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凤儿请来了救兵

  “安节,你当父亲了……”她刚喊出口又禁声了,如果父亲知道孩子是谁的,他不把钓鱼城抄了才怪!可是,父亲虽然疼女儿,不是一直遗憾她不是男孩吗?我的肚子争气,这不给他生了一个?!虽隔一辈,也是血脉相承啊,他会高兴的。

  “爹爹,你有小外孙了——” 青苗的喊声压倒了孩子的啼哭声,终于唤醒了黎明,朦胧天光中,她看见四周躺着的都是尸体。

  她忽然清醒了,想起半夜发生的事。

  那时,她睡不着,正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越来越大,怎么掩饰?父亲发现怎么办?突然外面响起咚咚敲门声,只有父亲敢这样来半夜敲门,不得了!她扯起被子盖住身子,对门外喊:“睡觉了,有话明天说!”

  是父亲,声音发抖:“青苗,敌人杀来了,快进山洞!千万别出来……”

  她不信,也不怕,翻身脸朝里,凤儿一把掀了被子:“你爸的话也不听?”

  “怕死你滚洞里去!”青苗又将被子扯过来,“谁要敢杀进来,老子做了他!”

  “马寨主从没这样惊慌过,情况一定紧急。”凤儿又劝小姐,“就是你能抵挡敌人,孩子怎么办?”

  “死了才好,免得挺个大肚子不敢见人!“

  丫环比主子懂事:“娃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安节将军的种!“

  青苗更生气了,翻身坐起道:“他个鬼东西,把累赘种给我了,他妈的到快活!”

  “他哪晓得你怀孕了?”

  “他不晓得你晓得,你就知道让老子装病,叫你去找他,几个月都没找到,没用的奴才!”青苗边说边下了地。

  拉开门,一道闪电劈来,炸雷跟着响起,门板摇晃了,跟着大雨倾盆,哗啦啦如天河决口。凤儿顶着大风关上门,推开橱子,拉手一抄,架起小姐两支胳膊,反背着她进了橱柜后的小门。

  里面,过去是青苗母亲的佛堂,供桌上有她的牌位,下面是个地洞,洞里是山寨的珍藏。放好橱柜,关了洞门,连风雨声也听不见,两人累了,在一堆绫缎上躺倒。

  父亲怎么总不来?青苗肚子渐渐疼了,推凤儿起来,要她出洞看看。青苗等得火上起火星了,凤儿还没回来,她火冒三丈,捂住肚子出了房间。风停了,雨止了,伸手不见五指,院子里漆黑一团,静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她的心揪成一团,天天在肚子里踢打的孩子,莫非被吓着了?怎么一动不动?

  走出院子,心中一沉:城楼上没有一点亮光,火把灯笼从来彻夜通明的,也被大雨浇灭了吗?即使都追赶敌人去了,也该留人把守啊,老头子糊涂了?!肚子疼痛加巨,她发起小姐脾气来:“人死光了吗?喘气的出来一个!”

  一片死寂,只有心跳如鼓。她慌了,顺着城堞摸过去,被人绊倒,跌在地上,孩子像在肚子里翻跟头,掏肝摘心地折腾,她疼得要打滚。强忍着疼痛摸去,是具尸体,没头,尸身胸脯没毛。她再往前爬,在冷冰冰的肉身上爬过,身上湿漉了,是沾的泥水还是鲜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冷,彻骨之寒,冻僵了四肢,冷得爬动的力量也没了,可是,要找父亲,她忘了恐惧,忘了疼痛……

  终于,摸到一把浓密的大胡子,是父亲的头!冷如岩石,还长在脖子上,她有了希望,喊叫着爹爹,伸手扶他,身子下半截空的!只有一堆软绵绵、烂乎乎的东西,青苗毛发竖立,一股凉气从丹田上升,直冲天灵盖。她不敢哭,怕又一次昏过去,想把父亲的五脏六腑都装进腔子里去,可是肠子滑溜溜的,抓不住,装进去又滑出来……

  忙乱中,天渐渐亮了,终于看见死去的父亲:四方的腮帮子,显现出铁的棱角,兜腮胡子根根乍立,簇拥着大张的嘴,是继续喊着杀声,还是在呼唤唯一的女儿?那双死不暝目的眼睛更可怕———眼球突出,眼白充血,是不是临死还想见青苗一面?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不是他不想见,是女儿不敢见他,是女儿不愿见他。这,都因为怀上了孩子啊!

