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小韵在影楼里差不多聊到晚上十点。我抽完手头的烟，起身想回去。韩小韵说外面太冷，让我留下来睡沙发。我说我还是回去睡，因为我睡觉的时候习惯赤裸。韩小韵只好送我到影楼门口，她要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男人离开这里，然后会再回到这里。

　　走出影楼，外面的确有点冷，我用双手紧紧地裹住自己，一个人的拥抱却显得是这样无助。冬天的夜色苍凉而迷惘，我害怕自己走失在黑夜里，无法找到那张属于自己的床，便坐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准备上床睡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原以为是沙薇打来的，所以犹豫了很久才将电话接通。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林紫依的声音：

　　“南，还没睡吗？”

　　林紫依的声音让我有些意外，但绝不惊讶。因为她喜欢在深夜的时候，希望一个男人能够看见或听见她的寂寞。我说：

　　“嗯，还没睡。你呢？”

　　她漫不经心地回我的话：

　　“床很温暖，但睡不下去。”

　　我说：

　　“是不是你还在想白天的事？”

　　林紫依说：

　　“不知怎的，就是睡不下去。你现在有事吗？”

　　我看了看手表，迟疑了一会，然后回话：

　　“都快十一点了，谁还忙来忙去的，早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的？”

　　林紫依在电话那头“嘘”了一小声：“没事的话，我想让你帮我拍张照，行吗？”

　　我说：“是现在吗？”

　　“对，是现在。”

　　我几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太相信林紫依会突然想要在深夜的时候，让我为她拍照。

　　我说：“很急吗？要不等明天行吗？”

　　林紫依急了：“我想现在就拍，而且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拿到照片。”

　　我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紫依开始沉默不语。我怕她真的会出什么事，便只好答应下来：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影楼吗？”

　　林紫依好像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在电话那边不出声。我重复着说：

　　“我们现在就去影楼吗？”

　　等了很久，林紫依才说话：

　　“不，你坐出租车来我这里。我住下河街的老巷子里，我在左边的巷口等你。”

　　我猜林紫依今晚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我便带好相机，披了件外套，没多想坐出租车去了下河街。巷口太窄，车子开不进去，我提前下了车。借着淡淡的夜色，在左边的巷口我老远就望见了林紫依。她正一个人站在巷口的石级上等我。今晚她穿了一件网状紧身上衣和九分牛仔裤，头发披到了肩上，看上去很诱人。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我。她好像在跟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话。我朝林紫依走了过去，那个中年男子便胆怯地走开了。

　　我问林紫依：“你认识的人？”

　　林紫依见我出现在眼前，摇了摇头说：“一个混蛋。”接着骂了一句：“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是瞎了他的眼。”

　　我刹那间明白了那个中年男子为什么胆怯走开的原因。原来他把林紫依当“小姐”了。说真的，一个站在夜色里打扮得有些风骚的女人，确实会让那些喜欢寻花问柳的男人把她当“小姐”。因此我说：

　　“要是我不认识你，说不定我也会那么想的，谁叫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打扮成这个样子。”

　　林紫依并不介意我说的话，倒是笑了：

　　“那你装着不认识我不就行了，随你怎么想，那都是你的事，大不了挨我骂你一句混蛋。你们男人嘛，反正都混蛋。”

　　我说：“你也太把我们男人说脏了吧。看你高兴的样子，今晚不像是要我帮你拍照那么简单，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要不我才不来呢。”

　　林紫依说：“难道你要看着我哭不成？”

　　我说：“那倒不是。不过，这么晚了你不会只是为了拍照就把我叫了过来?”

　　林紫依说：“对，就这么简单。是不是你想得很复杂，脑袋里是不是还想着跟我上床做爱吧？”

　　我说：“你说话就不能文明点。”

　　林紫依说：“我才不知道什么叫文明，我只知道你们男人叫混蛋。怎么，你害怕？我觉得你好像不会。走吧，跟我去房间，等帮我拍完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

　　我不知道林紫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今晚我只是为了跟她上床做爱才来这里吗？我知道一个男人跟一个自己认识的单身女人上床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我的爱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欲望而变得悲凉。人活着也往往都是这样，不应该自我悲凉。所以我想，人啊，可为所欲为，但不可为欲所为。就实实在在的活着吧，为了爱还有被爱，生活将不再颓废与悲凉。想着这些，我唯一的念头是天亮。

　　跟着林紫依去了她的出租屋。她带我拐过一道弯，上了四楼。门好像没锁，轻轻用手一推，门就开了。这里跟我租住的房间差不多一样简单，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她的宠物狗“LOVE”躺在床上已经睡了。林紫依很小心地从床头摸出一包香烟，然后递给我一支：

