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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全亮了。一切就变得热闹起来。嘈杂声中醒来的吴女,一跃而起。她看看四周,房间里除林娃还在酣睡外,吴文广已不在床上,她扶着门框,阳光下的瓦屋顶上流水似熔化着一层黄金,闪闪发光。胡同里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和小贩们拉着装有各式各样货物的板车在狭窄的青石板铺成的胡同里“嘎吱嘎吱”声,汇集成一支清晨交响曲,吿诉人们,新一天工作开始了。
吴女怔怔地在门口站了很久,她知道丈夫挑着货郎担已经出门了。胡同是一个‘z’ 字形,从自家门口往左右两边胡同延伸, 右端通往城外, 左端通往城内, 从家门口往左方向走到第一个转弯处是笔直的, 第二转弯开始走不了多远又转一大弯, 从第二转弯的出口又是笔直的, 一眼能望穿, 前头便是城南的菜市场, 菜市场很热闹, 熙熙攘攘的, 吴女常去菜市买点瘦肉和蔬菜, 经常在这条胡同里行走, 丈夫挑担是走右方向那条胡同的, 吴女很少走的, 也没有必要, 去城外做什么? 今天她看着往右方向走的那条胡同, 心里头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左右着自己, 她的眼睛有些发潮,她心疼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想起了点什么?她感到有点对不住丈夫,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么一大家子的生活, 真是难为他了, 她又一想:只有把家里的生活安排好, 把家里收拾干净, 照顾好大舅和孩子, 不用丈夫再操心家里的一切事务, 让他安心做他喜欢做的事, 看他喜欢看的书, 自己尽量腾出时间来关心他、爱护他, 让他能早日实现他的理想, 写出厚厚的一本学问书来。吴女这样想着,决定先去报社找夏虹, 帮丈夫再借一些民俗类的书籍, 顺便把以往借的书退了,然后再去菜市买点瘦猪肉和蔬菜。大舅的身子很虚弱,他的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 只能这样拖下去,慢慢疗养。
吴女梳洗停当, 就走进厨房熬一点稀饭,放了一些瘦猪肉沫,熬好了,见林娃未醒来,就走出房门,来到隔壁大舅的卧室门口(大舅将药铺改成他的卧室),看见大舅坐在窗户旁-张躺椅上,默默沉思。大舅卧室简单,-张床,靠墙角立着一只衣柜,舅母的一张相片嵌在墙上的一个精致的镜框里,舅母的几件首饰和其他一些物品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里。吴女站在大舅身后,柔软的手指给大舅按摩。大舅被病魔折磨得脸色焦黄,眼圈发黑,人显得越发苍老,五十多岁的大舅显然像一个七十多岁枯瘦的老人,窄窄的鼻子,像刀刃,脸上的肉像被刀刮去了似的,只留下现出白色的牙齿和两只眼睛。吴女不敢正面去端详大舅那张恐怖的尊容,舅母的意外身亡,大舅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每天只吃两三口饭菜,吴女特意上菜市买回一些瘦猪肉煮汤给大舅吃,大舅有时喝一点,有时不肯喝,只吃一点素菜。吴女说:“大舅,你是医生,你是知道的,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光吃素不行的,吃几口吧。”大舅吃不下去,他摇摇头又放下碗。说:“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这不是药石和饮食所能控制住的, 你就不要为我太劳心了。”
早上,吴女给大舅熬了一点稀饭,放了一些稠稠的瘦猪肉沫,大舅端着碗却不动筷,看了很久,才勉强地吃了下去,吴女看着大舅吃了,显得很高兴,不由地笑了一下说:“大舅真是好样的,上午我去夏虹处还书,你就不要出去了,等我回来。”大舅说:“你去吧,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好好的,一时半刻没事的,你放心做自己的事。”大舅吃了饭,搬出一根朩椅坐在门口的阳光下晒太阳,吴女用怀袋装着林娃,好比袋鼠一样,挺着胸出了门。