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头上,冬季夜长日短,更觉得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农历年的尾声。翠花嬢嬢被冻红的双脸颊,更加显得妩媚。厚仁也安分了很多,两人常常带着一双儿女,在院子里玩耍,厚仁姆妈的脸色好看很多。谷儿已经会蹒跚地满院瞎跑,长得浓眉大眼,很像他爹爹。女儿穿着花袄,在她妈妈怀里搂着。厚仁说,这玲儿,怎么一点不像我。翠花嬢嬢逗着女儿,白了厚仁一眼。厚仁还想继续说什么,翠花嬢嬢朝他身子一扭,带着女儿独自一人进了堂屋,蹬蹬蹬地直往楼上卧房跑。厚仁嘻嘻笑着跟了上来,窗外山坡青青,门前的枝叶都已枯落。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翠花嬢嬢把快要困熟的玲儿,轻轻地放在床上,整整衣衫,那凹凸有致的身子,让背后的厚仁猛然一把抱住,“陪玲儿一起睡个午觉吧”厚仁脸色潮红,眼神中流露出对翠花嬢嬢无限的依恋。两人躺进暖烘烘的被窝,厚仁觉得今天的心境真好,翠花的身子像蛇精似地在他怀里扭动。红喷喷的脸上,双目晶晶发亮。厚仁给翠花嬢嬢讲(宝卷)上“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戏文故事。翠花嬢嬢已经双颊泛起的红晕一点点发了青。厚仁在这个时候讲戏文,让她想到了长根,村里有在传说他在杭州发财了。翠花嬢嬢看着边上睡着了的玲儿,那眉眼秀气得跟她父亲一个印版模子里刻出来的。此时,翠花嬢嬢的心,仿佛开始慢慢地游出了身子,厚仁抱着的只是一个躯壳。
除夕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晚餐,祭祖宗。几天前,都已经开始洗洗刷刷,炒花生,炒蚕豆,炒瓜子,做芝麻糖,花生冬米糖,划糕,蒸馒头。直到年三十才摆开了丰足的场面,把日子弄得香气缭绕,还烟雾腾腾的。乡里最讲究的是十二个大碗三三四四排成长方形,考究点的人家,是八盆八,四周八样冷盆,中间八样热菜,热菜是早已准备好的,灶锅里捂着,冷菜有白切肉,焖猪肝,塘里捞来的河鲜,鳗鱼鲞,咸带鱼,各种冷盆,摆出花式,年年如此,家家一样,却是百吃不厌。翠花嬢嬢这天穿了件梅红色铁机缎棉旗袍,镶银边滚一根细细的金边。,那是她嫁衣过来的,今天第一次穿上,厚仁左瞅瞅右瞅瞅,离不开身了。
赵家的后门有一条长长的幽径,出去就是临着大路,这条细长的巷子,翠花嬢嬢多少次被长根搂着经过,越是仇恨,又越是向往那个地方,傍晚时分,翠花嬢嬢无意间朝大路方向看看,只见路口很多人在张望着啥?她走出弄口,就在这时,迎面过来一辆城里的黄包车,
车上坐着一男一女,身上堆满着行李,那女的很年轻,二八佳人,碧月年华,五官长得十分标志。身上穿了件翠绿色的当时最时髦的五彩闪光缎夹袄,乌亮的长辫盘在脑后,插满翠珠,肩上披一条白色毛狐狸围巾,围巾长长的,裹着她娇小的身子,活脱脱一根嫩葱儿。姑娘盈盈地朝大家笑着,左顾右盼,又是一双会说话的媚眼。再一看,翠花嬢嬢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倒在墙根边,她试试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看,是长根?正朝着她笑呢。今天的长根,油头粉面的一脸喜气,刚吹起的大包头,精光滴滑,搁在竖起的深咖啡色,硬皮衣领子里,像苍蝇套在豆壳儿里。翠花嬢嬢扶着墙壁掉转头,踉踉跄跄往家里跑去。突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再掉转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吓得绯红。
