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因为他苦苦等待了将近七十年的哥哥今天就要从台湾回来了。他的哥哥萧仁义先生昨天来电话说今天下午一点到市里的机场,叫我们做好接机准备。接到电话后,爷爷就激动不已,一整天坐立不安,整个人像注入了鸡血一般,精力旺盛无比。他昨晚是一宿未睡,今天一早,就早早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准备出发去机场接他的哥哥。他起床后见家里人个个没起床,就生起气来,气嚷嚷地大喊大叫开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人家整天寄钱回来给你们,你们用钱起了房子,买了车子,办起了公司,现在住好了,穿好了,就忘记人家了。人家出去几十年了才回一次家,你们却当作没事似的,现在还不起床来做准备。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听到骂声都耸着脑袋一个个起床,该杀鸡的杀鸡,该扫地的扫地。
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开车拉爷爷去机场接他哥哥,昨天既是陪他去理发,又是陪他去买新衣新鞋,被折腾了一天,感觉很困,不想起床,继续赖在床上想多睡一会。爷爷把家里其他人叫起来之后,没见我的影子,就扶着拐杖进来,掀开我的被子叫我快点起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七点多,说还早着呢,闭上眼睛,想再睡会儿。爷爷拿起拐杖在我屁股上用力抡了两下,还早什么早,你快点给我起床,时间不等人呀。我感觉屁股有点火辣辣的疼,不敢再睡,只好起床。刷洗之后,我马马虎虎吃了点早餐,就开车跟爷爷出发了。家里离市机场不远,也就八十多公里,按平时,顶多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可近期修路,经常堵车,时间难以预料。
今天的天气特好,阳光灿烂,如同爷爷的心情一般。爷爷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位上,嘴巴像打开阀门的龙头,开始了叽里呱啦地没完没了,你这大爷呀,让我等得好苦呀,快七十年了,为了等他,我是连死都不敢死呀,你不知道,一个想死都不能死的人有多苦呀。我的车子微微的巅了一下,待车子平稳之后,我笑了起来,说,我只听说想活不能活的人苦,没听说过想死不能死的人苦。爷爷摇了摇头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起他的哥哥:他十六岁就到城里的一个药店做伙计,到了十九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四四年的春天,他突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全家人都急疯了,你的老祖母那是日夜的哭呀,眼睛都快哭瞎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是到了那年的年底,我们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他说他参加国民党的部队打日本鬼子去了,我们个个都转悲为喜。我有点不解地问,他不是一九四九年才去的台湾吗?在大陆的几年中他就一次没回过家吗?爷爷又是唉的叹了一声,当兵的身不由已呀,他那能回家呢,抗战结束后,又是解放战争,再说了,当时也不像现在这样交通发达,想回就能回。我想想也是,只是附声说了句也是。爷爷有点自我安慰的样子,喃喃说道,他虽然不能回来,可还是经常给家里写信,不断地往家里寄钱,如果没有他寄回来的钱,我是读不起书的。我笑笑,打趣说,你真应该谢谢你这位大哥了,如果没有他,你今天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爷爷一脸自豪的样子说,可不是嘛,如果没有他,那有我们的今天呀,我们今天有这样的好日子,全托他的福。因为爷爷每次收到台湾寄回来的钱都会向村里人调侃说台风来了,于是我打趣说,幸好那一次次的台风刮来,要不我们家还不知道在贫穷中熬磨多久呢。爷爷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是呀,可后面的那一次次台风来得也不容易呀,一九四九年他跟随大部队到了台湾之后,就杳无音信,村里人都纷纷猜测,说他肯定是已经死了,可我们一家人不信,我们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这几十年中,我们从不放弃。可他们都等不及,一个个地走了。你曾祖父是在三年困难时期的时候给饿死的,临死前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千叮万嘱地对我说:仁德,你要替我活着,一定要等你哥哥仁义回来。我当时使劲点头,答应了父亲。到了文革的时候,你的曾祖母因为有个儿子参加过国民党被打成特务,活活地被折磨死了,临死前她也是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叫我要替她活着,等哥哥回来。你不知道,替人活着,是个啥滋味呀,四个字,苦不堪言。
