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维也纳乞丐

  第二章 维也纳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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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魔术般的民族熔炉

  18 岁的阿道夫·希特勒第三次来到奥地利首都,维也纳这个魔述般的城市。他住在一位波兰妇人斯通帕大街29 号查克雷斯太太家。1909 年1 月,天气虽然沉闷,阿道夫却神采奕奕。2 月18 日,他给库比席克寄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明信片:

  焦急地等待着你前来的消息。你一定要来,并快点写信告诉我,以便我作好准备,好好地迎接你。全维也纳都在等待..正如我们说过的,你先与我住在一起,以后看情况如何。在所谓的政府当铺里,只要花506弗罗今便可买到钢琴。我再次请你快来!

  1905 年深秋,希特勒在林茨结交了奥古斯特·库比席克。库比席克是个装修商的儿子,也抱有幻想,他要成为世界著名的音乐家。他已会拉小提琴和大提琴,还会吹小号和低音喇叭,而且正在德索埃教授的音乐学校学习乐理。一天晚上,两人在剧院里见了面。希特勒寡言少语,穿着考究,他脸色苍白,骨瘦如柴,演出的进展,他眉飞色舞。库比席克本人则外表敏锐,宽额,头发卷曲,好像注定要当艺术家。

  5 天后,那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星期大,库比席克身背一个盛满了食物的棕色帆布袋,来到了维斯巴诺夫。正当他站在候车室被车站的繁忙景象弄得不知所措时,他瞥见业已成为维也纳市民的阿道夫向他走来。他身穿高级黑大衣,头戴黑帽,手中拿着那根象牙柄手杖。看上去,他真是风度翩翩。阿道夫见朋友前来,高兴极了,连忙亲吻朋友的面颊。

  他们跨进威武雄壮的斯通帕加斯29 号的宽敞大门,走过一个小小的院落,来到了一座较破旧的楼前。他们艰苦地沿着黑暗的楼梯走上二楼。房内,到处是画稿。阿道夫在桌上铺好一张报纸,将自己仅有的牛奶、香肠和面包放在桌上。库比席克将这些食品推在一旁,从帆布口袋里将烤肉、刚烤好的面包、奶酪、果酱、咖啡等一件一件取出来。

  因为房子太小,住不下两个人和放一架钢琴,善于言辞的阿道夫说服了查克雷斯太太,将她的大屋换给他们。他们同意增加一倍的租金,没想到钢琴占地太大,踱步又是阿道夫之必需,所以,室内的家具便又重新安排,给阿道夫腾出了三步长的空地。

  不到两天,库比席克便在音乐学院通过了入学考试。希特勒对库比席克所取得的进步也不感兴趣。一天,库比席克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学来访,他竟大闹了一场。她走后,希特勒一边踱步,一边大放厥词。库比席克感觉阿道夫神经错乱。为一点点小事,竟大发雷霆。无论库比席克做什么,总不合希特勒的口味。在他看来,处处都存在不义、仇恨和敌对情绪。

  一天,他突然大声痛斥美术学院“都是些头脑硬化的老顽固,官僚!都是些不通情达理的蠢货!整个学院都该炸掉!”他脸色铁青,双眼放射着仇恨的光芒。他终于泄露真情,又落选了。

  尽管他侈谈有决心取得成功,他仍不得不依靠罗勒教授的帮助。几次,他手中提着皮包,前往这位名扬四海的舞台设计师画室,却没有胆量去敲门。最后,他把介绍信撕得粉碎,“省得日后再受他的引诱”。他这一举动,可能是怕自己的作品不够水准所致,也可能是内心之失败感使然,或者完全是因为罗勒名望过高而不敢去求见。

  在希特勒离开林茨后约一星期,得知宝拉和阿道夫·希特勒每人每年将得到300克朗,一直领到年满24岁。津贴办公室授权梅洛福先生全权处理每年应领的600克朗,而他则决定每月分给每个孤儿25克朗。这笔定期款子,毫无疑问,给希特勒带来了新希望。但是,假定遗产中的650克朗仍大部归他所有,生活仍是相当艰苦的。一连5 天,他都靠牛奶、面包和黄油度日。有时候高声怒喊“真是牛马不如的生活!”

