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阴谋,玩阳谋,人人都有一手。

  便道不通,材料进不去,工地上差不多都停工了,这是很多小老板都不希望看到的事,因为一停工,民工干不了活,老板就得亏钱,遇到会亏钱的事,换成谁都不会高兴。大老板也许没那么在乎,亏点小钱,伤不了元气;小老板就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亏得一败涂地。就像是大海之中的船舶,大老板是大船,小老板是小船,大船可以抵风抵浪,小船一个波浪就会导致船体沉没。

  土方老板胡大新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当其他老板都停工等待便道拉通后,材料能进工地再开工,胡大新忙碌着安排挖土机和运土车从挖方段挖土运至填方段,场面干的是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看来,胡大新这老板大了就是不一样,更说明他跟项目经理丁成东的关系那可很不一般。因此很多老板对胡大新除了羡慕不已,也由衷地嫉妒。

  孟之然绕工地走了一圈,发现胡大新的工地还在忙碌着开工干活,便直接去了胡大新的工地现场。

  胡大新几乎不怎么上工地,而是把工程的事交给手下请的施工员老莫。像胡大新这样的老板,上不上工地都不影响赚钱,只要手下请的人得力,工程干的顺利,不出什么重大问题就行了,他只管跑关系,揽项目,然后去项目部找经理要钱。所以,孟之然想在工地上见到胡大新,是件很困难的事,孟之然也没想过要在工地上见到胡大新。

  见不到胡大新,孟之然自个儿去到正在施工的压土机旁。这时胡大新请的施工员老莫见孟科长过来,迎上前去一边递烟一边打招呼:“孟科长,这鬼天气把路弄得一片稀泥,车进不来,都让你走路上工地,用得着这么负责吗?”

  孟之然不以为然。看看自己满是稀泥的皮鞋,然后抬起头来看看施工员老莫:“刚下过雨,就填土,这压实度能达到要求吗?”

  施工员老莫知道孟科长的意思,就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瞧,挖土机,推土机,平整机,这么一大堆机械,都按月租来的,要是一个月下来不干上几天活,老板别说赚钱,不亏钱就万事大吉了,老板要是赚不到钱,拿什么给我们这些人发工资,总不会从自己娘肚子里抱孩子。”

  说起来当老板很风光,可除了风光却也不容易,手里养着好几十号人,要吃饭发工资,还有机械油耗等一大批开支,甚至上上下下搞关系都得讲钱,要是一天不干活,算下来损失可也不小。

  孟之然其实心里也明白,搞工程要想赚钱,第一时间上要抓紧;第二要想方设法偷工减料,弄虚作假,但也不能乱搞,偷工减料也得有技巧,弄虚作假也得讲门道,要是乱搞出了问题,谁也担当不起。于是问道:“这事现场监理员知道吗?”

  现场监理员是监督施工,不让老板偷工减料、弄虚作假,确保工程质量。但工程老板则得反过来,想尽办法搞点小动作,弄点歪名堂,为的是自己的经济利益更大化。因为这种关系,监理员跟老板就像是猫捉老鼠,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往往老板们就会利用监理员休假或者别的机会,抓紧时间偷偷搞点小花招。

  但千万不能忘了一句谚语:顺风而吼,音传千里;逆风拉尿,弄湿裤腿。

  施工员老莫抽上一口烟,吐了一连串烟圈:“都下了好几天雨,管我们这里的现场监理员回老家休假去了,也就没跟他打招呼。”

  孟之然立马一句:“那你这不是明摆乱搞吗?”

  一边说着,孟之然接着抬脚踩了踩刚填上去的土,感觉像是踩在海绵上,软绵绵的全是松土,又说:“老莫,你看看,这样能行吗,一踩全是松土稀泥,肯定会出问题。”

  施工员老莫也踩了踩:“出不了问题,我让压土机再压压。”

  孟之然是工程科的科长,跟工程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那些偷工减料的事一清二楚,说:“你就是压上十遍,也是松的,不起作用,你也不去瞧瞧,看看你们那便道修的什么样,一下雨就没有车能开过去,除非开坦克。”

  老莫也是心里有数,知道那些情况,可为了抢工程进度,也就顾不了那么多,说道:“谁搞工程不偷工减料?”

  搞工程偷工减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明摆也好,暗中也罢,人人都心里有数,也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孟之然说:“抢进度情有可原,但要偷工减料也不能老是这样瞎鸡巴乱搞,一点分寸没有,真搞出什么问题来谁负责呀?这得有个度,要适可而止,就是跑江湖也得有个规矩,就先停了吧。”

  听说要停工,施工员老莫有点不乐意,便走到一边去跟他的老板胡大新打电话。老莫不过是胡大新手下的一名施工员,很多事情都得去问自己的老板胡大新。平常就是现场监理也没让他停工过,一个项目部的工程科长要他停工,他觉得这事非同寻常。

  不一会儿,孟之然的手机响了,不用说,这电话一定是胡大新打过来的。

  电话里,胡大新不紧不慢地说道:“孟科长呀,你真是闲不住啊!这天气路上全是泥,没事跑工地上去,不如来我这玩玩扑克牌,喝杯小酒,多自在。”

