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备菜的时候，李荣盛哼着歌儿：“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他唱的是闽南语《爱拼才会赢》，这首歌正好表现了自己的今天的心情，就算跑了调儿，那也好听，毕竟，真情实意才是最打动人的，无病呻吟都是瞎扯淡。“奶奶的，唱啥儿歌？跟我去贴砖去！”有人从背后拍了李荣盛，“我跟头头说了，他立刻同意了。”李荣盛先是一惊，再是大喜：“真……真的？”“我操！和娘们似的，假的！”那人在后面推着李荣盛：“快走快走，没闲工夫跟你耗着！”李荣盛走在前面，心里美美的，上个月，他做的是厨房里的师傅，跟几个女人打交道；这个月，他要做的是工地上的师傅，跟一群群爷们打交道。上个月，他领的是那么点工资，还不够家里塞牙缝，这个月，他要领的工资比上个月整整翻了一翻，这样的话，老婆也可以轻松点，不用织毛衣织那么晚。想到这里，李荣盛走在食堂的通道就像是走在金光闪闪的大舞台，一出门，刺眼的阳光差点亮瞎他的双眼。

　　“好大的太阳。”李荣盛随口一叨，泥鳅哥钱伟就说：“废话！没过几天，这里就能让你从白蟑螂变成黑大熊。”工友们笑了起来，放眼看过去，就属李荣盛最白，也属他最瘦。李荣盛站在第八楼的竹架上往下看，心里有点虚，以前，他也有过站在八楼往地上看的经历，不要说八楼了，到客户那里卖小鸡，他十二楼都上过，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以前是站在墙内，现在是墙外，墙内跟墙外怎么能一样呢？李荣盛往脚下看，透过竹架缝儿，好像一眼直接看到了地板，站着面对的是墙，身后却什么都没有，这会儿，一阵很小很小的风从他身边吹过，他都感觉自己冷得汗毛都竖了起来，随时都可能栽下去。“你瞅个鸟啊？还不赶紧跟我做起来！”泥鳅哥给了他一把抹灰刀，一桶砂浆：“理论的东西多看多学就会了，我下午直接让你上阵。”说罢，他用抹灰刀在砖的背面抹上一层厚厚的砂浆，将砖对准位置贴在了墙上，接着又用小铲木轻轻敲着瓷砖，大概是为了能够让瓷砖结实地黏在墙上。李荣盛照着泥鳅哥的做法来了一遍，瓷砖都还没贴到墙上就直接掉了下去，摔了个四分五裂。泥鳅哥拨了李荣盛的脑袋：“瞧你那出息样儿！手在抖啥抖？”李荣盛回答道：“阳光太烈了，我没盯准。”墙上贴着的瓷砖正反射着阳光，他又说：“前几天，我看你们都是哪儿没太阳就在哪里贴的……”“屁！”钱伟对李荣盛说话，从来都是挂着各种各样的口头禅。李荣盛指着其他师傅：“你看，我们俩站的地就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不受阳光照的。”泥鳅哥把手上的抹灰刀往李荣盛的砂浆桶里一砸：“你他妈的不做拉倒！滚你食堂去！”李荣盛默默地把抹灰刀放回泥鳅哥的砂浆桶里，用自己的抹灰刀给瓷砖上浆，刚要把砖贴上去，泥鳅哥又吼道：“你以为抹沙浆是随便摸女人的嘛？不抹个八九毫米顶个鬼用！”第二次，李荣盛抹砂浆及格了，结果却把砖贴歪了，又遭泥鳅哥的骂：眼瞎啦？你不知道对着旁边的线嘛？”

　　一个下午下来，李荣盛走进食堂吃饭的那会儿，感觉眼前都是黑乎乎的，胳膊腿酸得厉害。“哎，伟哥，你可真行，基本的都没教他，就直接上手了。”龙阳村的那师傅说道。泥鳅哥挑了几块肥肉在碗里，看了身后坐着的李荣盛，不紧不慢道：“切，这跟做那事一样，其他都是虚的，进去了才叫实在！”钱伟的话又惹来一阵笑声。李荣盛只顾吃着碗里的饭，也不理会别人的冷言冷语。话说回来，工地上有那么多师傅，他也可以选其他的师傅，偏偏他就是选择了钱伟，原因有三点：第一，钱伟的技术活儿在工地上的确是杠杠的，跟着他学肯定会是最好最快的。第二，上次将钱伟打了，按他的性格脾气，日后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还不如俯首称徒，既可以学到手艺，又可以跟对头好好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钱伟受包工头的重用，要想在工地上干久拿更多的工资，跟工友处得再好也就那样，但是跟包工头处好，那利益可不止一点点。正是因为有这三点的存在，李荣盛的耳朵听再多骂话脏话，他的心里也全部都装得下，人要是没点忍耐力，还没从娘胎出来就该死翘翘了，不然婴儿哭个啥，就是在娘肚子里忍太久了，一旦熬出“头”，就非得哇哇大哭，那是被自己感动了的。

　　这时，有人对着李荣盛嚷嚷道：“哎呦，我怎么感觉你碟上的卤肉比我们多呢？”另外一个人也补充道：“我刚才好像瞅见是那小麻雀给你多加的肉啊！”李荣盛看看自己的卤肉，再看看其他人餐盘里的卤肉，自己的确实比别人的多。小麻雀就是大家给许铃起的外号，她脸上的雀斑实在是太多了。

　　钱伟听后转过头来对李荣盛说：“女人虽好，可不要饥不择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