厚仁阴沉着脸,一双有力的大手,拉起翠花嬢嬢往自己高门走去。咬牙切齿地说:“见到谁了?魂都快飞走。”赵家大院喜气洋洋,前后院的大树下挂着大红灯笼,菜油盘子里的灯芯发出吱吱的燃烧声。走廊里,厨房灶跟前,水缸旁都点燃了蜡烛。在满屋子的红红烛光里,公公婆婆穿着绣有福字的绸缎子棉袍,正襟危坐在条几前,红木镂空雕琢的八仙桌两旁的太师椅上,公公的目光有点严厉。背后条几上摆满了水果,新蒸出来的米糕,还有炒熟了的山里的果子。采月丫鬟带着几个下人,正忙着在桌上摆菜肴,准备祭品。采月擦了根火柴,刚把条几上的风水烛点燃,外面开始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这一阵阵的响声,就像炸在翠花嬢嬢的心里,心被炸得纷纷碎碎。厚仁已经擦觉翠花的感伤。厚仁的心思,不知是喜是悲,还有点兔死狐泣的痛快。
喝了点自家酿的八宝酒,翠花嬢嬢说,有点头晕,让厚仁扶她上楼。厚仁让下人把火盆端上去。今儿个,闺女早早睡着了,儿子由采月带着出去看热闹了。翠花嬢嬢叫厚仁多添些木炭。两口子坐在火炉堂前,厚仁虎着脸看一眼身边的女人,过去的担心又提上心头。他害怕失去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翠花嬢嬢说,有点热。厚仁帮她脱了棉袍。搁在了边上的红木塌上。翠花嬢嬢被火光映辉得娇艳的身子,短袄短裤中露出白如凝脂的脖子,手臂,小腿,开始慢慢泛起红色。翠花嬢嬢问厚仁“我好看吗?”厚仁知道她还在想长根带回来的狐狸精。故意说:“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谈什么好看不好看。”厚仁的话又一次刺痛了翠花嬢嬢的心。她撅起嘴心里很不痛快,想想这厚仁就是不会哄人。其实翠花嬢嬢生气的模样也让人疼爱。厚仁撩撩翠花的卷发,撩得翠花越发楚楚动人。可惜啊,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帳暖度春宵,白白浪费了多少好光阴,厚仁心里在想。翠花嬢嬢自从遇到长根后,对厚仁的热情减退了许多,很少愿意跟他做那个事了,今天厚仁想自己做个主。厚仁拗过翠花软玉一般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存的悄悄的带着体温的声音慢慢地开始撩拨起翠花她那长久被压抑的情欲。翠花嬢嬢的思绪在厚仁的话语中沉浮,心里想的还是长根。
翠花嬢嬢看到了黄包车上的小狐狸精,那么年轻。自己那个年龄肤色也像上等美玉一样润泽。想到现在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虽然身段依然没变,但是翠花嬢嬢也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女人生过孩子就不值钱了,以后的日子就要好好把持住自己的家,把男人伺候好,把孩子带大。家门兴旺靠得是女人的德性。这女人的气数怎么就那么短?翠花嬢嬢在疑惑。翠花嬢嬢喜欢恋爱的感觉。翠花嬢嬢想到了老槐树下的月色,长根在那里把她哄得要死要活的,让她觉得整个身子和心都酥软了。翠花嬢嬢转念又想到了她与厚仁新婚期的那段好日子,可是遇到长根她才尝到真正的男女之欢。原本她也想做一个本分的妇道人家。是厚仁先负心与自己。此时厚仁的目光不停地在翠花嬢嬢身上游走,屋子里炉火烧得很热,翠花嬢嬢妖艳欲滴的样子让人心醉。这炉火和忌火同时又点燃到他的那颗心,自己女人的出轨,还与别人生下孩子,原来以为这个男人也会像他爹爹那样风流地死在外面。想到傍晚巷子口的一幕,害怕长根的阴魂不散。他又变得烦躁起来,想想还是得忍。过了年好好与她算笔账。
