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
————温庭筠·《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温庭筠 《商山早行》
在中国古代,离乡远行是件分外令人痛苦的事情。九州国土的博大、复杂,时常让奔走其间的旅人们身处窘境。穿过浩荡的风尘,在车辚辚马萧萧之中,藏着异乡人咬牙坚持的疲惫。绕山越麊,水路行舟,前方路途遥远,身后一片苍茫。时刻担心着剪径强人、孤狼野犬,只在恍惚的一刹那,才敢偷偷想起远方的故乡,心中酸涩和温存,化作酒旗飘飘,渐渐在黑暗中隐去。游子之苦,也莫过如此了。
温庭筠的这首五言律诗里,旅人的缄默和诉求,还有难以察觉的小小温婉,都在诗境里展露无遗。温庭筠生在并州,幼时就随家客游江淮,此后历尽颠簸流离,终在杜陵之旁的雩县定居。身为杜陵游子,融游子之情,化于笔墨宕开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在中国古代,诗是谱乐后用来唱的。《史记·孔子世家》中曾记载:“取可施与礼仪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温庭筠是花间鼻祖,善古琴吹笛,极具才华。诗歌与乐曲交相辉映的这一特点,在温庭筠的诗中得以很好继承。在这首平起平收式的五律中,除了平仄自身的音乐节奏,饱含乐感的意象使用,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铎”,古意为一种状若大铃的乐器。唐代后,铎取风铃之意。清晨就动身的远行客,把睡意朦胧的驿马赶上旅途,系在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叮咚作响,穿过还没消散的浓雾,一丝风尘之气弥漫开来。踏上征途的旅人,还在思念着故乡。这里,“悲”这个字使用的可谓神来之笔。悲,既有悲痛、悲伤、悲剧等解,也有“以……为悲”解。在中国诗歌意象中,一贯有“悲秋”之说,不仅仅是单纯的伤感,更多的是掺杂着对人生的领悟,对自然命运的理解。温庭筠只用这一个字,就让后人不敢妄下断言,把此诗囚于字面意思。
颔联历来是为人们所激赏的诗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形式上,对的无比工整。整句诗全部由这六个意象罗列生成。若细分的话,还可分为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十个名词,十个意象。真是集声色为一体的意象罗列啊:亢奋、尖锐的鸡鸣,划破窗外惨白的晓月,惊醒了茅屋里沉睡的旅客。心系旅程的人们,窸窸窣窣的穿衣、洗漱,收拾行李准备趁着月色赶路。屋外下了很大的霜,被残月一照更显清冷,旅人裹了裹衣领,埋头赶路。走的太早了吗?不,不,已经有更早的行人从板桥走过,凌乱的足迹留在了霜地上。这几个意象的叠加,立刻凸显出萧索,清冷的早行意境。虽不动声色,但早已丝丝入扣。
携着颔联之力,温庭筠继续落笔写早行之景。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南。那一带生长着很多槲树和枳树。槲树有着宽大的叶片,秋来枯萎,却并不飘落,只待来年春天,新叶抽芽时,枯叶才纷纷飘零。这个时候,花期很早的枳树,已经开满了白色的花。被残月一照,更显扎眼。
这一切,唤醒了旅人关于故乡的梦。古代安土重迁,故乡不仅承担着地理距离,还包含着游子们的心理距离,一段从漂泊困苦,到温暖舒适的辗转百折。哪怕为此翻山越岭,路远马亡。在梦里,旅人的家乡一片春意盎然,北归的大雁,在池塘自由自在……
于是,温庭筠就这样把关于故乡的温暖,植入中国游子的灵魂深处。纵使跋山涉水,风雨兼程,也不再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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