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大艺术家

  

  一, 裸体水底表演艺术家

  第一天想她头发。她头发长,乌黑,柔软,随水弯曲。第二天想她粉红耳垂,上面的那粒白珍珠。第三天想她,长腿,脚踝,凉鞋。

  第四天上班,可以看见她。

  她整天在池子里,游来游去。隔着一层玻璃,她就不会害羞。没有观众的时候,她匍匐在那丛紫珊瑚,双手枕着下巴。

  全身赤裸的暴露在灯光下。灯光在水中变形,格外绚丽。身体和水草束缚于表演,没有打开自我。

  一天最后的时间,裸体水底表演艺术家,临近下班。她游出水面。在水面之下,她受制于观众的美学观念,更像是音符。

  当她坐在岸边,氧气管道,冒着气泡。清洁工人,捞出水中浮沫。有人不经意地关上笼子。

  我没有勇气和她说话,只好等待漫长的三天之后,再一次,配合她的出场。

  2,前一秒守候师

  必须预留一个起点,比如早晨七点。阿张先生开始工作。他喝过牛奶,吃了一枚煮鸡蛋。四块咸趣饼干——一些碎末在他黑色西裤上。关于时间的工作,必须要黑色裤子,才显得正式。至于饼干,营养师告诉他,尽量少吃。

  以碳水为主:比如面条。

  他想要通过肌肉纤维思考。

  但偏头痛医头给他吃了药之后,就犯上了偏头痛。

  那天下班他去了诊所。医生们都在院子里,看一些蜻蜓。因为啤酒快要过期了。

  他只能选择饼干,把碎屑落在裤子上面。

  七点伊始,他打开怀表。

  第一秒属于范畴之外,第二秒在工作之内,被捕捉。被抓的牢牢。

  第三秒的目的是抓住第二秒。以此类推。

  直至太阳落下。一天结束。如果顺利,他抓住了第一秒。他就成功的停留在第一秒。

  正确的方式是静止。

  也就是说,如果他认真的工作。自己就被时间抹去了。

  3,悲伤测定员

  他工作地点是葬礼现场或婚礼仪式。颜色是深蓝。道具是雨伞。咒语是雨滴。泥泞的墓园,一群面如死灰的中年人,从他划定的圆圈穿过。另一天,交换过戒指的新婚夫妇,在他的牵引下,跨过火堆。

  以此测定每个人的悲伤指数。

  如果他没有表情,对方应该也在掩饰。对于任何一个遭遇死亡的人来说,葬礼已经近乎愉悦了。一群掩饰着无聊的中年人,在墓碑面前勾勒一个表情。在皱纹的缝隙中,真实或者虚伪,只是一种额外需求。

  拿铁锹的人,也拿过酬谢的烟。因此格外无情。挖呀挖啊。好像泥泞中埋藏着他解放的钥匙。黑色棺木在一公里之外。

  他等在树下。因为他习惯了雨水,作为一种背景,更容易配合他的工作:恩赐。

  而把新娘双手交出的时候,雷同于棺木触碰泥土。工人手中的烟雾在雨天格外浓稠。准确与否,和他无关。

  完成他的工作之后,酒店打烊之前。他从自己画出的圆圈中穿过,点了一瓶啤酒,一盆花蛤。测定平凡生活背后的险情:葬礼或是婚礼现场,均无人意识到:某种事情,正在发生。

  4,造梦师

  造梦师从中世纪开始流行,在奈良某三层庙宇墙壁上,有记载。

  造梦师一午是孤儿,被米店夫妇收养。十六岁那年,留学日本。一去复返。

  十多年后,米店夫妇均已离世。一午才出现于X市。米店改成了移动营业大厅。

  一午在夜市摆摊为生。

  他的左边是烧烤,右边是锅贴。他夹在中间,拿出一匝宣纸,磨墨,画梦。

  问顾客第一个问题:想梦多久。

  现实世界,时间无法更改,但梦中时间却可设定。

  大多数人,用十秒钟,梦一生的时间。

  他让对方坐下。对方坐下。他让对方闭上眼睛。对方微笑,闭上。

  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到蹒跚学步,读书识字,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儿孙满堂。梦者一生早被设定。

  直至某夜,他刚入眠,有人拿笔,粘水,画他眼睛,临摹一样,叫他:时间已到,先生。

  梦者脑中恍惚闪过漫长的几十年,眼中越来越亮。一个年轻人,拿灯,射着他的眼睛。

  梦者看表,刚好过了十秒。按时间收费的话,他付出了十五金叶。

  至于是否值得,那要看如何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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