  希特勒一星期要去伯格戏院或歌剧院几次,所需费用都是靠省吃俭用得来的。较长的歌剧,他们是未看完便离场,他们必须于晚上9 时45 分离开,赶在斯通帕加斯9 号关门前到家,否则就要给看门人小费。回房后,希特勒便强迫库比席克将未看完的部分用钢琴弹出来给他听。

  瓦格纳的作品希特勒是百听不厌的。他推崇浪漫主义作曲家理查得·瓦格纳。瓦格纳的音乐使他心旷神怡,使他遁进他所需要的神秘世界,以忍受他那狂乱的天性所带来的紧张。阿道夫最喜欢的《罗安格林》,他们就在一起看了10 次。“诗歌会”其成员多为劳工阶层也同样使他入迷。

  多少个夜晚,两个年轻人都一起参加音乐会。因为库比席克是音乐学院的,他能搞到免费票。阿道夫居然也开始“嗜好交响乐”,这使库比席克感到惊奇。希特勒特别喜欢浪漫主义作曲家韦伯、舒伯特、门德尔松和舒曼。

  那时正是歌剧和音乐的黄金时代。在维也纳文学艺术界有成就的人物中,许多都是犹太人,例如,雨果、冯·霍夫曼斯达尔、阿瑟·施尼茨勒、理查德·比尔·霍夫曼,以及赫尔曼·巴尔都是犹太人。那时的维也纳,正是奥匈帝国全盛时代末期的首府,是个语言混杂、没有统一语言的城市;人口来自奥匈帝国的四面八方,是个光辉夺目的大都会;在那里,生活的乐趣与城市的没落并存。从传统上说,哈斯堡王朝是德国式的,但其城市却是独特的。维也纳不仅是财政金融的首府,也是时装和文化的首府。与德国不同,它是彼此不相协调的民族的熔炉。由于多少世纪以来,南斯拉夫人、马札儿人和意大利人都涌向这里,这个城市已没有一滴德国血液了。城内有波希米亚剧场,一家意大利歌剧院;有法国的歌星,也有波兰人的俱乐部;在某些咖啡馆里,你会读到捷克文、南斯拉夫文、波兰文和匈牙利文的报纸,就是没有德文的。维也纳不是德国城市。

  那些像阿道夫一样,离开了奥地利其它城市和乡村来到维也纳的人们,拜倒在它的魔力下。维也纳是个魅力和贫民窟混杂的城市;既具有铁一般的传统习惯,又有知识分子们激进的试验;既有思想自由,又有强烈的民族偏见。阿道夫虽然被吸进了闪闪发光的维也纳,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成功希望的破灭,这个值得怀疑的、魔术般的民族熔炉也开始使他反感了。他和库比席克常常空着肚子走出斯通帕加斯那间房子,穿过居住着中产阶级的昏暗的街道,走向辉煌的大楼和华丽的旅馆林立、门前还站着衣着炫眼的仆人的市中心。阿道夫变得越来越叛逆,常常诅咒由不劳而获的财富和缺乏正义的社会。比饥饿更令他讨厌的是到处爬满臭虫的斯通帕加斯那间房子。希特勒对与身体疾病有关的东西尤其敏感。

  希特勒对维也纳的这种感情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维也纳既给人们提供取得最高成就的巨大潜力,同时又具有阻碍实现这些成就的最顽固的反抗力。在这种奇特环境下成长的杰出人物,一旦成名,就在对维也纳爱恨交织的混合体中生活。在维也纳居住的都是些爱鸣不平者,他们有专门攻击杰出公民的传统。

  年轻的希特勒,时而如痴如醉,时而愤俗疾世,常常想方设法打探这座表面华丽的城市的罪恶。库比席克把希特勒看成是有社会良知的病态伤感者。希特勒自我教育的计划是极不稳定的。他会跑到梅德林区去研究工人的住宅;也会去林格大街和邻近地区考察,一去就是几小时。回到又脏又小的房内后,他便为首都重新设计。这个青年既是市政计划者,又是建筑师。他一边在门与大钢琴间的过道上来回踱步,一边又强迫库比席克听他没完没了地讲解谨慎的计划。有一回,他一连失踪3 天。回来后,他宣布住宅区应该铲除,并连夜设计工人模范村。

  晚间,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煤油灯。他常在桌旁坐至深夜,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写东西。出于好奇,库比席克问他在干什么,希特勒便把作品递给他:后景是“圣山”;前景是一块巨大的祭祀石板,四周长满了橡树;两名身强力壮的武士同执一头黑牛,将庞大的牛头按倒在石板的空处。笔直地站立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穿黑袍的技师。他手执大刀,并将用此刀斩牛头。周围站着许多长着大胡子的人,他们手执长矛,依着盾牌,全神贯注地看着。

