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
涅磐,顿悟,一世的禅锋。
清晨,山林中缭绕着从庙宇传出来的钟声,林子里鸟雀叽叽喳喳,远处农家院落里公鸡昂头不示弱的大声鸣啼:“喔喔喔,喔喔喔,……”母鸡却咯咯咯,咯咯咯……的找窝下蛋,山林里又一个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弟子们早已经整整齐齐的盘坐在佛堂的草埔上,熟悉流畅的诵经飘扬在佛院、飘扬在树林、飘扬在小溪水旁、飘扬在那无垠的蓝色的天空……。佛徒们闭着眼睛,有的杨头,有的斜肩,有的皱眉头……,不管什么姿态形象,所有的嘴巴却整齐地一合一闭,朗朗上口汇合成的仙乐像五彩云霞飘在天边。
桦哥今天早上没有起床,他虚弱的身体滚烫,像虚脱了一般,在经历了二十年人世间的艰难沧桑,仍然逃不过上天安排的命运,让他在已经绝望的归途中又看到最初的始点。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鸟雀的叽叽喳喳,听见了佛堂传来的钟声,他想爬起来可是浑身酸痛,身子像瘫痪了一样怎么也不听使唤。
他皱起眉头对自己生气却无济于事,他想呼唤,喉头像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一着急一使劲头晕的像失去了知觉,怎么黑乎乎的看不见也叫不应。
朦胧中他看见妈妈在荒野地上掘土,他自己用小一点的䦆头,把妈妈挖掘出来的一疙瘩一疙瘩的土块敲碎。呵,土疙瘩敲碎了,地磨平了,好种上粮食哇。敲呀敲的,好累,好痛,怎么敲着敲着敲打到自己的腿骨,痛……。他因为痛把干裂的嘴唇也咬破了。师傅,对了,叫师傅,师傅会帮助我的。“师傅……师……傅……,你,在,哪……哪里……?”
“弘桦,弘桦……”听,师傅叫我呢,还叫的是我的法名,师傅真好……。可是我怎么应答不出来呢?
这边师傅确实在推他摇他,嘴里呼喊在他的名字。师傅握住他的手:“哇,这么烫……,” 师傅扭头对着门口呼喊:“弘扬,快过来,端一盆热水,快……。”一会儿一个小佛徒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师傅一把把热水里的毛巾扭出来,放在桦哥的额头,随后又对小佛徒说:“快去叫你师哥过来,顺便到灶房端一杯开水,再端一碗粥,快……。”师傅用两条毛巾轮换着把热毛巾放在他额头上降温,等待那师兄弟过来,就安排了那个师兄去山上摘一些草药。就这样折腾着,直到下午师傅给他灌了几口汤药,他才清醒过来。
师傅“阿弥陀佛”一声,才算放下心来。他摸着桦哥的头说:“吓死我了,你这是气急攻心,这高烧降不下来是会烧坏神经甚至出人命的。”师傅吩咐小佛徒换一碗热粥,又掖了掖被褥对桦哥说:“好了,一会喝一碗热粥,然后就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师傅也筋疲力尽了,等到小佛徒把粥端来,师傅就走了。
晚上师傅又端了一碗汤药过来,他摸摸额头对桦哥说:“嗯,不烧了,喝了这碗汤药就没事了。”等到桦哥喝了汤药身子靠在床头上时,师傅一脸正经同时也有一些怜爱的说:“弘桦,告诉我,是否昨天那个女施主和你有什么关系?”桦哥沉默无语。“我知道,你和你妈妈到那个南蛮荒地是被迫的,你们之前一定是有故事的。那女施主……,”师傅不提桦哥已经很平静了,现在让师傅一说,眼圈一红委屈的直想哭。自从师傅在哪河边引他到这里,他就把师傅视为父亲一样。平日里什么不快、痛苦、委屈都会统统告诉师傅的。师傅也一直疼爱他视为自己的儿子一般,尽管师傅从来没有过儿子。
“佛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师傅会意的说到。
“那是我青梅竹马的发小,失散二十年。”桦哥小声回答。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怪不得你如此这般,以致伤害父母给与的发肤,罪孽罪孽。 ”
师傅看桦哥不语,就又说:“佛说: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又说: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你已经是佛家弟子,应该知道如何对待。”
“师傅,不是我不懂这些道理,我就像是心被掏空了去,奈何我思虑焦灼,身不由己,如若苦海无边,无回头的岸。”桦哥对答。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师傅真想直接说出他尘根未断,可是看着他那无辜的伤痛,便借佛语苦口婆心的想开导他,欲言而止。而桦哥也不敢再逾越,于是两个人就都沉思起来。
一会儿桦哥小声对师傅说道:“佛说: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涅磐,顿悟,一世的禅锋。师傅,我一直最喜欢的就是这句佛语,也是你师傅最早启蒙我的。可是现在,那青梅竹马也是我心的涅磐,也犹如是我的肢体我的血液一般,何为真?”桦哥的心真正是迷惘了。
“佛说: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弘桦,该忘记的就忘记它,该放手的就放手,那前世没有让有结果的终不得结果。过去的二十年,那是已经存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是追究不回来的,你要为这个悲伤,就毫无意义的。”师傅发自肺腑的说。
