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茄不甜

  我们学校西北角有一块小地,那是住在我们学校里的一位杂工叔叔用来自己种菜吃的。我上体育课时总是乱跑,一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满学校的逛,于是火眼金睛的我看到了这一块风水宝地。城市里长大的我常常少见多怪,认为自己种菜自己吃是多么幸福的事,这样无知的我自然而然地对这块地产生了邪念。

  “我们跟那个叔叔说说,让我们在这里种小番茄怎么样?”我把林家怡从六楼的教室强制请到了这块风水宝地前,两个人蹲在这块小地面前,我扭过头问她。

  她起身要走:“你去。”

  我被她的漠不关心逗笑,上前拉住她:“一起去吧。”

  我觉得林家怡经常对我脑海里蹦出的这些想法很无奈,但其实每次她自己也乐此不疲。在我们终于达成一致去“逼迫”那位叔叔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可恶,绝妙的机会又丧失了。

  于是从我有这个想法,一直到终于在这块土地上洒上小番茄的种子,还真是费了些时日。

  我每个礼拜有四节体育课,一到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就会去“巡查”这块小土地。这块土地上暂时种了许多的小青菜,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菜,在心里暗自对它们下命令:快些长,长大了以后把你们都拔掉,就有机会种我的小番茄了。

  后来我的频繁光顾终于引起了那位大叔的注意:”不要拔我的菜!“

  我立马收回了我差点无法克制的夺命手,换之以无比可爱的大笑容:”叔叔,您这块地真好。“

  前前后后大约偶然与非偶然地碰到了那位叔叔三四次,我终于获得了播种的权利。

  于是在高考前一个月,我和林家怡一起,抱着一种神圣的心态,借来铲子,翻土、播种,我的小番茄和她的樱桃萝卜。我们对于种菜简直是洋泾浜,怎么翻土、洒多少水、怎么洒种,都是随心所欲而来。我们每天中午去食堂吃好饭都会来看看我们的小菜园,每天都浇水,不管是大太阳还是阴天,有时候浇水的次数太频繁,那位地主大叔就会看不过去来阻止我们。中午浇水,早上她有体育课她去浇水,下午我有体育课我又来浇水,我们的农作物们就在我们强烈而无知的关爱下茁壮地成长。刚刚发现长出小苗的时候,我和林家怡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母爱般的笑容。

  而这时候,离高考也越来越近了。黑板上的倒计时天天在减少,手中的卷子越做越多,心里头也开始对未来感到焦虑与不安。教室里的姑娘们出教室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时候差不多连体育课都是翘了的。而我多亏了还有一堆小苗苗要照顾,总还是出门的,避免成为了一个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大屁股姑娘。

  小苗苗们越长越高,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们迫不及待地希望它们在高考前能够成熟,也象征着一种美好却不安的祝愿。可是小东西们生长的速度敌不过高考的脚步,在我们考完了回去开毕业典礼的时候,它们还是青的。尽管个头很大看上去很健康,可是还没有成熟。后来林家怡有一次回学校,终于摘到了成熟的红彤彤的小番茄,可是和我们想象中不同的是,它们一点也不甜。其实听到这个消息我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的,尤其是在高考结束后成绩公布之前。因为我总有种代入感,觉得这小番茄的长势和收获都与我的高考挂着钩。而最终结局证明我的这种想法竟然是正确的,我的高考成绩的确一点也不甜。

  后来上了大学,我跟我的大学同学们说起我在高三的时候在学校里包了一块地种小番茄,他们的惊讶让我重新回想那段时光。按他们的话说,高考前一个月,不好好读书还在种什么番茄呀。我细思之,唯有感叹于校之厚爱。我的高中是市示范性高中,但是我在考前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高考的紧张,所有的焦虑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而学校、老师似乎还是抱着育人的心态在教导着我们。尽管我也做了许多的模拟题、考了许多考试、补了许多课,但是我现在想来并无觉得辛苦,甚至于有一种轻松。尽管是高三,我和胡珺还是会在课间奔跑追逐,和林家怡还是会在放学路上嬉戏打闹,偶尔看到喜欢的男生还是会脸红心跳。我的高三一点也不苦,我在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里读着书,老师们经常施加爱护,我的学校也对我的奇思异想加以保护与包容,这种近乎于被疼爱的感觉让我现在想来都满含笑意,与倍感珍贵。

  我的小番茄长出来了,我的小番茄结果了,这些对于植物来说是一生的使命,而它们的一生是我的一段旅程。在这段旅程里,我也时常迷茫,但当我无处可去无心做事的时候,真是庆幸啊,我还可以去浇浇水,对着我的小苗苗发发呆。人有时候是需要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帮助自己整理思绪的,有些人选择发呆,有些人选择散步,我呢,浇浇水。我想,林家怡大概也是这样的吧,我们都有同样的频繁浇水的原因。

  小番茄不甜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浇了太多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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