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寻找失去的记忆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间房子里。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可怕的灾难后,竟然没有受伤。这既让我感到庆幸,又让我感到不安。在那样的撞击下还能幸免于难,即使没有受伤,我现在也应该在医院里等待检查或者治疗。而现在除了心口总有一股寒凉的刺痛感,和一种莫名的忧伤从心里向大脑蔓延,刺激着我的眼眶。随着眼眶湿润,脑海里闪现出几张模糊的画面,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房间外忽然传来了开门声,我听见门把手吱嘎一声响,一个雍胖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

  “你醒了!”他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端给我,茶冒着热气,看着像是刚沏没多长时间。

  “你好!”我沉默了一会儿。“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应该是在那环山公路上吗?”

  我的质问他似乎并不在意,十分平静。看起来像知道一切,又像什么也不知道。有那么一刻我认为他可能是个绑架犯,但想到我的经历和他那雍胖的身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是我太性急,急于知道前因后果。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猜疑,很显然,他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很多。

  “我在海滩边的公路上发现你,当时你晕了过去,是我救了你。你应该心怀感激!”

  “海边!”他的回答让人毛骨悚然,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会到哪儿去,客车上的其他人呢......”

  “客车?”老头十分疑惑。

  “是的,环山公路,我们的客车被陨石击中......”

  “那你记错了,我是在环海公路发现你的。陨石撞击事件是一年以前的事了,被撞毁的车也不在少数,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那起事件。”

  “一年前!”我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敢相信,这件事让我吃惊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自己被陨石击中。难道我被陨石炸飞,落到在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昏迷了一年多才被人发现。但是这怎么可能,在那样的撞击下人是不可能幸存。即使万幸存活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即使不因伤重或者流血而亡,那也必定被饿死。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被人所救。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悉心照顾着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这样的一个问题。他是谁,为什么救我,救我之后为什么又独自离开。我隐隐感觉这一年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又怎么忘记的?

  想到这时,脑海里又闪现出几张模糊画面,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的欢快的笑声,她的声音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转瞬即逝。那声音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中。夜里我也会梦见,自己正望着一处很远很远,风景很美的地方。在那模糊的画面中我依稀看见一个身影,开心的发出一阵甜美的笑声。那声音令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第三天的早餐时,我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老头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我有想过将梦中发生的事告诉他,因为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他告诉我的要多。我不确定他会告诉我什么,这让我害怕将这件事说出来。我觉得那只是一场梦,而梦主要就是生产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这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以前的一些创作灵感都来自梦中出现的场景。但是醒来之后,无论梦中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可怕,那种感觉也不会持续太久,并且消失之后一般就会永远消失。而这几天里来我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亲身经历似的,梦中笑声带给我的那种忧伤一直缠绕在心里让人久久不能平静,哪怕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餐时分,也压抑不住那股悲伤的情绪。

  于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头。他边吃着饭,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却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吃完最后一勺,老头擦了擦嘴。

  他说:“记得我还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我痴迷其中,忘了饥饿,忘了劳累,时间仿佛只是过客......”他喝了一口茶。“但是直到现在,我依然没弄明白。当我努力去探寻更多秘密时,才发现我知道的越少。”

  我不太明白老头要表达的意义,可能是我知道他年轻的时痴迷的事!老头察觉到我的疑惑。于是他接着说:“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经验,那就是别管结果会是什么?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应该去寻找它。真相从未离开过,它只是等着你去发现。当你老的时候,你不至于后悔曾今放弃了一件你绝不应该放弃的东西。你可能会受伤,但那是任何敢于发现和冒险的人都必经的,不管结果如何,最后你都会发现,你收获的比你失去的要多得多。”

  转眼就在老头家里住了十几天,时间也不短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白吃白喝。尽管老头并不介意,他似乎还挺喜欢有我陪他聊年轻时事迹时的感觉。尽管老人一再挽留,我也决定要离开寻找真相。老头十分欣赏而且赞成。我答应他在我找到答案之后,一定会回来探望。感谢几天来他的照顾后,在一个被晨雾笼罩的早晨,我离开了这栋古朴的又有些老旧的房子。