“啊,我不是为那过去了的二十年,而是之后的岁月无法面对。”桦哥说出了心里话,好像释怀了。
“阿弥陀佛……,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弘桦,你的世界,你的宇宙,终究是要靠你自己建树。阿弥陀佛……,你自己悟吧。”师傅说完就一只手垂直放胸前,一只手熟练的一颗一颗的盘着珠子,一路诵经离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桦哥重复了师傅的这句话。他现在感到很累,好像刚刚从一个谷底爬上来,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于是他身子往下一滑,平平的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周愚的脸庞就浮现在眼前,那个疤痕,那双哭着的眼睛……。他马上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微弱的灯光把天花板照的灰灰暗暗的,有一些斑斓。
他突然想起那时和妈妈刚刚到那荒蛮野地时,那小屋没有电灯,而是煤油灯。为了节省油,妈妈总是把灯芯剪得短短的。妈妈在灯下给我缝制一双棉手套,我像现在一样躺在床上,我也是望着天花板,那油灯的灯芯总是忽闪忽闪的,射在天花板上的光线在天花板上变幻着不同的图形。我就随着图形的变化说出图形的名称,一会是马,一会像狗,有一次出现了一个长长的鼻子,我就喊着:大象大象……,妈妈看我一眼笑着说:还有骆驼呢!那天花板上真的就出现了像骆驼一样的图形,我高兴及了,说妈妈真神,妈妈说什么就来什么。想到这里他嘴角隐出一丝笑容。
和妈妈在一起再苦再累总是很高兴的。记得那年冬天,我上学回家的路上,路过河边,邻居张大叔在敲冰捉鱼,我想着快过年了,要是有一条鱼,妈妈会多么高兴,于是就和张大叔一起敲冰。说是敲冰其实就是用一块砖把那个薄冰砸开,我们砸开了二个口,像大锅一样大的口,张大叔就用提前准备好的什么小虫养窝。当在其中一个冰窝钓到一尾半斤重的鱼,我们别提多么高兴,关键是有了信心。那天傍晚我们一共钓了八条鱼,张大叔说平分,我只拿了二条。回到家里,妈妈好高兴,可是看到我湿透了的裤子鞋,还有棉袄袖子,妈妈心疼的赶快把我衣裤换下来,让我钻进被窝,妈妈在被窝里放了一个灌满热水的玻璃瓶子,——好暖和,妈妈。
桦哥缩了一下身子,怀念那个灌满热水的玻璃瓶子,怀念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他很少这样想起妈妈,一想起妈妈总是想到死于非命的痛,所以不敢想。他又看着天花板,想到现实的不堪,于是嘴里嘟囔着说:“妈,妈帮我……,”他想起周愚就又把周愚的事情告诉妈妈:“我遇上周愚了,我找到愚妹了,妈,您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小城那个小院的愚妹,天天和我在一起的愚妹,那次卡车开动了跟着跑的愚妹。妈,您一定记得的,那时您是多么的喜欢愚妹,您曾经想认愚妹做女儿的……,我的妈妈,记得吗……?妈,您现在假如在我身边该有多么好,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
桦哥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看到了一片田野。
那时候和妈妈在那个地方是没有电视之类的,记得每到夏天,吃完晚饭就和妈妈坐在小屋前乘凉。小屋门前有几颗树,在一颗梧桐树下有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但是面却是平平的,也不知是长成这个样的还是有人加工修饰过的。我们就把它当成茶几,在四周也放了四块不规则的小石头,算是石凳子吧。我和妈妈坐在石凳子的两边,妈妈总是带两杯凉开水,自己手里还摇着一把蒲扇。屋子面对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微风吹着,屋前树上的树叶还有沙沙的声音。妈妈就给我讲故事,妈妈也讲自己爸爸妈妈的故事,也讲爸爸的爸爸妈妈的故事。
妈妈说爸爸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爷爷白忠荣是一个开明豁达之士,解放战争期间爷爷在西北省城一个大学里任校长,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教育家,行业内被尊称为荣公。那个学校是当时地下党的一个交通站,爷爷就是这个交通站站长。爷爷曾经帮助地下党挽救了许多革命同志的生命,传递过许多党内绝密文件,为当时西部解放做出过重大贡献。抗战胜利,有一次交通站接到通知,转移两个部队重要领导到前线,不幸被国民党特务得知音信,学校突然遭到大包围,为了保护部队领导的安全,爷爷亲自出面把两个领导引到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绝密出口,才安全的把中央领导送到指定的安全地方。
