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出茅庐(2)

  医院里,聂玲花慢慢喘过气来,她并没太大的毛病,只是她还太小,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足以颠覆她自己十六年所有的岁月。到了专案组,也许她还不知道什么专案组,不知道刑警队和办户口的那个女民警的区别。但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在那个中午决定了,或者说在案发前两天的那个晚上就决定了。

  她首先被自己吓着了,至午夜时分,面对威严的警察,面对审讯,聂玲花急火攻心,惊恐至极,就昏过去了。而且,她不是装的,她本身是有些病根的。

  果断的刑警队长立刻将她送到了医院,并安排妥一切事宜。她很快转危为安了。当她醒来时,看到付小雅坐在她面前,像一个严肃的女警,也像一个邻家姐姐。

  接下来的相处,聂玲花感觉到,这个漂亮的警察姐姐对自己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她有一种安静的力量,能让自己躁动的、无处安放的心踏实下来。

  聂玲花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藏了,聂军涛死了,是被自己毒死的,可是自己并不想让他死,只是想让他难受一下,生一场病,只是想让自己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能安静下来。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死亡是什么,她还不太懂,但她现在知道死亡离自己很近,付小雅离她更近。在付小雅的精心陪伴下,聂玲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先是哭泣,哭了很久很久,付小雅没有打扰她,让她尽情去哭,等她哭够了,才开始和她交流。

  “你愿意和我讲实话吗?”付小雅声音不大,但充满力量。

  “嗯,我愿意。”聂玲花的声音也不大,但这是付小雅最想听到的回答。

  聂玲花父母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民,三个孩子,一女两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满足的,有儿有女,家里的田地还足以活一家五口,他们没有过多的奢望,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大女儿正好帮母亲洗衣做饭,上几年学,识几个字,到时候嫁人,也不用为她准备房屋和太多的嫁妆。家里两个小子,倒需要多赞些钱,要为他们修房盖屋娶媳妇。

  这就是聂玲花十几年成长的家庭环境,这就是她最亲最近的两个人所能为她提供的全部物质精神食粮。

  如果她足够聪明好学,她可以凭借上学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村里,每年也能出一两个大学生,但也仅仅是一两个而已。在这一点上,聂玲花望尘莫及。她也算聪明,但她是小聪明,指望上学是不行的。

  如果她足够漂亮可爱,她可能会被父母过多宠爱,家里人会指望她将来嫁一个有本事的人家,比如村干部,甚至乡干部什么的,借以改变家族的命运。

  如果她足够善良温存,她可能会安分守已地按部就班地过自己普通的人生。有一个初中毕业证,嫁一个本村或邻村的小伙子,生儿育女,一如她的母亲。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她的人生轨迹被改变了,偶然还是必然?性格悲剧还是社会悲剧?

  聂玲花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聂玲花在本村上的小学,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帮母亲做家务,然后去地里干农活,并不是她愿意干活,而是农村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大都是这样,聂玲花也不例外

  但她的内心是不情不愿的,两个弟弟在家里打着、闹着、玩着,父母是纵容的。聂玲花不喜欢,但她知道这不能说,也不敢说。

  与繁重的劳动相比,她内心的孤独更甚。没有人知道更没人关心她在想什么,在父母眼里,有她吃的、喝的、穿的就不错了。聂玲花有时候想试着和母亲交流,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母亲是忙碌的,更重要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需要思想上的关心,那是太奢侈的事情,那离她们的生活太遥远。

  初中的时候,聂玲花到镇上的乡中去读书,虽然离家不太远,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但同学们大都住校,聂玲花也选择了住校。没有了父母的唠叨,没有了兄弟的打闹,没有了繁重的劳动,有的是宽松的校园,虽然很破旧,有的是欢快的同学,尽管她不善于和同学交往。生活似乎一下子变了样。

  同时,她的身体在发育,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走过了很多尴尬的时刻。

  虽然没有骄人的学习成绩,没有漂亮的衣服裙子,没有很要好的同学。但聂玲花的住校生活还是相当开心的。可是每个周末她还是要回家的,还是要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直到那天放学的路上她遇到了同村的聂军涛。

  聂军涛31岁,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英俊风流,虽然有妻有子,却仍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聂玲花因为缺少成熟男人的关爱,邻居家有叔叔如此,自然从小就喜欢,但他可以是她的叔叔了。而且,在聂军涛的心目中,聂玲花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他还不知道,上了初中的黄毛丫头一下子就婷婷玉立了,直到那天在路上遇到了放学回来的她。

