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捉老鼠,各有高招。

  早几年前,项目上的土石方工程跟防护工程是分开来进行承包,但为了方便管理,后来防护工程都划到了土石方工程之内,这为土石方老板同时创造了更大的利益空间。孟之然做为工程科的科长,他最清楚什么工程赚钱,什么工程可以适当地偷工减料、弄虚作假。所以他第一想到了土方老板胡大新,想从胡大新手里弄点防护工程让陶阅明先干着,没想到这事胡大新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胡大新之所答应得这么快,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好好的自己手上的东西,被别人要去了,能心甘情愿吗?问题是胡大新不想为这么点小事情得罪了人家当科长的,想搞工程就不能因小失大,要有远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所以,胡大新能当上土石方工程老板,也不是仅凭运气,除了懂门道,还有就是不轻易得罪人,更要会搞关系,甚至利用关系。

  关系这东西,人人都懂,但光懂不行,还得会用、妙用,运用自如,恰到好处,关系的作用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做为工程老板,搞关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搞工程,搞工程又是为了搞钱。就好比你手里有一张银行卡,关系是银行卡的密码,你要是不知道密码,卡里有再多的钱,你也无法把它取出来,可想而知关系比银行卡更重要。关系更是一扇门,“门”打开,才能走上“道”。所以当老板第一要懂得“关系”的重要性,关系关系,也是门道。

  从胡大新的答应来看,孟之然想从他那弄点防护工程什么的是没多大问题的事。至于孟之然原本打算从胡大新手里把修便道的事弄过来,现在想想也只能是随口说说了,终究那是项目经理说了算的事,他孟之然还差的远,一个小科长是揽不到这种赚大钱的活,说明权利跟利益是分不开的,相辅相成,权利的大小决定利益的多少。

  既然大工程揽不到,就揽点小工程。

  可也别小看了小工程,小工程也有大作为,关键看老板手里的牌如何打,文章怎么做。譬如防护工程。防护工程是路基工程的附属工程,不是什么大工程,质量和技术要求都不是特别高,偷点工减点料也出不了多大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也成不了大问题,只要不出大问题,这工程上的小问题就等于没问题。因为钱可以掩盖小问题,关系可以忽略小问题。

  吃过中饭,胡大新就给孟之然打来电话,说是他们挖方段的路基边沟挖出来了,让孟之然安排人员先做,至于材料的问题,胡大新答应孟之然,挖方段的片石按外面的单价卖给孟之然,不用付现金,等完工后直接到项目部财务科结算,该付钱的付钱,该扣款的扣款。因此,解决好材料的问题,这事就变得顺利了。

  于是孟之然二话没说就把陶阅明找过来去工地看现场。陶阅明把他的那帮民工都叫了过来。陶阅明之前没搞过工程,很多工程上面的事不怎么懂,所以他把民工叫过来一起看现场,可以更好地摸清现场,掌握情况,了解难易,目的是这工程包下来,不能亏本,这搞工程跟做买卖其实都是一回事,了解行情才好进入市场。民工很多地方比包工头有经验,这是实践的结果,什么赚钱,什么亏本多少能看出些门道。陶阅明第一次当包工头,显然缺乏这种实践经验,要想不干亏本工程,就得亲自上阵,摸索经验。

  看了现场,孟之然让陶阅明把民工安排好,要是不下雨的话,第二天就可以着手开始动工。

  但陶阅明却感觉现场有点乱:“这乱七八糟的,动得了工吗?”

  孟之然回话:“我让挖土机再整整,收拾一下不就整齐了,搞防护就是这个样,你以为修人民大会堂,整整齐齐的。”

  陶阅明迟疑了一会,又看了看,倒也觉得没什么,乱就乱点,整整就不乱了。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现场再乱,可以收拾,关键是“套路”不能乱。也就是说,在开工之前,必须把现场监理员那边的关系搞好,搞好关系,也就搞活了搞工程的路子。因此,别看小小排水沟,其实也有大学问,虽然只是小工程,但各方面工作做到位了照样赚钱。这自然少不了偷工减料。偷工减料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点不怎么光明正大,不过真正理解透了,所谓偷工减料并不是什么偷鸡摸狗、弄虚作假,而是一门技巧。所以在工程上,偷工减料是门技术活,也是公开的秘密,更是老板赚钱的“法宝”。老板要想赚钱,就得偷工减料,不偷工减料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不能打通好工程老板跟监理处的人的关系,没有这些关系,工程就无法干下去,你工程搞的好,不如跟监理关系搞的好,石头硬,不如关系硬。但这得讲原则,偷工减料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工程质量,赚钱归赚钱,工程质量还是得有一定保障,人缺什么也不能缺良心,缺钱不可缺德。