路开始揺揺晃晃起来,我认真地开着车,只是用眼角轻轻地瞟了一眼满脸皱巴巴的爷爷,说道,他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回来呀?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回来见一面,真是太狠心了。爷爷淡淡地说,至于他不回来看父母,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时候大陆和台湾还没恢复联系,连信都通不了。直到一九八一年中共邮电部作出六项决定之后,我们才收到了一封他从台湾寄来的信,收到信的那一天,我有足足一个小时说不出话来,我拿着信,骑上自行车拿去给大姐看了,又拿去给二姐看。有了这次通信之后,他就不断地给我们家里寄钱,我们家里从此走上了富裕的大道,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批。我又是笑,调侃道,他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真得谢谢他。说完,我用眼角瞟了爷爷一眼,看他脸上是否又泛起得意之色,可爷爷脸上非但没有喜悦之色,相反的,却泛起一团忧愁,他说,尽管是这样,可有一件事,我是不能原谅他的,他以为给钱我们就是对我们好了,他根本没有顾及到我们兄弟姐妹的感情,到一九八七年十月,中共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拟定台胞出入境六条办法之后,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连夜给他写信,让他回来探亲。我当时以为,收到信之后,他肯定会立马回来和我们兄弟姐妹相聚。可是回信却出人意料的让我和两个姐姐失望。他回信说,他在台湾及国外都有很多生意,很忙分不开身,回不来。我们一天天地老了,真的想能在有生之年能跟他见上一面,后来我又给他去了几封信,叫他回来,他不是说准备去美国就是去加拿大或者是澳大利亚,他说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国外定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反正都是没有空。你的两个老姑婆,也是坚持着不肯死,一直想等着他回来,跟他见上最后一面,可是他就是不回,直到她两死去,也未能见上他一面。你两个老姑死前又把重任托给了我,让我替她们活着,等着他回来。他们倒是可以闭眼了,可我不能闭眼呀,我闭上了眼,能把任务托给谁呢?所以,我只能死皮赖脸地活着,等他回来呀。
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那么喜欢死,于是对他说,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死呢,活着多好呀。爷爷又是长长地唉了一声说,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我寂寞呀,我相伴多年的你奶奶去了,还有往日一起喝酒聊天,下棋的哥们也走了,我想下面总比这上面热闹,如果不是为了等哥哥回来,我也下去找他们去了。我说爷爷你真笨呀,你以为死了以后就真能在下面见到他们吗?死了就是死了,永远不会相见了的。爷爷瞪圆眼睛骂我,糊说!阴间跟我们阳间也是一样的嘛,怎么能见不着呢。我不想和爷爷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转换话题,问爷爷说,我们怎么连一张大爷的相片都没见过呢?爷爷唉了一声说,都说你大爷也是个迷信的人,他一直不回来,我们见不着他的人,也很想看看他的相片,写信叫他寄几张相片回来给大家看看,可他回信说,因为一个算命先生跟他说过,让他不要照相,如果照一次相会折寿一年的。我当然不想让他折寿,我还要等着他回来相聚呢,因此,之后再也不让他寄相片了。我有点好奇,问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爷爷脸上又泛起了自豪的笑容,说,他长相随我父亲,浓眉大眼,高高大大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以上,他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特制的。我哇了一声,说,那肯定是个靓仔了。爷爷笑着说,嗯,确实是个靓仔,别说在我们村,就是在我们县,估计也难找得出第二个像他这么靓仔的了。我真为有一个这么靓仔的大爷爷感到自豪,于是说,难怪他这么成功,估计他在台湾肯定是娶到一个富家女,要不白手起家怎么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呢。爷爷又瞪了我一眼,责怪道,你就别乱猜疑了,他回到家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问他这个问题,他可是个好面子的人。我嘿嘿地笑了两声,没再吭声,只是继续开车。车子越来越晃得厉害,再往前开一段路,车子就没法挪动了,前面堵了一排长长的车。爷爷很是着急,嘟嘟嚷嚷地骂起来,这车子怎么这么多呀,看来个个的钱都多得没地方放了,这可怎么好呀,再这么堵下去,就来不及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安慰爷爷说,不要急,现在还不到十点,还有时间,顶多堵半个小时就可通行了。
爷爷听了我的话,慢慢平静下来,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说起来。可这次说的不是他的哥哥,而是我们的姓。他一脸不快地说,阿恒呀,有个事情,我一直放不下,就是关于我们的姓氏。我从出生就一直用的是草席萧,可七十年代之后就用了小月肖,我觉得这是卖祖宗的事情,我找过派出所,要求把我们的姓改回来,可派出所的民警说,萧和肖都是一样的,他并拿出字典来查给我看,字典里确实有“萧亦作肖”的解释,可字典里的解释是错的!我觉得爷爷有点自以为是,因为他是小学老师,就总觉得自己很有文化,我只是敷衍他说,不会吧,字典也会错呀。爷爷叹息说,我说话是有证据的,再说了,我是个知识分子,我怎能不清楚呢,当年第二批简化字里确实有“萧亦作肖”的解释,可是后来这批简化字被取消了,所以“萧亦作肖”也就不存在了,萧还是原来的萧,而不是肖。我一听爷爷称他是知识分子,就觉得好笑,可又不敢笑,只是说,真有这么回事?没有这么儿戏吧!爷爷生气地说,怎么不是呢,何止是儿戏,简直就是胡闹,我前几天买了一本新出的第11版新华字典,问题更为严重的是,新字典里的肖,被单独作为姓的解释,连“萧亦作肖”的解释都没有了,自古以来,根本就没有“肖”这个姓,这样下去,我们不是卖了祖宗吗?现在我和台湾的哥哥明明就是亲兄弟,可一个姓肖,一个姓萧,这像话吗?再这样下去,以后的亲兄弟,就变成了陌生人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呀?其实我觉得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赚钱就行了,这世道,你有钱你就是老子,不管你姓狗姓猫,可我不敢跟爷爷这么说,我怕他敲碎我的脑袋,只是附和他,故作生气的样子说,这怎么行呢,两兄弟都不同姓了,以后我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的那些兄弟怎么回来认亲呀?那些搞汉字的人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听了我的话,爷爷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幸好还有你呀,我的好孙子呀,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姓从肖改回萧,要不,我死后躺在棺材里也睡不安稳的。