  库比席克摸不着头脑。希特勒解释说这是话剧。基督教传至巴伐利亚时,山里人不愿接受新的信仰,决心要杀掉教士。

  一日中午,库比席克吃完午饭回来,发现希特勒坐在钢琴旁。“我要把维兰写成一部音乐剧。”他说。数晚后,希特勒把前奏曲弹出来,焦急地等待着库斯特尔的意见。库比席克觉得,这是瓦格纳的二等货,但基本的主题是好的,并主动提出将它写成诗的格式。希特勒对他的朋友所作的修改不满,便日以继夜地继续谱曲,还设计场景和服装,甚至还用木炭将主人公画了出来。过了几个星期,希特勒把歌剧一事束之高阁。

  他们的生活中,性却起着很小的作用。在散步时,姑娘们常狡猾地向他们递送秋波。起初,库比席克还以为秋波是递给他们的,后来他很快发现,她们的目标是阿道夫,他冷冷地置她们的目邀于不顾。他们没有与女人发生性行为,但晚间却谈论女人,爱情和婚姻,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当然,与通常一样,谈话总被阿道夫垄断。他一再坚持说,他必须保持生命火焰的纯洁性,他认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结婚前都得保持肉体和灵魂的贞洁,只有这样才能为民族繁殖健康的后代。

  然而,性的黑暗面却也常常萦绕在他心头。他会一小时一小时地谈论堕落的性风俗。他猛烈攻击娼妓,不但谴责妓女和她们的顾客,而且也谴责社会。一天晚上,他拉住库比席克的胳膊说:“咱们一定要去看一次‘罪恶的阴沟’。”他们沿着又窄又黑的施皮特尔伯格街走着。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小屋,室内灯火通明,连里面的姑娘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姑娘们坐在屋里,衣着不整,并且穿得很少,有的在涂脂抹粉,有的在梳头,有的在照镜子,但她们无时不在注意街上走过的男人。偶尔也会有个把男人在房前止步,与姑娘说上一两句话,然后,灯火便灭了。当他俩走到小街的尽头时,转过脸来又久久地看着这一可怕的情景。回房后,阿道夫又对娼妓问题大发议论。

  2.流浪生涯

  在考试中,库比席克成绩优异,期终音乐会还由他指挥,7 月上旬,库比席克该回林茨去了。他要回去与父母一起消夏,待秋天再回来,但他坚持要付一半房租。关于自己的计划,希特勒只字未提;而当库比席克立誓要当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一名提琴手以便支付高于一半的房租时,希特勒勃然大怒。在维斯巴诺夫车站,阿道夫“一百次”告诉他,自己孤零零地住在斯通帕加斯将会多么无聊。

  希特勒就住在那间空气沉闷、满是臭虫的房子里。8 月,他再次给库比席克写信说,他的生活依然乏味。信中,与通常一样,充满了自怜。希特勒透露,他将离开维也纳去希皮塔耳,到8 月底,他已在乡间呼吸该村的新鲜空气了。除此之外,可供欣赏东西就没什么了。不断增加的压力迫使他改变在维也纳的生活方式;这次呢,压力来自约翰娜婶婶。最后一次劝他当官的尝试也归徒然。甚至连宝拉也显示出生大哥的气的迹象。此时,宝拉已12岁,对大哥的劝告反感。他们是兄妹,虽然常常吵架,但还是互敬互爱的,不过,生活在一起时,互相都把对方的乐趣破坏了。

  兄弟姐妹之情是有的,但彼此间了解肤浅,也没有多少共同爱好。先前与安吉拉和小阿洛伊斯是这样,现在与宝拉也是如此。发生在希皮塔耳的不愉快的事情标志着希特勒的青春的结束。家人劝他考虑一个比较实际的职业,遭到他的拒绝,这就使他断绝了与家的关系。他第四次去了维也纳,这一次是真正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9 月中,希特勒再次报考艺术学院。他所呈交的画,是一年来孤军奋战的劳动成果,却被人不屑一顾,连考试都不准他参加。他再次遭拒绝所带来的打击,使他面临着能否生存下去的问题。他所居住的斯通帕加斯的那间房子,已耗尽了他所继承的财产。另租一间较便宜的房子。11 月中旬,他通知查克雷斯退房,付清了当月他应付的一份房租。搬进了座落在维斯巴诺夫另一端的一座阴暗的大楼内。