翠花嬢嬢的父亲在杭州开了家很大的丝绸公司。翠花嬢嬢早年丧母,父亲后来又续弦,给她找了个小妈,小妈年纪也不大,但是很会操持家务,对翠花嬢嬢也很好,但在翠花嬢嬢的心里从来没有把小妈当自己人,不要说肌肤之亲,就连手都没碰到过。小妈自己生了个儿子,把翠花嬢嬢风风光光嫁出去之后,她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了相夫教子上面,长期居住在杭州自家的绸庄里。对翠花嬢嬢的传闻,她听说过,也没告诉在外忙于生意的翠花嬢嬢她爹。有时候,偶尔回来,路上两人相遇,小妈还是会关心地告诫翠花嬢嬢“这女人最要紧的是要守妇道哦”翠花嬢嬢心里虚,以后远远见到,就绕道走了。小妈其实对她还是蛮好的。又想想公婆对她也好。只要厚仁能对她答应一定不纳妾,翠花嬢嬢想想这个日子还是可以好好过下去。
想着,想着翠花嬢嬢把身子靠在了厚仁的肩上:“我们如果再回到新婚那时多好,那个时候你只对我一个人好。”厚仁就是不会哄人,听了此话立刻绷紧了脸“结了婚就是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夫妻就像是亲人。女人就要像女人的样子,把这个家持好,好好学学我姆妈。”厚仁生硬的语气让翠花嬢嬢感到非常委屈。厚仁看着楚楚动人的翠花心又软了下来,这眼前的美人儿,实在讨人喜欢。其实翠花嬢嬢自己也知道,从小父亲忙于生意,小妈在家忙里忙外,毕竟不是亲生闺女,翠花嬢嬢连个撒娇的处儿也没有。要不是厚仁深深地伤到了她,她是不会跨出这一步的。这个家给了她很多温暖,公公婆婆把她当女儿般疼爱,况且还在帮她养育她与长根的女儿。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个时候,翠花嬢嬢又想起了自己双18抬共36份嫁妆里有不少好缎子。翠花嬢嬢娇声问厚仁“年后,我找几块料子,你带我去做几身单夹里旗袍,你看我穿什么颜色好看?”“穿什么穿?你不穿最好看。’厚仁说着伸手去解翠花嬢嬢的褂子。翠花嬢嬢任由厚仁解,一件又一件被扔在床头边。今宵,两人春梦缠绵。
初一,是个好天气,和煦的阳光洒满庭院。翠花嬢嬢夫妇下楼,拜完了公婆,等着采月丫鬟把下好的汤圆端上。公公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刚沏好的上等龙井对厚仁夫妇说:“你们两个都不小了,不要再闹孩子气,一会如胶似漆,一会又吵吵闹闹,要开始学会操持家业,什么时候跟我到账房,有些事我应该交待给你们了。两个孩子的启蒙教育你们也该重视起来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谷儿聪明,教上几句就会朗朗了。”昨晚的和好,夫妇俩都觉得心里似灌了蜜糖,老父亲的话,让他们连连点头。
小巷子口,熙熙攘攘有人在说什么?采月丫鬟说,昨夜邻村长根家闹了一宿,长根的姆妈说不让长根带回的女人进门,就坐在门口哭着闹着,整个除夕都没过好,长根跪在母亲面前没用,只好悻悻地带着女人去住了小旅馆。早上,长根在村口给路人发香烟,还拿了一包花花纸裹着得好看的糖果,交给采月丫鬟,说是给两个孩子吃。。采月丫鬟,抄起纸包朝长根头上扔去,糖果散了一地,不远处,有个身影掠过。
