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丁是被病房里的各种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才早上5点半。公公也醒了，脸色有些难看。

　　文小丁很紧张，她过去把手放在老人的额头上，感觉温度又有些烫手。她说，爸，你感觉怎么样？

　　向易爸爸说，我有些恶心。但是又吐不出来。

　　文小丁知道，昨天老人就晚上喝了碗小米粥，肚子里空空的，哪有什么可吐的?

　　她去拧了个毛巾把子，给老人擦了擦脸。又把手也擦了擦。老人强忍着用到喉咙口的恶心，他下床，指了指外面，文小丁把床底下的塑料盆放在凳子上，爸，你要吐就吐盆里吧。外面凉。

　　老人实在忍不住，伏在盆上吐了几口水。文小丁端了杯水，等他吐完了，把杯子递到她嘴边上让他漱口。

　　最后，向易父亲像一截燃烧的枯木，又躺回到了床上。文小丁端着盆子去了洗手间。

　　临床老人的儿子在走廊上等着文小丁。看到她端着盆子从卫生间出来，他上去问她，大夫没说什么情况？

　　文小丁和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大夫的结论和他说了。

　　那个男人皱了眉头，和我们家老爷子是一样的，我们全家都瞒着他呢。哎，反正能活一天算一天，咱做儿女的尽力照顾就是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刺耳，可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文小丁也承认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到了上班时间，护士过来继续吊盐水。大夫让文小丁去一趟医生办公室。文小丁让临床的男人帮忙照看着点。

　　医生拿着昨天的化验单，对文小丁说，你家老人是急性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最多还能坚持2个月。这个病应该事先有察觉的，比如身上的红点，还有无缘无故出现的青斑。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文小丁摇了摇头，老人不和我们一起住。我们周末回家，呆的时间也短，没有及时的发现。

　　她心里很懊悔，每周末回家只是吃顿饭，然后帮婆婆收拾一下碗筷，和公婆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她心里想着工作，想着孩子，想着自己的小家。却唯独没有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而现在她想放在心上了，老人的生命却进入了倒计时。

　　你是老人的儿媳妇？你老公没来吗? 哦，出差了。下午能回来？行，等他下午回来，我和他再详细谈谈。

　　文小丁回到病房，发现婆婆坐在公公旁边，陪着他说话。文小丁很惊讶，妈，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会吗？

　　婆婆说，你爸爸在医院里躺着，我能休息的下吗？你也呆一晚上了，回去歇歇。这边你就别操心了。

　　文小丁想起来婆婆昨天的状态，不禁有些担心。妈，你能行吗？

　　婆婆说，没什么难的。我不会就找人帮忙。我走的时候，向前也出门了，说是去补习班。周末孩子也不闲着。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都快要10点了。又点灯熬油的趴桌子上学习。哎，我的孙子，真是可怜啊！

　　文小丁说，妈，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自己如果不努力，马上就被甩到后面去了。

　　这孩子比他爸有出息。向易当年就是个混世魔王，学习不管用，打架打出了名头。害得我和你爸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文小丁想起昨晚公公的控诉，可见这个向易当年把这夫妻俩折磨到了什么地步，简直可以说是人神共愤。她看了看盐水瓶，又摸了摸公公的额头。还是烫。她不敢把担忧挂在脸上。婆婆满脸希翼的说，小丁，你看你爸今天是不是好多了？

　　嗯。小丁答应着，都不敢看婆婆。她说，那我先回家，中午我过来送饭。

　　出了电梯，文小丁坐在车子里，她把椅子放平，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向她袭来。她想睡，可是飞速旋转的大脑不停的闪回着许多画面，这一周所经历的，有着太多的意外。有着太多的不期而遇。其实，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意料之中，更多的是让人来不及准备的意料之外。

　　微信响了，她打开，白子健发过来一一杯热茶。小丁姐，老人怎么样了？

　　文小丁回复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过去，正在吊盐水。慢慢来吧，急也没有用。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话。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对方发过来一个微笑。看到这个微笑，文小丁想起来向前曾经嘲笑过她。他说真搞不懂你们老年人脑回路，那个微笑就是呵呵的意思。我们不爱搭理谁了，就给他发个呵呵过去。你们还用的这么不亦乐乎。

　　文小丁也搞不懂他们这一代孩子，这些00后，他们早熟，自信，我行我素。有自己独特的世界观。满嘴网络语言，他们自认为自己很成熟，其实内心还是孩子。

　　张泰文发过来一段文字，文小丁打开一看，是自己用西江月的名字，发在报纸副刊上的一篇小说。

　　他说，我都懂。

　　文小丁拿着手机，这三个字让她想流泪。张泰文说，小丁，不要辜负了你的天赋，你可以试着写网络小说，琅琊榜火的一塌糊涂，它就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作者海晏本来名不见经传，一部琅琊榜让她迅速走红。现在传统媒体不景气已是不争的事实，你要早为自己做打算。

　　文小丁想起王小波的一段话，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她决定接受张泰文的建议，尝试写网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