  11 月18 日,他到警察局登记了新住址(这是奥地利和德国的规矩,搬家需登记),所填职业是“学生”,而不是“画家”。

  阿道夫与库比席克割断了关系,他对林茨和家乡的事物也一概不理。他对库比席克的感情并不像库比席克对他的那样强烈;就希特勒而言,他们的关系已告一段落。1904 年4 月20 日,希特勒在费尔伯大街那座可怕的大楼里孤零零地庆祝了自己的20 岁生日。一月又一月,他忍受着周围毫无生气的环境,继续过着他在林茨过的那种梦想生活。他孤独地、安静地打发着日子,深居简出。他对人彬彬有礼,但与人疏远。他性格孤独,喜欢读书。

  到了夏末,希特勒又面临另外一个危机。除了每月25 克朗津贴外,他已末路穷途了。他又迁至塞斯奥塞大街58 号, 21 号房一个小房间。这里与先前的住地一样嘈杂,狭窄的街道上电车来来往往。8 月22 日,希特勒重新在警察局登记了地址,这次他称自己是“作家”。但是,不到一个月他又离开了较像样的住所,消失在穷困的底层社会中。他未留下片言只语,警察局表上“将来住址”一栏是空白;“何时迁出”一栏里填的是“未定”。他身无分文,又不能或不愿工作,在尔后3 个月内,他到处流浪,成了一名流浪汉。他睡在公园里或门廊下。在一段时间内,他的家就是多瑙河彼岸的游乐场。若遇大雨,他就在园厅的拱桥下躲避,以外衣当枕。1909 年10 月底,他被迫在室内寻找栖身地,他睡在酒吧间里,脏室里或宿于价钱便宜的低级客栈内。他还在凯撒大街一家咖啡馆里睡过,也在埃尔伯格大街一犹太慈善家开办的“热室”里宿过。一次,他在一劳工营里找到了一席之地。与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们共宿。

  他后来写道,“一想到那些可怜的窝,那些避难所和栖身地,那些龌龊、恶臭的可怕图景,我就全身发抖。”那曾是“我生活中最苦难的时期的活记忆。”他转而求助于教堂,每晨9 时便在修道院门口排队领汤。对流浪汉说来,这叫“拜访卡瑟”。卡瑟可能是修道院的名字。

  3.收容所里的乞丐

  时至深秋,希特勒差不多已将衣裳变卖净尽,连那件冬天御寒的黑大衣也卖了。这样,大雪和寒冷迫使他进一步蒙受耻辱。在圣诞节前不久的一个黄昏,他缩身于单衣内,急急忙忙赶至城郊的梅德林。他花了两个半小时才抵达贫民收容所。抵达时,他双脚疼痛难忍,筋疲力尽。这家收容所是某慈善团体兴建的,在这里,无家可归的人们只需花点小钱,便可住上房间。凡体力上允许的住客,仍需做点家务或打扫卫生之类。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大楼,孤零零地耸立在一片开阔地上,楼内房间宽敞,空气充足,供应的面包和汤均极充裕,气氛也相当愉快。楼内众多的淋浴室、洗碗处,还有厕所。

  12 月,当时天气寒冷,希特勒与其他冻得全身发抖的被抛弃的人们一起,列队站在收容所大门前。门终于开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列队进了收容所,按性别分开,小孩则跟随母亲,希特勒领一张卡片,允许他住一星期,且被分配在一大宿舍里。这是一次令人难受的经历。与众人一起淋浴和将其满是臭虫的衣服进行消毒。排队进饭堂领面包和汤。

  谁都能理解一个平日骄傲惯了的青年,在这样一个机构的大门内第一天所受的耻辱。收容所为人们提供住处,当人们踏进这个大门,就意味着加入了赤贫人们的行列。收容所里的人们,丧失了独立行动的自由,在某种意义上说,已变成了犯人。新来的人们,由于屈辱,倾刻间也会不知所措。希特勒也不例外。收容所里的人们住在军营式的大宿舍内,喋喋不休。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坐在整洁的小床上的希特勒,在第一天晚上,是一幅忧郁而沮丧的图画。

  希特勒邻近小床上的一名流浪人教给他一个秘决,想要在收容所呆上比规定的一星期时间更长,他只需花点钱,将离院者未用完的入院卡买过来就行了。这个人叫莱茵霍尔德·汉尼希。希特勒谈吐的风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希特勒也为他编造的有关德国的故事所迷。汉尼希注意到,当希特勒听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德国人除怕上帝外谁都不怕”这句话时,他眼睛似乎光芒四射。

