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抄家
有些事情是可以忘记的,但还有一些事情是忘记不了的。沟谷里村虽然是一个人口少的小山村,就二十几户小家庭。但是在这个村落里住着的人,却有着藕丝相连的亲戚关系。自划成份后,村落里的人就不再有瓜角之亲了,村落也就不平常了,成份高的是地主,成份低的是贫农。地主和贫农是两个不同的对立阶级。是不能共处的,亲戚成敌人,不再有来往,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亲情,一切都显得水火不容,生疏了起来,动不动就是批斗。根正苗红成份低的左顾盼在这场运动中炼就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如鱼得水,成了沟谷里村的第一号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沟谷里村就成了左顾盼一个人的天下,我家便变成了灾难之家,村落里的镇反运动在左干事等人的领导下,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
据有关历史资料显示:1950年3月,中共中央发出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同年10月又发出《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活动的右倾偏向的指示》。从1950年冬开始,在全国范围开展了镇压反革命运动。运动打击的重点是土匪、特务、恶霸、反动会道头子和反动党团骨干分子。1951年2月12日,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规定了处理反革命案件的原则和方法,为镇压反革命运动提供了法律武器和量刑标准。在运动中采取群众路线的方法,坚持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的原则。贯彻惩办与宽大相结合的政策和“既不放过一个反革命分子,也不冤枉一个好人”的精神,力求做到“打得稳、打得准、打得狠”。 毛泽东主席指出:“一个不杀大部不抓是此次反特务斗争中必须坚持的政策。” 镇反运动在全国范围广泛深入地开展起来,通过群众检举揭发,人民政府依法惩处了一批公开的反革命分子、恶霸、土匪、反动会道门头子。直到1952年底,镇反运动才基本结束。
在这段凝固的时间里,沟谷里村上空的空气是变幻莫测的,天空中的云雾时儿糅合,时儿砌着,时厚时薄;沟谷里的风和雨也是捉摸不定,一阵风,一场雨,风一打住,雨一停下,刚刚还在枝头上偷笑的绿叶,转眼就把有些发黄的脸儿沉下来,不时透露出轻轻的叹息。沟谷里的人更是人人自危。生怕被左顾盼抓住什么把柄,弄得鸡犬不宁。
夏去秋至,树绿花黄,左顾盼见缝插针终于捞到了我家和石祥大叔和雷家友大哥来往的证据,一纸告到富山乡政府:
石祥和雷家友等同志立场不稳,界线不清,经常去地主婆田氏家问寒问暖,给地主婆田氏办事,影响极坏,请领导查实,撤职查办。
富山乡党委书记在极左路线的指导下,叫人把石祥大叔和雷家友抓去乡政府关了起来反省,被乡党委书记狠狠地训了一顿,说他们俩人站错了立场,站错了方向。雷大哥和石祥大叔分别被暂停了生产干事和农会主席的职务。由左顾盼代理他俩的职位,石祥大叔和雷大哥虽然心里不服,但也只好如此。心中的委屈,也只能自己慢慢去消化。后来,乡政府又恢复了他们两个人的职务。
我母亲虽然精明能干,终属一个弱女人,在生产上她是一边请教雷家友和石祥大叔两位农家老手,一边辛勤劳动; 在家庭里是既当爹来又当妈。我母亲活得很累,皱纹早早地爬到了她的脸上。母亲下地去干活儿,我要是在家就去帮母亲的忙,但母亲总是不让我去,叫我好好学文化。有一天早晨,我爬起来不见母亲,我知道她一个人去了左顾盼家外的那几坵油菜田,这天没风也无云,天色蓝蓝的,春天的朝晖柔和地洒在沟谷里的土地上,把春耕的人影拉得老长,很远就看到母亲头朝田土背朝天。母亲的身边是一大片油菜,早春时节,油菜齐刷刷正在放花,黄灿灿一大片,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油菜花的浓香不经意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有几只蜜蜂落在花枝上嗡嗡叫。母亲正专注于挖地,脚下疏松的黝黑土壤正冒着热气。这一大片田土,是收获了油菜籽,再插一季中稻,母亲只穿了一件单衣在用力,整个人被蒸腾的热气包围着,汗珠子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掉进土地里干瘦的赤脚被泥土埋到了脚脖子,我很心痛我的母亲说:“ 妈,歇一阵吧。”母亲转过脸看到我, 便停止了锄地,走过来坐在田埂上。我接过母亲的锄头锄起地来。接着二哥和三姐也来了,一家子在母亲的眼皮下卖力地挖地劳作。转眼就到了收获油菜籽、引水灌地、插入中稻的时间。我们一家子就更加忙了,母亲只好把奶奶也带到这地里去,免得她在家里没人看管,奶奶不会侍候土地,蹲在田角,安心地听母亲对那些田土唠叨。说来也真怪,这片田土在我母亲手里总像变戏法似的,先前油菜长势好,后来插入的中稻长势也不错。这一年我家获得了第一个丰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