　　“先抽支烟吧，灵感会来得快一些。”

　　我拆开烟盒弹出一支烟，林紫依用她的打火机帮我点了起来。

　　我问她：“你不抽烟，哪来的烟？”

　　“知道你要来，在外面买的，不可以吗？”林紫依一边跟我说话，一边爬到了床上。她脱去自己的外套和牛仔裤，还有挂在她身上的粉红色乳罩和米蓝色内裤，身体便肉感般整个地露了出来。如果此时躺在床上的是我所爱的女人，我知道我应该开始做些什么了。但我没有，我要面对的不过只是一种纯粹的赤裸，与爱无关，与欲望无关。

　　等我抽完一支烟，林紫依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坐在床上。我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丰乳与肥臀。见我站着无动于衷的样子，林紫依摆出一副放纵的姿势：“你快点行吗，这么冷的天，你就能忍心看着我挨冻？要是等我的激情过了，我可摆不出姿势来。”

　　我慢吞吞将相机从摄影包里拿出来：“一个敢于用赤裸面对男人的女人，就不敢面对人间冷暖吗？我看你就别装激情了。”

　　林紫依不屑一顾：“你说的那些我不懂，行了吧。”

　　房间里光线不是很好。林紫依让我帮换一个亮一点的灯泡，我说：“我喜欢的就是这种光线下的赤裸，怎么，你觉得这光线不够刺激吗？”

　　林紫依淡然一笑，换了个自己觉得很过瘾的姿势：“算了吧你。不跟你说了。”

　　我调整好相机，准备拍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说：“是不是又有老总找你拍广告了？”

　　林紫依不高兴地回我的话：“你以为我还那么傻，现在我才不愿意干那种事。”

　　“那你让我帮你拍照干嘛？”

　　“留给自己不可以吗？”

　　“那好，我拍了。”我将相机一端，便按下了快门。

　　林紫依不放心：“你拍好了没有？”

　　我说：“你要的又不是艺术，你只是想留下自己的赤裸，有必要那么讲究吗？”

　　林紫依哆嗦着，一头扎进了被窝，只露出个头来：“看把我冻得。好吧,我相信你的技术。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让你去洗相，干脆你给我把胶卷取下来，等我自己有时间了再去冲洗。现在照都拍好了，你想要做什么事，你就看着办吧。要是想跟我做爱呢，也该开始了，反正我就躺在床上。”

　　我将相机收起来，点了一支烟。现在我最希望的是赶快离开这里，而不是得到一个女人的温暖。我说：“你还是把你的温暖留给自己或你所爱的人吧，我看我该走了。”

　　“是因为你对我没兴趣，还是害怕？”林紫依将“LOVE”抱在胸口，说着一脚将棉被踢开，见我依然毫不动摇的样子，便嘲笑了我一句，“看来，你不但是一个混蛋，还是一个笨蛋。”

　　我吐着烟雾：“混蛋也好，笨蛋也好。谁让我是男人。你就不觉得自己也很笨吗？”

　　林紫依忽地坐了起来，不明白地看着我：“我怎么笨了？”

　　时间反正不早了，就是回去也睡不了多久，我干脆走到林紫依的床边：“要是我真的就这样上到你的床上，你就不觉得你是在跟一个男人上床？上床听起来多不好。不如在别的地方，比如沙发，这样，顶多说我们上了沙发。谁知道上沙发会做了些什么。”

　　林紫依禁不住笑了：“你不笨嘛。”

　　我说：“再笨的男人也会做爱是吧？”

　　这时，林紫依赤裸着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那好，我们睡地上。”

　　我顺手扔掉手里的烟头：“你以为我是说真的呀？算了吧，把内衣穿上，小心感冒。”

　　没想到林紫依从床上下来的时候，一把将我抱住，然后十分细腻地发出令我心跳的声音：“留下来好吗？就一个晚上。也许，这是我们第一个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晚上。其实你不会知道，对于一个女人，她想要的幸福有时很简单，她不需要得到什么，她只需要寂寞的时候可以抱着一个男人，抑或被男人拥抱。”林紫依的身躯霎那间火热地颤栗起来，她却使出浑身的力量，放出欲望的热能，诱惑和温暖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女人的放纵，还是一个女人的迷惘。我只能尽量压制着自己，决不让自己放纵或迷惘。在一个女人的胸口与自己的胸口之间，而我的双手触摸到了那股令我血液沸腾的温暖。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吻她的脸，然后问她：“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晚上？你要离开长沙吗？”

　　林紫依也开始吻我的脸。她是一个不喜欢闭着眼睛寻找快感的女人，她要亲眼看见快感的到来和结束。她并没有回答我。她只是在疯狂地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