  汉尼希告诉他的学生说,要在社会的底层度过严冬,任何时候都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机会均不能丧失。清晨,他们离开收容所,阿道夫穿着捉襟见肘的外衣,冻得发紫,长着冻疮,步行至“卡瑟”,及时赶上喝汤;然后再在某温暖的室内或某医院内呆上几小时以避严寒,再喝点汤,于傍晚时分收容所刚好开门时赶回。途中,若有较长时间停留,他们便为人扫雪或在维斯巴诺夫扛行李,以挣得几文钱。然而,希特勒身体瘦弱,干不了多少体力活。每走一步,他的脚都疼痛难忍。一次,他碰上有人要请人挖沟,希特勒有意要去申请。但汉尼希却劝告他,赶快把这个想法打消,你要是去做这等苦工,你会爬不起来。

  阿道夫想行乞,以碰碰运气。但他既没有行乞的天才,也没有向人伸手的胆量。后来,他成了收容所内一名同行的客户,希特勒同意五五分成,他出去时不但带有地址,而且还有专门指示在身。例如,要是在索登林碰上一个老太太,他就用“赞美耶稣!”一语作问候,然后说,他是教堂的画师,或神像雕刻者,但失业了。一般说来,听了这话她就会打发你两个克朗,但希特勒用这句宗教上的陈词滥调换来的却是麻烦。对于其他,希特勒的运气也差不多坏。于是,他又只好再次求助于教堂,他能得到3 块小肉饼。修道院院长在听到“赞美耶稣!”的问候语后就给一个克朗。

  汉尼希不明白的是,像希特勒那样受过如此好的教育,又有这份天才的人,为何要到处流浪。他问希特勒在等待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希特勒没精打彩地回答说。汉尼希从未见过如此痛苦,如此令人同情的脸孔,便决定尽点微薄之力。但他并不是纯粹为了他人。他看出骨瘦如柴,愁肠百结的希特勒身上未来有饭票可取,于是便力劝他去画明信片赚钱。希特勒说,他衣着太破烂,不好在街上卖明信片,也不好挨家挨户去兜售。汉尼希说,明信片由他去卖,得款对半分。汉尼希会装成瞎子或痨病音,在小酒店里出售。汉尼希同阿道夫来到阿德伯餐馆借来一支铅笔,按照两位推销员的意思,给约翰娜婶婶写了一张明信片,要她用平邮寄些钱来。几天后,希特勒在邮局里领到一封信,里边有一张50 克朗的银行支票。希特勒大喜,于当晚在收容所站队时向众人炫耀。他的狡猾朋友要他将钱藏好,否则,他会遭劫或遭受借债的人的打击。希特勒咳嗽日益加剧。他在政府办的当铺里以12 克朗的代价买了一件黑大衣。

  4.单身公寓里的卖“画”人

  收容所里没有适当的地方可以工作。曼纳海姆有座单身汉公寓,房子虽然很小,但每人各占一间,还有公共房间供大家从事自己的爱好,设备较好。

  这座单身汉公寓坐落在多瑙河彼岸。1910 年2 月9 日,希特勒穿过维也纳市中心,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由于它是工业区,居民混杂,犹太人之多仅次于利奥波德区,它也是个过路区,许多居民用此地作为向上爬的落脚点。曼纳海姆离多瑙河约半英里之遥,是一座大楼,坐落在梅尔德曼大街2527号,可容纳500 名单身汉。

  这是座现代化建筑,建成不到五年。由于设备较好,维也纳的某些中产阶级的居民竟然为其“豪华”而感到吃惊。主楼内有一个大型餐厅、灯光明亮;墙的下半部还用绿瓷砖镶嵌,给人以温暖感。食物全在柜台上供应,价格很便宜,质量好,量也足。

  有许多阅览室、娱乐室;还有一个图书馆和一间“写作”室,在那里, 10多个人可同时从事自己的事业。

  宿舍是单身汉都喜欢的一间小房,长约7 英尺,宽5 英尺,仅能容纳一张小桌、一个衣架、一张很窄的小铁床。

  阿道夫·希特勒就是在1910 年2 月来到这座专供无家可归的人们居住的住宅的。他交费后(每天半个克朗,若以星期计则更便宜),经消毒和淋浴,便住进了一个小室。收容所的设备虽然不错,但由于这个慈善机关不像收容所那样正规化,他觉得自己较像个人。