  其实那天也是一个平常的周末,聂玲花一个人蹭到很晚才离校回家,她愿意在学校多停留会,一个人发发呆,想些说不清的心事,逃避下家里过多的劳动。

  临近天黑时,聂玲花开始一个人步行回家,秋风凉爽,空气清新,聂玲花突然心动起来,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走多好。然后她就看见了本村的聂军锋,骑着一辆摩托车,很潇洒很帅气很吸引人。聂军锋一看到好久不见的聂玲花,突然发现这个小丫头已经发育了,心头一动,“我带你回家吧”。聂军锋将摩托车停在聂玲花面前,一脸笑。聂玲花没有犹豫就上了摩托车,坐在聂军锋的后面,很矜持地双手抓着车的后扶手。聂军锋说了句坐好了,就迅速发动车子,箭一般向前冲。聂玲花本能地抓住了他的后背衣服。聂军锋腾出一只手,握住聂玲花的手,将那双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聂玲花听话地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农村的郊外是没有路灯的,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一切确实被黑暗笼罩了。

  聂军锋放慢速度,离村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慢慢停了下来,路边都是庄稼地,来往路上没有行人。聂军锋下来车正好对着车后面坐着的聂,随势抱着聂玲花的头,亲她,摸她的胸。她只是本能躲闪,但并没有拒绝。这给聂军锋一个错觉,他温柔地问,我抱你去地里吧。聂玲花仍迷茫地不知道拒绝。任凭聂军锋将她抱到庄稼地里,就这样,聂玲花被夺去了一个少女最珍贵的第一次。

  在医院里,付小雅反复地问聂玲花,为什么?你当时反抗了吗?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当时的心里状态到底什么?具体动作是怎么样的?每一个动作?

  这关系着案件的定性。

  “我说不清,”聂玲花又哭了起来,“那天被聂军锋抱到地里,我的心里乱糟糟的,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懂,我只感觉多年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这是喜欢,是懵懂的情感。当他脱我的内裤时,我才猛然醒过来,我知道这样不对,知道不好,我看过电视,知道这也许会毁了自己一辈子。我开始推他,开始反抗,但为时已晚,我根本推不过他。”

  “你当时喊了吗?”

  “没有。”

  “为什么?也许路上有人经过,会救你。”

  “我觉得丢人。”

  “你后来怎么回家的?”

  “他将我送到村头,我自己步行回了家。”

  “你和父母说了吗?”

  “没有,我不敢。”

  “你的内裤呢?有没有洗?”

  “我自己洗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为什么不让公安局将聂军涛抓起来?”

  “我不敢。太丢人。”

  问到这里,付小雅有些悲伤。在和同事换班后,她就一个人出去了,因为她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不该发生的悲剧,一个16岁的少女,没有基本的性常识,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一个大自己一倍的男人,仅仅有一点点好感,仅仅觉得丢人,就轻易地被其夺走了被宝贵的东西。

  更让付小雅难过的是,这不仅仅是悲剧,而是更大悲剧的开始。

  聂玲花那天回到家,有着无法掩饰的慌张和惊恐,遗憾的是家里没有人看出来,没有人问她怎么回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母亲也没有注意,这是多大的失误。后来,聂玲花的母亲也是一遍遍地说,这怨我,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呢,我怎么就不知道多问问孩子呢,她只是一个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个人又能如何能知道怎么办。

  但一切都晚了,没有人知道聂玲花遭遇了什么,而且,现在,聂军锋已死,当时的真相也只有聂玲花一个人知道了。

  付小雅希望聂玲花会说,一切都是聂军锋逼的,强迫的,但事实胜于一切,假的东西只能存在一时,不会存在一世。作为警察,付小雅知道,她唯一尊重的是事实。

  事实就是聂军锋死了,中毒而死。

  关于这一段,聂玲花也开始交待。

  那天晚上,我一个呆在房间里,惊恐,后悔,羞愧一直折磨着我,我做了一夜恶梦。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好女孩了,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还去上学吗?聂军锋再找我怎么办?我烦他吗?我恨他吗?我该报复他吗?

  第二天,我起床后,已经稍微平静了。家里人更看不出什么来了。但我表面平静,大脑混沌,内心波涛汹涌。我干着家务活麻木自己,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又做了一晚上恶梦。再次起床后,我仍和昨天的状态一样,这时候干活也无法安抚自己,我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让聂军涛知道我的痛苦。我在家里转来转去,就看到了父亲放在最西边那间屋子里的老鼠药,就从我的作业本上撕了一张纸,包了些药放到自己裤兜里。我走出家门,径直去了聂军涛家。

  “这时候是几点钟?”付小雅问。

  “大概上午10点多钟吧。”

  “你家里有人吗?”

  “没有。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心里很乱,不知道家里人都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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