我一下子懵了,没想到爷爷会把这么重的责任落到我的肩上,我不敢答应,如果答应了,到时完成不了,我怕爷爷在棺材里面也饶不了我。好在这时路已经通了,我发动车子跟着前车一直向前开。在爷爷还没有开口之前,我就快速转换了话题,说,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到机场了,你也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哥哥了。爷爷似乎忘记了刚才重托我的事,擦了擦眼角,有点哽咽起来,快七十年了,不知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了。我又是打趣说,那还用说,肯定是英俊不减当年,威风凛凛的大富翁形像了。
到了市里,已经将近十二点了,离接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带爷爷到机场附近的一个饭店里去吃饭,进了饭店,我找了一个位置让爷爷坐下。里面的人多是年轻的,爷爷是岁数最大的一个,很多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爷爷虽然八十多岁了,可他耳朵还灵,眼睛也还好,他看到别人都在看他,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他们看到我肯定感到奇怪,这么老的人了怎么还不死,说实在的,再不死,我都不好意思再活了。说完,他又悻悻地骂起来,都是你大爷害的!我有点责怪的意味说,爷爷,你怎么又说这个了?大爷一会不是就回来了吗?爷爷还是难以释怀,继续唠叨,如果不是我写信跟他说,不回来见我一面,我死不瞑目的话,我想他还不肯回来呢,不过,现在好了,他这次总算回来了,和他见上一面,我就可以安心地闭眼了。我把菜单递到爷爷的面前,对他说,爷爷,点菜吧,点些好吃的,别老说这种丧气话了。爷爷没有接菜单,只是淡淡地说,我现在是有花生没牙齿了,吃龙肉都不觉得香,都说人活到八十岁,生和死没什么差别,这真是一点不假。我呵呵地笑了起来,对着爷爷说,看来你还活出哲理来了。爷爷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瞪着我说,别啰嗦了,快上菜,要不错过时间就麻烦了。我不敢怠慢,叫服务员快点上菜,上完菜后,爷爷又催我快点吃。
我刚吃完还没放碗,爷爷就催我去机场了。我不敢怠慢,只好拉着爷爷到了机场,我把车子放好之后,扶着他到等候室找个位置让他坐了下来。还没到一点,他就崔我到出口去接人了。为了让爷爷安心,我拿出写着“迎接萧仁义先生”的牌子站在出口处,等待着萧仁义先生的出来。
下午一点之后,旅客陆陆续续出来,我高高地举起牌子,希望那个高高大大,风度翩翩的萧仁义大老板向我走来。可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向我走来,我心里正在担扰着,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我的心忐忑不安起来。眼看着里面的人快出完了,还是没见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现。我很是失望,看着里面已经没有人出来了,我的手举得也有点酸了,正当我想放下牌子的时候,一个小个子,小眼睛,样子很是寒酸的老头慢慢向我走来。我没怎么留意看他,因为不用看,他也不会是我的大爷萧仁义先生,一米八多的个头,怎么老也不会矮到只有一米六多,大眼睛也不会小到只剩一条缝,就算这些是爷爷因为虚荣杜撰出来的,可他经常给我们家寄钱这个却是事实,从这个事情来看,他肯定是个大老板,不是大老板,他怎能有这么多钱往我们家里寄呢?一个大老板,怎么会这么寒酸呢?不可能的。我把牌子放下来,站在原地发呆。小老头向我靠近,怯怯地问,小伙子,你是来接我的吗?我不怀好意地盯着他那张写满沧桑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老头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谦卑地说,我叫萧仁义。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差点晕了过去,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大爷萧仁义呢,我心目中的萧仁义先生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呢?难道是爷爷把我给骗了?为了确定,我再次向他求证,你真的就是萧仁义先生?为了让我相信,小老头拿出护照给我看,说,是的,错不了。我很不客气地接过护照认真看起来,里面确确切切地写着姓名萧仁义。在事实面前,我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糟老头是我的大爷,可在心理上,我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骗我,你哥哥身材矮小就身材矮小,小眼睛就小眼睛嘛,说什么高高大大,浓眉大眼。我第一次觉得爷爷是一个虚荣的人。可我还是疑惑,一个大老板怎么会显得这么寒碜?难道是故意装出来的?我认真地看了一下他的双手,瘦瘦的,皱皱的,黑黑的,长满了老茧,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穷人。我的头有点微微的疼,我不想再想了,只是接过萧仁义先生手中的行李,扶着他到等候室里找爷爷去。