  不到一星期,汉尼希便来到了曼纳海姆。很快,希特勒便画成了不少与明信片一般大小的画儿。他画得很慢,但很用心,将画中或照片中的维也纳市景摹下来。没费多大气力汉尼希便将这些画在游艺场的酒厅里卖了出去,并将半数收入归己。但是,他很快发现,大画卖价更高。于是,希特勒便转画水彩,画的是维也纳景色,每天一幅,画幅约等于两张明信片大小。

  几个星期后,两人合伙所得的果实,以及曼纳海姆的较舒适的生活条件,便拯救了这两位青年,使他们免受寒冷和穷困的折磨,也使他们不再带着咕咕叫的肚子上床。希特勒满心喜欢,因为他可在用瓷砖砌的淋浴室里洗得干干净净。由于他只有一件衬衣,每隔几天,便在洗澡时将它洗干净。他虽然较先前富裕,但仍买不起衣裳,他穿的依旧是粘有消毒剂的破衣。加上长发和胡子,他的外表还是很不体面。

  温暖和食物使他对政治产生了某种兴趣。他常把“写作”室变成争论或演讲的场所。这里是曼纳海姆那些对文学、音乐和艺术稍为熟悉的人们,一般是知识分子常常聚首的地方。举止正派的工人也可进去。阿道夫成了这群人的领袖,他长篇大论地抨击政治上的腐败。这些讲演有时变为叫骂比赛。如果发生政治争论,尽管希特勒在工作,他也不能抗拒这一战斗号召,便挥舞着丁字尺或画笔像武士一样前来参战。每逢此时,若汉尼希卖画回来,他便将希特勒缴械,用好言将他哄回小屋。然而,只要汉尼希一走,阿道夫便又起身,大声谴责社会民主党人的丑恶行径,或称赞卡尔·卢格这个反犹太人的基督教社会党领袖。只要一激动,希特勒便控制不住自己。他大喊大叫,坐卧不安,两手不停挥动。但是,只要安静下来,他就大不一样了,他很节制自己。

  阿道夫对政治兴趣很浓,他倾听形形色色的辩论,听得如痴似呆,虽然这些辩论常常蜕变为多种语言的混杂声,甚至是叫骂声。此时,他便回到自己的“书房”,大喊大叫的独自演说,实际上是泛德主义对社会民主党人的无神论的谴责和对他们攻击国家、企图夺取整个国家政权谴责的大杂烩。无论是在私下里,还是在这些暴风雨式的辩论中,希特勒从未攻击犹太人。阿道夫对犹太人的慈善事业(他自己是受益者之一)表示感激,对犹太人反抗迫害的行动表示钦佩,当时有人问,为什么在这个国土上,犹太人仍然是外人。希特勒的回答是,他们“种族不同”,有“不同的味道”。他在曼纳海姆结识的知己朋友中有两位是犹太人。一个是名叫鲁宾逊的独眼锁匠,此人常帮助他;另一个是匈牙利艺术品业余贩卖者,名叫约瑟夫·纽曼,此人对希特勒衣着褴褛深表同情,曾给过他一件长大衣。希特勒对纽曼深表敬意,曾说过他“是个正经人”。对为他贩卖美术作品的三个犹太人,他也非常尊重,曾不只一次对汉尼希说过,他宁愿与犹太人做生意,因为只有他们才愿意冒风险。

  希特勒自己也在《我的奋斗》中宣称,只是在维也纳发现犹太人是“冷酷无情,寡鲜廉耻,斤斤计较的娼妓老板”时,音乐和艺术阶层均受犹太人控制时,最重要的是,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均受犹太人统治”时,他才死心塌地反犹的。这些说法极可能是出现于后来,而当时他的偏见比一般的维也纳人也不见得多多少。在奥地利的首都,几乎每个异教徒都是反对犹太人的。在维也纳,人们有组织地散布对犹太人的仇恨,而年轻的希特勒成了充斥大小书摊毫无价值书刊的贪婪读者。

  希特勒经常阅读《东方天坛星》杂志。此刊由林茨的冯·利本弗尔斯创办,此人是个神秘的理论家,其理论和态度与希特勒本人有诸多相同之处。这本杂志是神学和色情的大杂烩,其编辑宗旨是实际运用人种研究成果,用保持种族纯洁的方法,保持欧洲的优秀种族,使之不致毁灭。利本弗尔斯喋喋不休宣扬的主题是:通过消灭黑人和混种人的办法,让雅利安人统治世界,前者被谴责成劣等人种。《东方天坛星》充斥着雅利安妇女屈服于这些满身是毛,像猩猩一样生物的引诱和性能力的淫猥的插图。这份杂志在号称种族优越的同时又显出几分恐惧。请看大字标题:你是金发碧眼白皮吗?如果是,那你就是文化创造者、支持者!你是金发碧眼白皮吗?如果是,那危险在威胁你!