  自古以来,人们都习惯把生意人称为“奸商”,把工程老板称为“黑心老板”,其实不然,生意人也好,工程老板也好,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更有自己的立身之本,而不是简单的所谓老奸巨猾和偷工减料,各行各业各有门道,门道乃学问,学问亦智慧,但无论门道还是学问,都得以道德为先,人性之上。

  为了搞好跟现场监理员的关系,因此开工的前一天晚上,孟之然给了陶阅明一个手机号码,让他去找分管防护工程的现场监理员马宾,给其送烟。在项目部摸爬滚打出身的孟之然比陶阅明更清楚这一点,求人办事,托人关照,少不了搞关系这一套,很多关系都是从送钱送烟开始的,搞好关系就好办事。

  真可谓打开一扇“门”,方能迎来一条“道”,门道之深奥,妙在其中。

  马宾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人,除了爱好吃喝玩乐,就是爱找老板麻烦。监理员找老板麻烦是理所当然,也是人之常情,更是职业所在。要是不找麻烦,工程质量没人监督,搞不好就会出问题,那监理的身份就失去了意义。再说,不找老板们一些麻烦,监理员就捞不到油水,得不到好处,赚不到外快。现在当监理员,工资并不高,所以油水得眀里暗里偷偷捞一捞。搞工程当老板,赚钱自有“门道”,当监理员捞油水也是有自有“门道”。这个“门道”就是找老板麻烦。老板最怕的就是监理员找麻烦,要想消除麻烦,老板们就得给监理员送钱送礼。现在小孩子上小学、老人家看病,都得找关系送礼开后门,何况搞工程这等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送钱送礼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知我知大家知,都是潜意识,最后慢慢的就变成了潜规则。

  所谓潜规则,就是人们私下建立并双方认可的一种暗里操作的行为。是指看不见的、明文没有规定的、约定俗成的、但是却又是广泛认同、实际起作用的、人们必须“遵循”的一种规则。这种在实际上得到遵从的规矩,背离了正义观念或者正式制度规定,侵犯了主流意识形态或正式制度所维护的利益,因此不得不以隐蔽的形式而存在。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利益。

  孟之然跟马宾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但要想搞工程赚钱,就得想办法对付,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陶阅明见过马宾,只是没直接打过交道,自然找马宾送烟的事,得孟之然出主意。

  下午下班的时候,孟之然让陶阅明去买了两条芙蓉王香烟,然后在项目部门口等着,并告诉陶阅明,要是没碰上马宾,再给马宾打电话。陶阅明按孟之然的指点,买了两条芙蓉王香烟去了项目部门口等马宾。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等到马宾,于是给马宾打电话。因为是在项目部的门口,所以陶阅明说话时声音有点小:“是马监理员吧,我是陶阅明,给你弄了两条烟,现在项目部门口,项目部人多,不方便给你送进去,得麻烦你亲自下来一趟。”

  马宾没有住在监理处。为了工作方便,现场监理员一般都住项目部,也好方便项目部的人跟监理员相互沟通,融洽工作感情。接到陶阅明的电话,马宾有些犹豫,因为之前没怎么听说过陶阅明这个人,既然不认识,自己心里对送礼的人没底,又怎么可以随便什么人给自己送礼就答应下来。便问:“哪个陶阅明,我怎么没听说过?”

  陶阅明想了想回话:“我是包工头陶阅明。”

  马宾还是没弄明白:“包工头?包工头干嘛找我送烟呢?”

  在一般情况下,给监理员送礼都是工程老板,为的是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的时候图个方便,包工头不一样,只包工不包材料,不存在什么偷工减料、弄虚作假,也就没多少必要跟监理员搞利益关系。马宾因此对陶阅明的这种送礼的举动很是疑惑。

  陶阅明有点急了,就直截了当,说:“马监理员,是这样,土方老板胡大新胡老板那边有一段路基边沟,说好让我过去做,所以在开工之前,先拜访拜访马监理员,还请马监理员多加关照。”

  其实马宾一接到有人找他送烟的电话,心里或多或少能猜出那么个一二三,十有八九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工程老板想找他图个方便,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包工头陶阅明却是个例外。

  所以马宾没有马上答应陶阅明,而是找借口说:“在忙着,有点不方便,你就先回去吧。”

  陶阅明自然不能回去,可也不能在项目部门口这样等着,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可也不好。想了想立马给孟科长打电话。孟之然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好办,但不好办也得办,要是监理员马宾这扇“门”不打开,这道“关”过不去,明天路基边沟开工的事就不可能顺利。思来想去,孟之然最后决定亲自出面去找马宾,终究项目部的跟监理员更好说话。

  孟之然去办公室填了一张“防护工程开工报告”,然后带着陶阅明手里的那两条烟,独自上了项目部宿舍楼三楼,直接去了马宾的宿舍。宿舍的门关着,但里面亮了灯,说明马宾在里面。

  孟之然顺手敲了敲门:“马监理员。”

  声音有点小。

  听见有人敲门,马宾没有马上开门,而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谁呀?”