爷爷在等候室里坐得有点不耐烦了,就站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老长,眼睛不时向大门口张望。我们从侧门进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丝毫没有觉察。我用手拍了拍爷爷的肩膀,轻声说,爷爷,大爷来了。听到我的声音,爷爷猛地转过头来,刷的一下把目光落在他哥哥萧仁义先生身上。我想他肯定会猛的扑到他哥哥身上抱头痛哭上一会儿的,可是没想到,他只是愣愣地站着不动,只是死死地瞪着萧仁义先生。我正觉得奇怪,只见爷爷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让我很意外的话来,你不是我的哥哥萧仁义。小老头很平静地说,我确实不是你的哥哥萧仁义。爷爷的眼泪从两边的眼角流了下来,他抓住小老头的手问,我的哥哥仁义呢?他在哪里?小老头还是平静地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仁义在哪里。爷爷拿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看着小老头说,仁义到底在哪里?你快点带我去看他吧!小老头说,好的,你跟我来吧。说着,他拉着爷爷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上了车后,我在小老头的指点下握着方向盘,行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在一个山坡脚下,小老头让我把车子停了下来。我扶着爷爷下了车,旁边长着很多松树,不远处是一座座建得很漂亮的坟墓,我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扑嗵扑嗵地跳起来。爷爷一下车就四处张望,一副很茫然的样子。小老头拉着他的手,慢慢向那一排排坟墓走去。爷爷有点懵懵懂懂的,一直跟着小老头走。走到坟墓丛中,小老头在一座修建得特别豪华的坟前停了下来,指着那座坟墓对爷爷说,仁义就在这里。我定睛一看,只见坟墓上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恩人萧仁义”。我以为爷爷看到这里会嚎啕大哭,可没想到,他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只是问了一句,仁义在这里躺了多久了。小个子老头说,快三十年了。爷爷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小老头说,一九四四年。爷爷又问,以前那些信和钱全都是你寄的?小老头嗯地应了一声,扶着爷爷在坟墓前的水泥地上坐了下来,慢慢地讲起了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他说,我的真名叫杨忠孝,七十多年前,我和仁义都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家药店里做伙计,我们关系很好,无话不谈,我当时的情况很糟糕,父亲被日本人打死了,母亲又得了重病,为了给母亲治病,我跟黑帮借了高利贷,可母亲的病还是不好,最后还是撒手西去了。我成了孤儿,仁义像我的长兄一样照顾我,帮助我。黑帮的人经常提着刀追我还债,一次在街上遇到黑帮追着逼债,因为没钱给,打手就拿刀砍我,刚好遇上出来办事的仁义兄,仁义兄为了救我,被黑帮乱刀砍死,临死前,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要替我活着。我把仁义兄埋了之后,连夜逃跑,投奔了国民党队伍打鬼子去了,从此,用萧仁义的名字替他活了下去。到1988年可以回大陆的时候,我就回来帮仁义兄翻了身,买了一块好墓地,把他安葬好。
爷爷听完杨忠孝先生讲述完之后,开口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寄相片,迟迟不肯回来与我们相见了。杨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悠悠地说,是呀,可现在不得不回来了结此事,要不,你我都闭不上眼睛呀。爷爷问,你了结此事之后,是回台湾还是去国外跟儿子呢?杨忠孝先生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只是淡淡地说,我那来的儿子呀,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信上写的全是搪塞你的谎话,因为没文化,退伍回来后一直是干苦力活,好不容易才买了一间房子,这次回来,我已经把它卖了,我准备在这里买块墓地,和仁义兄作伴。爷爷的眼里闪出一些泪光,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替别人活了一辈子,真不容易呀。说完,他看着我说,阿恒呀,你以后要把杨先生当你作的大爷来侍候,要为他养老送终。我嗯嗯地应着,使劲地点头。杨老先生一脸歉意地对爷爷说,对不起,萧先生,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
爷爷打断他说,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知道哥哥在这里就好了,我也可以安心地闭眼了。爷爷说完,一脸的释然,慢慢站起身,朝着家里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夕阳斜斜地照着,爷爷的身影越拉越长……
于2011年9月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已好评!记得来给我的作品点好评哦
世事无常,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