  《东方天坛星》煽动对犹太人无穷力量的原始恐惧:他们控制着金钱,他们在艺术界、戏剧界的发达,他们对妇女具有的奇怪的吸引力。《东方天坛星》里刊登的金发碧眼女郎拥抱黑人的淫猥的照片,肯定令阿道夫火冒三丈!希特勒的这些想法尚未实现,尚未形成焦点,因为他的反犹思想也就减弱了。

  在维也纳这段未成熟的时期内,希特勒曾致函一友人,信中透露“一看见穿长衫大褂的,我就恶心”对自己的命运百感交集。“不外乎是一点点胃气痛,我也正设法用戒口的方法治疗它,因为医生反正都是笨蛋。我觉得,说我神经系统有毛病是荒谬绝伦的,因为我其它方面都非常健康。不管如何,我又拿起画笔作画了,而且其乐无穷,虽然油画艺术对我仍非常困难。我未能考取艺术学院去学画,这对世界是个重大损失。或许命运注定我要干别的?”

  1910 年春,希特勒对政治和世界形势已非常关心,他已无法再完成汉尼希的订货。遭斥责后,他保证会多下点功夫,但是,只要汉尼希一离开大楼,他又在通读各报。即使他作画,某项问题的讨论又会吸引他,使他无法安心去画那些业已厌烦的画。在绝望中,为了逃离汉尼希的纠缠,在夏季一开始,他便与他的犹太朋友、匈牙利纽曼一同出走了。他俩曾常常议论移居德国,所以便一起出发寻找他们的理想去了。但是,维也纳的奇观,尤其是那些阿道夫最喜欢的博物馆,终使他未能成行。后来,希特勒几乎身无分文,又回到了曼纳海姆。他拼命工作,但挣来的收入仅能维持一个星期。不久,他与汉尼希拆伙。这样,他便再次独立。

  5.违天理的人生哲学

  1910 年秋天,希特勒再次试图考进美术学院。他背着一大包画,找到了霍夫博物馆里切尔教授的办公室。里切尔教授是负责保管和复原各种画的。希特勒恳求他助一臂之力,以进入美术学院。虽然教授承认,从建筑学的角度看,他的画画得很精确,但希特勒的作品却未能使他产生深刻印象。阿道夫没精打彩地返回曼纳海姆,继续在书房作画。不过,没有汉尼希的合作,他无法出售自己的作品。由于急着要钱,他只好求助约翰娜婶婶,不是写信就是亲身前往希皮塔耳。现在,她已是个快死的人, 12 月,她将全部存款从银行里提取出来。这笔款数目相当可观,共计3, 500 克朗,她将大部分给了侄儿。

  1911 年年初,她与世长辞,没有留下遗嘱,当安吉拉得悉,阿道夫得到的遗产比谁都多时,立刻向林茨法庭提出申诉,要求将阿道夫的孤儿津贴归她。这是公平合理的,因为她是个新寡,不仅要抚养自己的子女,而且还要抚养宝拉。阿道夫同意放弃数年来使他得以糊口的每月25 克朗的津贴金。

  希特勒仍维持以往的生活水准,吃的是自己烧的饭,穿的还是破衣裳。阿道夫自立后,便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发奋作画。他有艺术家的风度,对人彬彬有礼,常帮助工人或提出忠告,从不卑躬屈膝,一旦谈起政治,他便立刻激动起来,大喊大叫、指手划脚,连头发也在飞舞。他常常如此,他越来越不受人欢迎。一天,他在厨房里烧饭,把两个搬运工人给弄火了。这两个工人参加了社会民主党的劳工组织,希特勒骂他们是“笨蛋”。他得到的报酬是头上一个大疙瘩,作画的手上一块伤巴和鼻青脸肿。新结交的一位新朋友警告他,他挨打是活该,“因为你不听忠告,谁也帮不了你。”几个月前,当希特勒弯腰曲背在画一教堂的水彩画时,约瑟夫·格莱纳被吸引住了。格莱纳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年青人,常与希特勒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既谈论经济、宗教,也谈论天文学和神学。他们长篇大论地议论人的易受欺骗性。其中一例是广告里画的是一个女人,其长发垂地。广告说:“本人名叫安娜·西拉希,有着莱茵河女妖式的长发。何来此美发?原因是我使用了本人发明的发油。凡欲得此美发者,请给安娜·西拉希去信,你将免费得到一份说明书和一封感谢信。”