  孟之然似乎有点不喜欢跟胡大新打交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胡大新每次在开工的时候,基本上不跟他工程科的人打招呼,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说明胡大新跟项目经理丁成东的关系相当过硬,胡大新就养成了这种不跟下面的人直接打招呼的习惯。但也不能不把工程科不当回事,终究签合同计量收方的事,都得通过工程科,要是真得罪了人家工程科的,事情也不那么好办,你一个工程老板,跟项目经理关系再硬,感情再好,人家当项目经理的总不能什么事都为你忙这忙那、顾前顾后。所以尽管工程上不打招呼,平常总得跟工程科的人客客气气,要搞的关系还得要搞,要讨好的话还是得说。

  孟之然知道胡大新那些“门道”,回话道:“胡老板是大老板,我只是个小科长,不上工地,也轮不到上你那玩牌喝酒。我看呀,胡老板还是让你们的民工先把工停了吧,等路基晒晒太阳,土干了再填,你要是这样一堆稀泥地填上去,出了问题,你还能自在吗?”

  胡大新听了也有种不爽,但明白就好,不能太得罪人家当科长的,面子上还是要就着人家。就说:“人都没太阳晒,哪还轮到土地爷晒太阳,我说科长啊,你这么让我停工,说不定明天又下雨,那我们这些老板还要不要吃饭啊?”

  孟之然理直气壮,马上一句:“要吃饭也不能出问题是吧?真出了问题,吃什么也吃不安稳。”

  其实孟之然也不是有意想找胡大新的麻烦,因为找胡大新的麻烦就是找项目经理丁成东的麻烦,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对着干。对于胡大新跟项目经理丁成东的关系,孟之然心里也很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关系与利益不再是什么秘密,而是你知我知大家知的所谓“钱规则”。人家管工程现场的监理员都不找胡大新麻烦,他一个项目部工程科的科长又怎么好去找胡大新的麻烦?因此,孟之然跑胡大新工地现场的真正目的,不是找胡大新麻烦,而是想通过这种手段,从胡大新的工程里弄点小项目,先把陶阅明手里的那帮民工安排好。要是民工不安排好,民工一走就很难再找回来,搞工程留得住民工才是留住了青山,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火,老板的财路才能越来越旺。

  所以孟之然想了想接着又说:“胡老板,我不是监理,不过就是工程科的一个小小科长,不能一句话让你停工就停工,但你也必须保证工程质量上不出什么问题。再者,咱项目部全路段都因便道的事停工了,你胡老板一个人却在开工赚钱,白花花的银子都进你一个人的口袋里,换成谁都会眼红。”

  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味,也就是这种带玩笑的意味,孟之然才可以毫不顾忌和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意图,真是左手阴谋,右手阳谋,耍了手段耍门道。看来这社会差不多人人都有一手。

  胡大新听后,感觉孟之然的话是话中有话,更有弦外之音,便直截了当地说:“晚上要是科长方便,我让手下的人给科长送两条烟过去,我赚钱,当然不能让科长吃亏。”

  孟之然却连忙摇头:“胡老板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犹豫片刻接着又说:“我下面有个包工头,叫陶阅明,手里有七八个民工,下雨没干活,胡老板要是可以的话,给安排点小工程,看怎么样?”

  显然,孟之然有点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胡大新顿时明白了,没想到孟之然的意图如此之深:“你说陶阅明呀,我认识。我说科长,这么点小事情,你早说不就完了。等下午,下午我就给你安排,以后呀,有什么小事情,科长可不要绕圈子,你就直说。”

  胡大新跟陶阅明之前认识。陶阅明刚来工地的时候,就在胡大新手里做事。但陶阅明认识孟之然后,孟之然从项目上弄点小工程让陶阅明做,陶阅明就不再在胡大新手里卖苦力,自己当上了小包工头,也算是自立门户。

  挂上电话,孟之然能感到胡大新在这件事上有那么一点不情愿,终究这是从他手里要工程,分他的利益,说什么也不会高兴。但对于胡大新这样的大老板,这点小工程,算不上什么。等于一棵挂满果实的果树,被人摘去一两颗果实,可以说微不足道、忽略不计。但对于孟之然和陶阅明来说,一颗果实也能让他们尝到甜头。因此孟之然在心里想了想,只要能从胡大新手里弄点事情出来,就算不能赚钱,起码也能让陶阅明对他有足够的信任感,更能留住民工,不禁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完了便立马给陶阅明打电话:“刚去了胡大新的工地,找胡大新谈了谈,想从他手里搞点小工程,他倒是答应了,问题应该不大。”

  接到孟之然的电话,陶阅明禁不住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

  孟之然又说:“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应该就是一些防护工程。”

  陶阅明回话:“小工程就小工程,只要能让我那帮民工有活干就行,再说那工程要是大了,我可干不来,就干点防护工程,赚点小钱。”

  孟之然思索片刻:“那行,等胡大新回电话,有消息了再联系你。”

  接完孟之然的电话,陶阅明兴奋地掏出一支芙蓉王来,自个儿点上,感觉很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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