钱伟抹掉头顶上的饭菜，操起桌上的啤酒瓶往桌角一砸，好好的啤酒瓶变成了玻璃渣掉在地上，钱伟手里握着酒瓶最细的那一部分，把李荣盛按在了地上：“看老子今天不干掉你！”李荣盛双手顶住钱伟向他逼过来的碎瓶，双方都很用力地僵持着，谁也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意思。周边的人都不敢上前拦住谁，谁敢去拦？之前钱伟跟工地上的一人干架，有人上去拦，结果也被钱伟打得鼻青脸肿。这会儿要是上去拦，保不准流血的就是自己，而且还白得罪钱块头。

　　“你个孙子…偷走我的……废品还……不承认！”李荣盛咬牙切齿，一个翻身，把钱伟压在了身下，“看看是谁干掉谁！”他夺来钱伟手里的武器，将碎得参差不齐的那部分挨近钱伟的右眼：“你说，还是不说？”钱伟浑身都发抖起来，两眼注视着那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利器：“李……李娘，不…是……是荣哥……真的不……不是我啊！”

　　“等下！”许铃从厨房里跑过来，喘着大气，抢回李荣盛手里的啤酒瓶，“你…你说的……是移动房的废品么？”李荣盛注视着许铃，有些惊讶她怎么在这里。“不是钱大哥，是……我。”许铃的声音越说越小，“我不知道那是你的……”

　　李荣盛放开了钱伟，身旁的人纷纷把钱伟扶起来，这一次，钱伟没有向李荣盛叫嚣，而是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回移动房的宿舍去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戳烂，自己的威严已经被踩死在食堂里，这要是放以前，只有他钱块头揍别人，从来没有人可以动得了他，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倒是他成了那只掉了尾巴的壁虎。钱伟踢开门，把衣服裤子全部脱了换掉。

　　过了十二点半，食堂基本没多少人了。李荣盛负责的是做饭，而许铃做的是清理卫生和刷碗，虽然工作是这么分配，但是大家基本都是混在一起做，李荣盛可以做许铃的活儿，许铃也可以给李荣盛准备食材。许铃对李荣盛说，那些废品……今天上午备菜的时候，少了蒜头，我出去买蒜头有看到移动房的一捆捆废品，在街上，看到了一位老人，她的腰弯得都快把头都顶地板了，我看她在捡废品……就想起工地上的那些……李荣盛有些不情愿，所以你就把我那些拿给她了？你怎么可以不问问我呢？许铃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李荣盛，她手里还洗着碗，她说：不是给她，是帮她一起扛到废品店里卖了，老人瘦得厉害，头发都是白的，她让我想起了我婆婆。

　　李荣盛之前简单地以为，许铃的老公死了，两人又没有小孩，她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想过她还有一个婆婆，看个年老的妇人，她都能想到自己的婆婆，李荣盛说：“你还真是好媳妇儿。”许铃又叹气了起来，接着说：“我婆婆年纪大了，什么高血脂高血糖的老人病都来了，每个月都需要一笔昂贵的医药费，我只好出来打工……都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说到这里，许铃的眼泪都已经掉在碗池里。听了这些，李荣盛似乎忘记了废品的事情，他心里有点愧疚。以前，他以为她跟食堂里其他女人一样，白天做食堂的活儿，晚上做男人的活儿，不是什么好女人。现在，他认为她跟食堂里其他女人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呢？李荣盛自己也没有想出来，总的四个字：刮目相看。“其实……我老公生前对我也不好，非打即骂……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了，啥都可以不管也不想了，可是，老人已经那么孤单，要是没人顾着……唉！”许铃把脸歪向肩头擦了眼泪。李荣盛说：“我没想过你还有这么重的单子挑，没事，好好收拾去午休吧。”

　　那些废品大概可以卖两百块钱，李荣盛心里琢磨着，但是他没有问许铃。那是他连续三个夜晚出去捡回来的，东西不是很多，但是主要是铁皮值钱。昨晚本来是要连夜带出去卖掉的，结果回家回得太着急，把废品的事忘了。谁知一回来，东西全都不见了，粗略地想想，工地只有钱伟才会跟自己过不去，以为就是他干的，还跟他干了一架……两百块对于李荣盛来说，就像是两千块，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家里的生活很紧巴。

　　食堂的事情做完后，两人便各自回宿舍。许铃一出食堂门口，就拿出零钱包里的手机，刚开机，上面就显示着六个未接电话。许铃知道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才把手机关了，工作的时候都必须这样，否则，她会疯掉的。这不，才没走几步路，手里的电话又响了，那铃声简直是鬼哭狼嚎，它不是提醒许铃该接电话了，而是像索命鬼，想把许铃勒死。

　　“喂？打了一天没回复，你死了么？”许铃刚接电话，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什么时候给我钱？我都快被人剁了。”许铃冷冷地说：“你不着急，我已经又凑两百块钱了，还差一百，凑够了一百我就给你打过去。”“这还差不多，算我没白生你。”打电话给许铃的人正是许铃的母亲，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她玩的也是某彩，和李荣盛当初迷得失了魂的赌博是同一种，买中了一个特码，买一块钱可以收入四十块钱，买十块钱可以收入四百块钱，一共有十二生肖，每个生肖四个码，所以，在四十八个码中中上一码，也是很不容易的，买得越多，中的机率越大，同时投入的成本就越大，许铃的母亲就是属于那种买什么，什么都不中，又死命想回本的人，结果越陷越深，连自己的老本都搭了进去。

　　许铃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之前给你的三万块都输了么？”对待声音不但尖锐，说话也简直凶残：“早就没了！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给的是死人钱，我哪里会输！”就在半个月前，撞死许铃老公的人赔了许铃三万块钱，许铃拿着钱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母亲就又来讨钱了。对方挂电话之前，又重新提醒了许铃：“你要快点儿，他们可以把我剁了，但是只要你活着，你也要给我还债！”许铃听后浑身都在发冷，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赌博可以让人这么死心塌地，就像是沼泽一样，让人越陷越深，甚至六亲不认。

　　是的，许铃没有婆婆，她有一个比婆婆更凶千百万倍的亲生母亲，这位母亲曾对她说：“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告诉那些男人你上班的地点，你用你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