  “这就是我所指的广告”,希特勒说“宣传,只要人们还相信这种胡说有用,就要宣传。”这种概念令他激动。他说宣传可把怀疑者变成笃信者。

  在1911 年剩余的时间里以及在次年,希特勒稍稍稳重些了。他不再长时间地与人进行无谓的争论,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去作画,作品的质量也提高了。作的水彩画《维也纳明诺科特教堂》在各方面都画得非常精确,简直说是照片。从技巧上说,是令人惊奇的。画建筑物,希特勒具有天才,但画人物,他却不行了。画中若有人物,这些人物肯定画得很糟。他画的许多画都很好看,但是缺乏艺术性。希特勒是个技师,不是艺术家。到1912 年,他已能用铅笔作画,水彩画也画得不错,油画画得更好。

  他稳步地工作着,所画的画通过雅各布·阿尔登伯格和其他画商销了出去。希特勒本人再也不吹嘘自己的才能了。他的同伴们常常聚集在他房内赞赏他的作品,他则轻蔑他说,他是外行,画画还未入门。他认为,他的真正天才在于建筑。后来,他私下对一友人说,他作画是为了赚钱,他真正喜欢的那几幅画都是以建筑为主题的。经济条件稍有改善后,他的外观也有所改善,衣着虽旧,但干净多了,胡子也剃掉了。他已获得人们的尊敬,连曼纳海姆的主管也会跟他聊天了,这是房客很难得到的荣誉。他的举止也端庄多了。他虽然仍继续争论政治,但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我学会了少说多听,多听反对意见。他们的意见异常原始幼稚。”他发现,树敌的办法并不能控制他们的心。

  最能显示希特勒成熟程度的莫过于他的书房。为表示对他的崇敬,谁也不想去占他最喜欢的窗前的位子。若有新客想占这个位子,有人便会说:“那位子有人了。那是希特勒先生的位子。”

  在书房中,希特勒是知识阶层的核心。他每天都坐在位子上,天天如此,几乎毫无例外。只是去送画时他才离开,但时间也很短。他的性格也古怪。总的说来,希特勒为人和善,也很可爱,对每个同样的命运都有某种兴趣。希特勒虽然与人和睦相处,谁也不敢去占希特勒的便宜。希特勒不骄傲,不傲慢。他心肠很好,也愿帮助别人。

  在一般的政治辩论中,希特勒除继续作画外,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

  不过,一旦出现“赤色分子”、“耶稣会会员”这样的字眼,或某人的发言“惹了他”,他就会唰地立起来与人争辩,非常冲动,顾不得言语粗鲁。

  在某种意义上,希特勒已与维也纳下层人民媾和。他已取得了成绩,得到了别人的承认。维也纳已没多少东西给他了。近几月来,他的思想已转向德国。在他床头的镜框中有这样一句口号:我们自由和光明正大,我们坚定我们仰望祖国!万岁!

  在哈布斯堡王朝这个迷人的首都,希特勒度过了五年半的光阴。这五年半中他对维也纳是又爱又恨。“在维也纳学习与受苦的岁月”,是他生活中最悲惨的时刻,也是比任何一所大学更使他定型的时期。他认为,这“是我生活中最艰苦、最全面的学校”。

  1913 年5 月24 日,希特动身背一只盛着全部财产的破口袋,最后一次踏出了曼纳海姆那扇双层大门。

  阿道夫·希特勒离开了维也纳,前往慕尼黑去寻找他的前程。他说“抵达这个城市时,我还是个大小伙子,离开她时我已是成人了。我变得冷静严肃。在那里,我的哲学思想,特别是政治观点,已初步形成。我从未将之抛弃,只在后来详细地加以充实。”

  经过四年最悲哀的岁月,希特勒终于没能成为艺术家。这是他的暂时的不幸,却将给人类带来更大的不幸,因为维也纳的流浪生活使他发生了很大变化,“在这个时期,我形成了一种世界观,一种人生哲学,日后成了我一切行动的巩固基础”。这是一种极度扩张自我和反人道违天理的哲学,是一种个人主义的,带有变态和疯狂的空想主义的世界观,在此支配下希特勒随着时势的潮流,一步一步地展开他的魔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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