  我又回到了这座海滨城市,尽管过去了一年多,断壁残垣依然随处可见。基本的交通设施已经修整完善,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山岭下我被陨石砸中的地方。沿着环山公路前进,路上时不时能看见被陨石毁坏的地方。车上的乘客在议论那场灾难中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望着窗外静听着他们的谈话,但是并没听见任何可能与我有关的消息。或许是击中我的那颗陨石太小,和其它的比起来或许不足一提。毕竟我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或许那辆车上还有人已经获救,现在正悠闲自在的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直到我下车时,我才清晰的感受到前面的猜想犯了多大的错误。

  那是一个直径可达30米的陨石坑,新修的公路已经绕开了陨石坑,建在山麓脚下。旧公路还在,断口处暴露出的沥青已经融化了黏在一起。我望向城市,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几栋,被陨石击中已经消失了的大厦的位置。噩梦般的景象仿佛发生在昨天。当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凉风吹过脸颊的时候,一切仿佛又那么久远。这种感觉让人心惊肉颤,我望着那黑漆漆的陨石坑,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撞击中活下来。但是我却活下来了,而且毫发无损。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在人间的错觉,一切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我慌张的走进了陨石坑里,希望能从找到线索。陨石坑里有一股钢铁被烧焦的臭味,循着气味我在中央的位置找到了几块汽车残片。这让我更加惶恐不安。难道我真的死了吗?难道我现在是在地狱,可我没见到熔岩湖泊,刀山火海。难道我现在是在人间飘荡的幽魂,可现在是白天,我曾和老头生活了几天并且聊了很多话题。在我的印象中魂魄是不需要吃饭。天堂吗?可天堂不应该是没有忧伤,没有烦恼的地方吗?我越是焦躁恐惧,就越拼命地在陨石坑里寻觅,我用双手挖掘,我不知道我在挖什么东西。我只想拼命的想挖,而且认定只要挖就一定能挖出什么东西。一处不行就两处,两处不行就四处。尽管我的双手被埋在土里的碎玻璃割破,鲜血直流也没有停下。那样我的感觉会好一些,疼痛和劳累至少证明我还活着,可直到夜里我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当夕阳吝啬地收走最后的一缕光时,月亮便悄悄从另一个山头爬起。我靠在陨石坑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晴朗的夜空发呆。无意间,我看见一颗星星迅速划过天空,我吓得一哆嗦,险些从石头上倒下来。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在想如果被人发现这会是件多么尴尬的糗事。但也因为这一倒,当我艰难的想将身体撑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快没力了。我感到饥饿,咕咕乱叫的肚子似乎在诉说着它的不满。我看了看血淋淋黑漆漆的双手,即使看不见我的脸,我也能感觉到此刻一定是惨白,木讷的。现在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件好事,疼痛时刻提醒着我,我还活着。饥饿则警告我,再不吃东西,我真的就要死了。

  远处,城市的灯光不知不觉已经照亮了一半的夜空。我计划先吃点东西,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并趁机向城市里的人打听一些关于这里的消息,或许会有收获,也总比我在这里瞎琢磨要强得多。打定主意,我沿着倾斜的山坡,摸黑往山下的环山公路走去。如果能遇上一辆车就好了,我可以顺道搭个便车,否则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即使最近的旅馆也在几公里开外的地方。

  我拖着乏累,疲倦的身体正往山下的公路走去,在山腰的林子间,我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块石头。直到她鬼魅般的突然站了起来,并朝我说话,害我差点吓破了胆子。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淡淡的城市光影里,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的脸。那是一张天真无邪,可爱的鹅蛋小脸。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着我。

  “叔叔,你能帮帮我吗?”她淡定得让人感到慌张,我没听见任何属于一个小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有的情绪。这几天来我遇到太多怪事,随便一件都足以将我的三观颠覆的狗血淋头。当她站起来和我说话的那一刻,我以为遇见了幽灵。她让我想到了客车里的那个小姑娘。仔细看时,两人的模样似乎也相差无几,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不在人间!是她那纯真的声音又将我从地狱拉回人间。如果她真是“精灵”(当看清她样貌时我觉得这样形容更加贴切!) 那现在我也算她的同伴了。而且是这么可爱的,对我毫无威胁的“精灵”,她看起来才六七岁。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我问道。

  “我找不到他们!”她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回答我,仔细听我才听见她说的话。

  “你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找别的叔叔帮忙呢?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吓人......多吓人的地方。”

  “白天妈妈带我来这里找星星,可惜我们并没有找到。星星是天上的石头,就掉在那个漆黑的大坑里,现在什么都没了,妈妈也不见了......刚才你看见了吗?我发现了一颗流星‘嗖’的一下从月亮那儿,飞到了那边。”她指着陨石坑所在的地方。