可是爷爷的身份被暴露,国民党没有抓获到那两个部队领导,歇斯底里的来抓捕爷爷。情急中爷爷来不及回家,安排两个可靠的下线交通员,一个人去接正在上学的爸爸,另一个人去大学家里接奶奶和他的弟弟,爷爷的弟弟也是地下党,当时也在爷爷家里住。爷爷和两个下线交通员他们说好了城外碰头地点,他就在另外交通站同志们的帮助下出城了。可是最后只有爸爸逃出来和爷爷相遇,奶奶和叔叔在家里没有能够逃出来,被国民党抓捕入狱。后被转移到重庆渣滓洞,临解放惨死在渣滓洞里。妈妈讲到这里顿了顿,可能因为爸爸想念自己的母亲,曾经把这个故事给妈妈讲过多次,所以对这个没有见过的妈妈(我的奶奶),也是怀念有加。
之后爷爷就带着爸爸,在组织的安排下来到那个小城,就是那个大黑门上有着两个圆铁环的小城。爷爷到小城进入了那个小城当时唯一的一所大学工作,直到新中国解放。当时组织安排爷爷回省城,可是爷爷没有去,仍然留在这个小城的这个学校工作,坚守着他的教育事业。
新中国解放后,随着国家经济建设的发展,同时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政治运动,知识分子集聚的学校,斗争显得更加激烈。在历次运动中爷爷总是运动目标,可是每一次也都洗清了问题,然后再继续自己的教学和学说。可是在反右运动中,学校气氛特别紧张,爷爷有时候回家也是心事重重抑郁不悦的。爸爸妈妈总是给爷爷说:少说话,少说话……!有一天爷爷像平日一样的上班去,那时爸爸妈妈刚刚有了我,妈妈说,爷爷再有什么不高兴,只要见到我就豁然开朗的笑起来。那天爷爷临出门,握着我的手乐呵呵的说:“孙儿,快快长大噢,长大和爷爷赛跑噢。”孙儿朝着爷爷还咯咯的笑起来。没想到这就是爷爷和我这个不记事的孙儿的最后一面,——爷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许多年过去了,爸爸曾经想尽办法打听爷爷失踪的消息,可是石沉大海。听说,那个年代,经常会有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拉走秘密枪决。但愿我那开明豁达的爷爷不曾如此。爷爷的事情还没了结,爸爸在后来的那个大革命中也被迫害致死。
妈妈每次给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都是说的很慢,像讲很古老很古老的故事。
有一晚我和妈妈坐在小屋前,那天天气晴朗,有月亮。星星铺满在天空,好近好近,我伸出手真想摘几个下来,妈妈笑了,我转头面对妈妈说:“妈妈,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妈妈于是不紧不慢的讲起来。
妈妈是书香门弟的千金,祖上在清朝就有考取秀才探花的。听说我外公的外公的外公还进入殿试一举中了状元,在省城周边轰动一时。到了曾外公时代,就已经败落了下来,但在方圆还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外公思想开放,让二个儿子和二个闺女都读书,在一次日本人的飞机轰炸中,宅院被炸没了,最后只有外婆和一个十岁的小女儿存活着,那个小女儿就是我的妈妈卢婉馨。然而妈妈最终,最终却死于非命。
桦哥双手合一道:“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桦哥眼睛望着天花板,回味着妈妈讲的故事。想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的宇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终究由于宇宙太大太大,人们绕不过宇宙。那么自己和周愚的宇宙也是太大太大,绕不过去了。
桦哥又双手合一道:“阿弥陀佛,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涅磐,顿悟,一世的禅锋。何为思?何为禅?……”
他被自己的“何为思?何为禅?”吓了一跳,马上又双手合祷告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桦哥诵经了,他现在又虔诚的在内心给自己定力。
很不错,已赞!
溜达一圈,很不错,加油!
回复 @晓梦: 谢谢晓梦鼓励。我会加倍努力。珍惜眼前哈!
写得不错的,加油,有空再来细品。
回复 @文从非来: 谢谢您的关心,希望点评支持。共同努力提高。
书名可以再修改一下,目前不够醒目。
回复 @葛红兵: 谢谢葛老师。我是觉得题目和作品内容有一些偏差,但是也想不出更加好的,希望老师建议,帮助我开阔思路。。。
已经跟踪一段时间,非常不错!
回复 @葛红兵: 谢谢葛老师的关注和支持,我会更加努力的。
艰难的历程,第一次这么疯狂,终于完成!谢谢大家的支持,帮助!继续努力😊
我是你们两个的心理同龄人,哈哈😄加油
回复 @沉默已有罪: 哈哈……你已经完成字数了吧。
回复 @沉默已有罪: 谢谢支持!共同努力😍
回复 @沉默已有罪: 加油,给我提提建议。谢谢支持!
我们应该是同龄人,我们互相加油,一起努力!
回复 @云舒丫丫:好的,加油!!!认识您很高兴,希望多多指导。
回复 @乗舟前行: 向你学习。
回复 @云舒丫丫: 谢谢你,我的指导老师!一起加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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