  马宾之所以会有这种习惯性,是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们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找他,不是送礼,就是找他签字。

  孟之然马上答道:“项目部工程科的孟之然。”

  一听是项目部工程科的孟之然,马宾不紧不慢地起身去开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孟之然快步走了进去,然后顺手将门关了关,发现马宾并不在忙,而是在上网聊天。

  孟之然先把带过来的那两条烟放在马宾的电脑旁,之后递过去一支芙蓉王烟:“马监理员,有个开工报告得麻烦你签个字。”

  马宾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地接过烟:“便道不是没修通吗?材料进不去开什么工?”

  孟之然帮马宾把烟点上:“胡大新胡老板的挖方段路基边沟出来了,能开工了。”

  这时,马宾回过脸来,看了看那两条芙蓉王香烟,再看了一眼开工报告,明白孟之然所说的路基边沟,就是刚才那个自称包工头陶阅明的,在电话中所说的那一段,便说:“这不是刚才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想起来了,叫陶阅明的包工头准备做吗?”

  孟之然赶紧点头:“对,没错,是陶阅明,他之前给你打电话,你说不方便,所以让我来找你。”

  马宾并不知道孟之然跟陶阅明之间是何种关系,但关系肯定是有的,要不孟之然也不会亲自出面。既然有关系,那就多少会存在彼此利益,只是马宾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事,而是继续看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问孟之然:“胡老板胡大新这种天气填方,泥土含水量太高,那压实度能保证吗?”

  孟之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胡大新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说道:“这要看胡老板具体怎么操作了。”

  孟之然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告诉马宾,工程上的事,只要监理员不说什么,就没有问题,他项目部的也不会主动去管这事。可问题是胡大新在开工的时候并没有跟监理员打招呼,这让马宾有点不高兴。

  马宾于是掏出手机,想跟胡大新打电话,可拨了几次,最后还是挂了,原因是,马宾并不是管土石方的现场监理员,而是管防护工程现场监理员。俗话说一只老虎一座山,出了山,就是别人的地盘。马宾尽管不怎么高兴,可也不能拿胡大新怎么样,终究那不是他管的范围。马宾把手机放到桌上,然后对孟之然说:“这鬼天气,也开不了工,这开工报告我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孟之然不希望等来等去,说不定等到明天,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关键是陶阅明的那帮民工都在等着干活,要是等过来等过去,也不是办法,便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完了对马宾说:“明后两天不会下雨,都是晴天。”

  马宾有些漫不经心:“南方这天气,说变就变,天气预报也没报准过。”

  孟之然说:“天气预报说前两天会下雨,不真的下雨了?”

  而其实马宾却好像并不怎么关心天气的事:“天气不天气,这都老天爷的事,我本事再大也管不了老天爷,我是监理,只管监理的事,要开工也得让我去看看现场,总不能让你们再像胡大新一样瞎鸡巴乱搞。”

  等了等补充一句:“等明天我去看看现场,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让开工,不为难你吧?”

  孟之然心里却不踏实,马宾虽然说明天去看看现场,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开工,但工地上的事,在监理员的眼里是不可能没有问题的,鸡蛋里也能帮你挑出骨头,豆腐中也会帮你找出鱼刺,没问题也帮你找出问题来。这叫猫捉老鼠,各有高招。要想没有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搞通跟监理员的关系,只有搞好关系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什么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反之则统统都是问题。

  孟之然还真觉得马宾有点不好对付,虽口口声声说不为难,其实就是为难。不过马宾说的也不是特别过分,做为现场监理员,是必须看到现场,了解情况才能签这份开工报告,不能随随便便,因为签字是要负责任的。孟之然只好把开工报告从马宾的电脑桌上收了回来,等明天再说。不过孟之然还是有点迟疑,他担心到了明天,马宾又改变了这种主意,因此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孟之然对马宾说:“马监理员,明天的事先不说,晚上呢我请客,去按个摩什么的,也好明天有精神上工地看现场。”

  马宾一开始就在等孟之然的这句话,没想到孟之然最终还是说了。一说到按摩,马宾就来了精神,可也不能太过于流露。于是假装玩了一会电脑,伸了个懒腰,最后转过身来让孟之然给他点了一支烟,抽那么几口,然后吐着烟雾说:“我这身骨头还真有些不自在了。”

  孟之然见机会成熟,赶紧说道:“那今晚我这客请的真是时候。”

  马宾禁不住得意地笑道:“是时候,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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