  “‘嗖’的一下......你在说什么?”待在这漆黑的山丘上,她好像在自家后院般淡定。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还能和我淡淡的聊她刚才看见了流星。但是她的话的确引起了我注意,因为刚才我也看见了。我并没注意到那颗流星掉到了那儿,当时也把我吓得够呛摔倒在地,由于速度太快,我都不敢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但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除非它会掉下来。

  “你没看见吗?我看见它落在了陨石坑里。”

  “你一定是看花眼了吧!”我对着她耸了耸肩。

  “当然没有,我看的可清楚了。不信我带你去看。”她用天真的眼神望着我,继续说道:“刚才你是在找东西吗?”

  我捏了捏黏糊糊的双手,说:“我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找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找到了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我可以帮你一起找,作为回报,你带我回家,好吗!”她用撒娇似的甜腻腻的口吻说到,有一刻让我产生了一种她好像是一个成年人了的感觉。

  “你帮不了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找东西可厉害了,妈妈每次把我的玩具藏起来,我总能找到。”她看着十分的有信心,好像我的东西是她藏在那儿似的。

  “那就试试吧,找到了,我就带你回家!”我半开玩笑地说,并没指望她能帮我找到什么东西。事实上,我找的是一个人,那个梦中的人,一个不知道是谁,却拼了命想要见到的人。这也是我不顾受伤在陨石坑里拼命寻找的原因,在别人看来我或许像一个疯子。可对我来说,我只是想找到任何一点能让我再次见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那个救了我,却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所以我并不期待着小女孩会在这种情况下创造出什么奇迹,我之所以答应她一方面想让她安心,另一方面是想让我安心。无论她是否帮助了我,我也绝不会就这样将她独自丢在这里。想到这时,我总觉得火大,什么样的父母会把女儿遗忘在这种地方。

  我气不丁的和小女孩又回到了陨石坑。天空没有一丝杂云,月亮完全暴露在天空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的问题,月亮比平常大了很多,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连绵的山岭,平缓的丘陵,茫茫森森的密林披上了一层莹白的纱衣。陨石坑里此刻就像白天一般

  我正欣赏着景色,突然听见小女孩叫我。当我再看向她时,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到陨石坑里去了。我慌张的走了下去,深怕她在里面不小心摔跤,在腿上或手上添一道的血淋淋的口子,那我的过错可就大了。那样我和她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连一个小姑娘都照看不好。

  我略带责问的向她喊道:“嘿!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你看,那是什么!”对我的责问她一点都不在意,指着陨石坑中一块黝黑的石头问我。

  我走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是一块黝黑的石头,外层满是气孔。我也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是陨石的残骸。但白天时我记得我找过这里,那时候我怎么就没看见呢?我敲了敲它的表面,外表非常坚硬。我想把它挪开,它却像生根了似难以动摇。我猜测这可能只是一块非常巨大的石头露出地表的一小部分,不可能搬动。但是我想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材料,自出生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么黑的石头。它仿佛黑宝石般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芒。我从旁边搬了一块岩石,让小女孩离开后使尽了吃奶的力朝它砸去。可当石头扔出去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如果真是宝石,砸坏了可就贬值多了。事后我慌里慌张的跑了过去。谢天谢地!砸中的地方连一丝纹路都没有。但也侧面也说明了石头的密度非常大,我该怎么将它取出来呢?挖吗?我下意识的用手指抠了一下,就在刚才被我狠狠砸,却没有一丝纹路的地方。被我轻轻一抠,就抠掉了一块。这种情况让我的心都碎了,就像抠到了一堆风干的牛粪一般失落。当然我并不认为陨石坑里会出现牛粪,但我真希望一开始就知道它是牛粪,否则也不用体会这样大起大落的心情了。

  我继续挖着,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挖出一个小坑。挖出的碎石像珍珠粉一般润滑,轻轻一捏,便变成了粉末一般的东西。当挖到快半米深的时候,我触碰到了硬物。我轻轻的一敲,拿东西发出了砰砰砰的沉闷的声音。它是一个银白色麻布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我把它取了出来,盘坐在地上。弹开上面的泥尘,期待着里面的东西。当我打开麻布包的那一刻,我再次傻眼了。

  “这不是我的笔记本吗?”我吃惊的望着那本旧的发黄的笔记本,和那支生锈了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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