翠花嬢嬢抱着玲儿,从巷子口走出。玲儿小手指着前面“哦,哦,哦”地叫着,让翠花嬢嬢看到了这一幕,她与长根对视了一眼,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无奈,闪了个身子,不顾玲儿的哭吵声,急匆匆往家里跑去。采月丫鬟跟在后面,接过了翠花嬢嬢怀里的玲儿,逗着,哄着跑开去了。翠花嬢嬢坐在院子里,怒放的腊梅树下,藤椅上铺着软垫,一个人呆了很长时间,心里像撞了小鹿扑通扑通直跳。翠花嬢嬢不明白,采月丫鬟一定知道了自己与长根的事,那么公公婆婆一定也清楚,那厚仁呢?难怪他脾气那么大?动不动就朝自己发火。想想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对赵家的愧疚。
长根姆妈还是拗不过儿子,最后请媒人将先前订的那门亲事退了。那边也许早已心凉,长根家赔了点钱,此事草草了了。都在说,长根这次在外可是做了笔大生意,可能与烟土有关。采月丫鬟是个聪明女子,长根每次想走近看看玲儿,都被巧妙地挡开了。婆婆看玲儿疼爱的眼神也是寸步不离。这一些,翠花嬢嬢看在眼里,对赵家越发红了眼眶,躲在家里,闭门思过和羞走,好长时间,在账房帮公公整理账本。翠花嬢嬢是上过洋学堂,智慧过人,虽然西方开放的婚姻观多少影响了点她,骨子里她还是个传统女性,起码她明理知错。赵家那方圆十来里的农田,佃户,东西两头谷仓里的陈谷子,新稻米,外面佘的,客户订单,这些天经她手,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厚仁在一边使着劲地碾墨。账房挺宽敞,靠窗有个床榻,上面铺着锦罗绣缎的棉被,两人时不时会过去靠靠。翠花嬢嬢眼神温柔了很多,过去的恨再也不提了,那张窗户纸谁都不想去捅开。
翠花嬢嬢趴着厚仁的肩,整个身子紧紧贴在上面,撒娇地说“过几天,我们一家四口去趟杭州,看看我爹爹,你叫阿健叔去备两顶轿子,里面铺上新靠垫,先把我们抬到茅草埠,然后,我们再租辆车直接开去爹爹的绸庄。”此时的厚仁哪有心思在听翠花嬢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翠花嬢嬢掰开了厚仁的身子,神秘地说“哎,我们去黄龙洞抽个签,算个命。哦,我想起了,我出生后,爹爹说,他帮我去排过八字,还做了个谱,谱里怎么写,爹爹没说,只是再三嘱咐我,出生富贵,女子要守妇道,出嫁入豪门,里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迈出夫家门,后面将有很多道坎。”厚仁一下坐直了身子“好的,好的,我们去杭州,顺便问问爹爹,谱里还写了什么?”翠花嬢嬢说,守不住这道坎,后面必须要过几道坎。什么意思?还是去问问爹爹。
公公婆婆看到翠花嬢嬢咪咪笑着,翠花嬢嬢却是不好意思与他们目光相对。婆婆关照什么,翠花嬢嬢都是笑着应着,婆婆说,玲儿还小,就带在院子里玩玩,赵家的院子本来就大,前花园绕着后花园,方圆几亩地,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够两个孩子玩耍。翠花嬢嬢噢噢地应着。谷儿对诗书很喜欢,指着假山上下来的瀑布,开心地叫着“灰(飞)流几(直)下三千尺,要(遥)看瀑布挂前川。玲儿却指着花儿,要母亲採下插她头上。翠花嬢嬢心里有过一丝不安,千万不能像他爹爹。
越写越有味,我喜欢!
写得好!有味道!看了急于想看下集。我八折团购了
郎老师笔耕不辍,文章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又看到新作了,好喜欢看你的文章,期待哦
故事层层推进,人物心理慢慢转变,引人深入,诱人细品,赞
文章真实,就像自己家发生的事,文字扑实,流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