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日夜书》是本写知青的书?是或不是,这书确是写了一群知青。

  知青年代过去已四十年,该写的,都已写得差不多,再动笔,文字依然停在当年的苦难,除非作者有加倍地、匠心独具地、制造超强效果的能力,否则,作品价值将会大大降低。韩少功太清楚这一点。他笔下的知青生活,多了玩笑,多了幽默,读来轻松了,愉快了;而另一点更重要,他将视线、用心寄放在了这群人的整体“人生”,不仅写了他们的过去,更多写了他们的现在。

  那么,知青生活是否真随时间流逝,发生变化,幸存的,仅只轻松愉快玩笑呢?完全不是。

  看下面这段——

  记忆中的堤坝如何变得这样短、这样窄?湖面怎么变得这么小......

  是不是我记错了?

  记忆中的白马湖就是山坡上的两排土平房,总是以空寂无人的面目抵达梦境。记忆中的白马湖烟波浩渺,纵目无际。月亮升起来的那一刻,满湖闪烁的鳞行光斑,如千万朵金色火焰燃烧和翻腾,融化天地间一切思绪,给每一个人的睡梦注入辉煌。有风声,有浪声,有桨声,有鱼跃声,有偶

  尔飘过的口琴声......

  —— 口琴声,一个时代、一段生活、一群人的独特记忆。

  这是作者偶尔为之的一段景色描写。一般而言,小说中的景色描写,极易被忽视,尤其易被老辣的读者所忽视,但这一段,却意外地动人。这段描写,是注入了深情的,是个浓缩的浸透深情的画面。画面的宁静中,有诗意,有优美,有深深、沉沉、亲切而温暖的忧伤,让人思念,让人眼眶湿润,想伸出臂去,将之揽入怀中。

  那样的白马湖到哪里去了?

  当年我们举着火把去偷袭野鸭的白马湖到哪里去了?当年我们放船去挖菱角的白马湖到哪里去了?当年我们草绳束腰破衫蒙头去砍伐芦苇的白马湖到哪里去了?当年我一个人累到在湖州中以致呼呼一直睡到天明没有任何人察觉的白马湖到哪里去了?......

  记忆,在思念中、梦幻中,触摸逝去的生命。

  过去的都已过去,可过去了的,为何总那么清晰而凝重地滞留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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