  头脑仿佛炸开,腹部一阵绞痛,眼前金星四射:“爹爹——”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后,昏死过去。

  青苗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生的欣喜,死的悲痛,如苦辣酸甜的怪味豆,嚼不烂、吞不下、吐不出。她抱着孩子,跪在父亲身边哭诉:“爹爹啊,女儿不孝,背着你怀了孩子。莫怪我,你不是总恨没儿子吗?现在有孙子了……将来,我让他给你报仇!孩子小,他的父亲不小了,是钓鱼城里的小将,要不给你报仇,我就劈了他!……”

  天越来越亮,她越来越冷,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低头一看,小肚子中间拖着根长长的肉带子,下面一团什么皮,她抽出短剑,把脐带割断,连同短剑放地上,解开外裙,裹住孩子,再看父亲,两截身子血肉模糊、双目圆睁,张着大嘴,似乎对她高喊着:“还不快带着娃娃走!”

  马青苗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爹——”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雨刚过,天已大亮,敌人大胜,都在营房睡觉。

  凤儿顺着山脚绕了半圈,爬上山坡,来到新东门前,不敢呼喊,捡起石头猛砸铁门,见有值日士兵探头下望,这才喊:“官人——叛军进马家寨了——”

  安节正当值,听说马家寨失守,大惊,那可是没有宋军的前哨啊!跑至跺口往下看,大吃一惊:“马家寨?你们小姐呢?”

  凤儿留了个心眼,说:“我是她丫鬟凤儿,再不去,她两条命都没了!”

  怎么她有两条命?安节没来得及细想,擅自作主,召集一队士兵,开了城门,又给凤儿一匹马:“快,带路,去马家寨!”

  血腥味越来越近,顺着血路进门,担心踩着尸体,他们只有下马前进。一道阳光已经射进城洞,正照着石墙上三行赭红发黑的字,每个字比巴掌还大:

  “今晨平了马家寨,明日攻克钓鱼城!汪德臣”

  地下,扔着一团沾血的衣服,分明是那家伙蘸着人血写字的“笔”!

  “狗日的——”凤儿骂了一声,问安节:“小将军,姓汪的什么人?”

  “蒙古大汗的先锋元帅,一条狗!”安节咬牙切齿,“他一家都死心踏为虎作伥,入川占领了大获、水门、运山、青居、大粱……所占之处,都要留下他血写的名字,好向他的主子邀功请赏……”

  “小将军,宰了他呀!”凤儿哭叫着说。

  “只怕我们来迟了!”安节叹息道,命令手下人驻守寨子,四处搜寻,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他穿过城门边的死人堆,跟着凤儿上下寻找青苗,最后上了城楼,如登上人类最后的祭台——铺满的尸体像是陈列的牺牲品,身经百战的小将军,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他最关心的人儿却不见了,凤儿也边喊边找:“小姐——小姐——”

  “青苗——青苗——”两人一漫山遍野地找着。

  “这里,这里!”凤儿突然大叫起来。

  以为找到青苗了,安节冲过去,看见个被腰斩的大胡子男人:袒露的胸脯下被拦腰砍成两半了,破碎的内脏涌出肉体,又被大雨冲洗得一干二净,白是白,红是红,像一堆杂碎。这个过去专与宋军作对,后来专与蒙军为敌的人,自己尽管没见过,但马寨主名声早已威镇四野。

  “他……是青苗爹爹……”凤儿怯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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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作《张一一的诗集》以及往日的拙作《世上没有紫菱花》望文友能前往阅读。


  • 这段时间一直再看这篇小说,有时看到深夜。仿佛自己亲眼所见,那场景,那语气让我回味无穷。有时我在想作者多么得了不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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