阳光在小胡同里只能照半院子的光线,靠近里边的一天也享受不了阳光的恩泽,看见温煦的阳光就像看到久违的亲人,胡同里搬出小凳子坐在门口向阳的地方晒太阳的老太太和老爷子不少,连小孩子也在暖和的大门外的胡同里尽情地玩耍,这一切并不能给吴女带来明朗化的好心情,她走在这曲折的胡同,踏着靑色的石板路,总感觉不舒服,有些阴森和恐惧,她想起舅妈的死,想起舅妈死在这七拐八歪的地方,心里有点讨厌胡同了,舅妈倘若没有这意外,大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就没有这么重的精神压力,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想着想着,走了一个弯,紧步赶着走下一个弯,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了,不再有阴森和恐惧的感觉,她的思想里突然融入了一丝阳光的光亮,是丈夫的爱,丈夫无私的献出,还是其他什么,她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她就不想。勉勉强强的想,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不想就不想,她把脚跟用力踮了一下,差点把怀里睡觉的林娃弄醒。她想起丈夫,脚步不由地加快了。胡同里的院落全部围着围墙,大门统一对着胡同,门窗颜色一致,草绿色的大门,浅黄色的窗户门楣,瓦蓝色旳围墙。胡同大多住的是一些生意人,很少有人在家,地地道道的老户没有几家,富裕的人家都搬到繁华的县中心去了,胡同里少了富绅和房东,胡同狭窄,是统一的公巷,全是青石块铺的,长年累月,无人管理维修,已经不成样子了,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碰上落雨天,自然有很多骂街的,怨天的,都无济于事,只能让其烂下去,路好路烂和吴女没有关系,她已经习惯了。她很快来到报社,和守门的大爷打了一个招呼,大爷认识她说:“找夏主编吧,今天你算来对了,要是过几天,你就碰不上了。”吴女说:“他要去哪里?”大爷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二楼的主编室说:“他正在上面,你上去吧。”吴女敲了一下主编室的门,听到一声“进来” ,便推开门进去,夏虹和旁边的唐志胜同时站起来,两人异口同声说:“大姐来了。”夏虹马上搬出朩椅叫吴女坐。吴女没有坐下笑了说:“这么巧。”夏虹说:“志胜是来接我手的,以后县报由他主编,大哥的文稿你直接交给他。”吴女说:“你要去哪里呢?”唐志胜说:“县教育局任命表哥为云峰山区督学。”吴女说:“好啊,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去送你,顺便给我母亲捎点东西,我好久没回去了。”夏虹说:“要捎什么东西,你准备好,我上你家来拿,大舅身体好吗?”吴女叹了口气说:“还是老样子。”唐志胜说:“坐着说话,别老站着,又不是外人,林娃夜晚还闹吗?”吴女坐下把书交给夏虹说:“很听话的。”唐志胜‘哦’ 一声说:“对了,大姐,我先给你打个招呼,本来忙完这段工作,再去你家看望大舅,拜访大哥大姐的,我就大哥的文才向县政府请示了,准备给大哥在报社找一个位置,你给大哥吹吹风,到时候请他出山请不动呢。”吴女一听高兴地说:“这是一件大喜事,全靠两表弟帮忙,我和文广不会忘记的,你大哥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高兴,请他来还有不来的道理,这是天掉馅饼的好事情,一个小学文化的人能和你们这些高才生坐在一起,毎天都会乐死他了。”吴女说着,夏虹和唐志胜两表弟只是笑,吴女说着说着不好意思起来,又说:“给两表弟见笑了,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大舅一个人在家,我还得去菜市场买菜,得赶紧回去,不打忧你们的工作了。”夏虹找出几本新来的图书交给吴女说:“我们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吴女接过书,告辞走出主编室,心情好比这晴朗的天空,晴空万里。她匆匆忙忙,脚就像按装了轮盘一样,走得轻松。她走进菜市,挑选了一些刚上市的调羹白,这是大舅最爱吃的一种蔬菜, 吴女看到这种菜,自然想起了大舅曾和她说:“这种菜, 营养丰富,只需放少量的油,半干半水煮,汤呈乳白色,稍加些姜末,香甜可口,茎如调匙形状,窄而厚,肉团团的,颇有爵头,能爵出丝丝甜味来; 叶翠绿, 平滑而细嫩, 十分爽口, 好吃。”吴女很高兴, 买到了大舅和丈夫都爱吃的调羹白。心情越发好起来, 她对调羹白也是有感情, 她记得第一次吃调羹白,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家的菜园子里包心大白菜眨眼之间全变成了调羹白。第二天, 她把梦里的事情告诉大舅, 大舅听了哈哈大笑说:“家里菜园子太小, 种不了那么多菜的, 小傻瓜。”后来菜园子里一直没有种上这种菜, 只能上菜市场购买。吴女记住了这种菜。
不错,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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