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铜锁在家长会上打雨生的事，在班级里传开了。同学们在背后嘁嘁喳喳，议论纷纷。

　　“听说你们班雨生挨揍了，是真的吗？”一位别的班级的同学问小丽。

　　“问那么多干嘛！”小丽没有正面回答。

　　“一定是考砸了吧？听说好几门不及格？”那位同学继续问道。

　　“你的心事真不少，好好学你的吧！”小丽一甩头走开了。

　　走在后面的雨生听到了，脸上一阵发热，他感到似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他挨打的事情。他不敢抬头走路，他怕别人看到他肿胀的脸。

　　虽然小丽没有搭理那位别的班的同学，但雨生却能感受到小丽的轻蔑。

　　雨生低着头回到班里，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似乎感到每一个看他的眼神都是那么轻蔑，人人都在把他当成笑柄。

　　他的心里似乎涌动着一股热流，这股热流直冲脑门。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全班同学的议论和嘲笑声。

　　忽然，身后的几位同学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如同尖锐的钢针，深深地刺痛了雨生那敏感脆弱的心。强烈的自卑感而引发的暴怒，让雨生瞬间失去了理智。他抱起桌上的书包，狠狠地砸向后面的同学。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后面的男生猝不胜防，眼镜掉在了地上跌碎了，鲜红的血从鼻子里汩汩流出。

　　这下全班同学都被吓傻了，好在小丽反应快，她迅速招呼几位同学送那位男生去医务室，许多同学也忙跟了出去。

　　雨生也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蒙了。从来不打架的他，能做出这样的事，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匪夷所思。

　　雨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木然地转过身来，呆呆地坐着。

　　班主任杨老师很快地来到了教室。他让同学们安静下来准备上课，把雨生带到了办公室。

　　雨生踟蹰着，低着头跟在杨老师的后面。杨老师还要上课，让雨生在办公室站着，等下课时再说。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在忙着批作业，但雨声却感觉老师们也在心里轻蔑自己。

　　二

　　终于下课了，杨老师回到办公室，还带来了刚才大笑的那几位同学。

　　“怎么回事？说说看。”杨老师坐下，喝了口水。

　　“我们在讲星期天出去玩的事，雨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打过来了。”一位同学说，其他同学也随声附和着。

　　“那雨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他们在说我坏话！”雨生支吾了一下，鼓起勇气说。

　　“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说雨生坏话，大家可以作证！”另一位同学说。

　　“那好，你们先回去吧，雨生留一下。”

　　杨老师拉过一把椅子，让雨生坐下。雨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雨生，是不是这次考得不好，心里不痛快？这一次你确实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也难怪你爸爸打你。你也知道，明年就要中考了，今年是关键的一年。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再不努力，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你要想想清楚啊！”

　　雨生听了杨老师的话，很受触动。他也想学好，也想让爸爸和老师都满意。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杨老师继续说：“你刚才把人家的鼻子打出了血，眼镜也打碎了，你看该怎么办？”

　　“赔礼道歉。”雨生呐呐地说。

　　“如果人家的家长不来学校找还行，一旦来学校闹起来怎么办？”杨老师问。

　　“…….”

　　“我看这样，你今天放学后 ，让你爸爸陪着，带着三百元钱，去给他赔礼道歉，并赔眼镜钱，你看怎样？”

　　“嗯”雨生勉强答应了一声，似乎有所顾虑。

　　杨老师看出了雨生的顾虑，想了一下，说：“你爸爸那里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你先回去上课吧。”

　　三

　　正在果园里忙得不可开交的铜锁，接到了杨老师的电话。当他听说雨生在学校里打了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雨生闯下了多大的祸，紧张得汗都出来了。他听了杨老师把事情讲完后，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向来让自己引以为傲的雨生，到底是怎么了？

　　铜锁已经没有心思干活，他索性停下来，拿出他的旱烟，抽了起来。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地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烟蒂。尼古丁的刺激，使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果园里静悄悄的，小鸡们都去觅食了，只有土狗老黄静静地趴在铜锁的脚边。

　　三百元钱虽然不多，但在铜锁的眼里也是不少的。这些年，为了给雨生奶奶治病，为了攒钱供雨生读书，铜锁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半花。自己从来舍不得买衣服，平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去参加雨生的家长会，为了穿得像样点，不给雨生丢脸，那件西服还是借来的。平时自己吃的也是能凑合就凑合，有点好的，总是先给母亲和雨生。乱花一分钱，在铜锁看来就象是在挖他的肉一样心痛。

　　三百元钱已经让铜锁够闹心的了，可雨生最近的表现，更让铜锁感到头痛。铜锁非常怀念雨生小的时候，那时，雨生很乖，很听话，从来不会顶嘴，也从来没有惹过这么大的麻烦。可现如今，雨生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影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铜锁曾经试图想跟雨生讲讲心里话，可雨生根本就听不进去，特别是一提到让他好好学习的事儿 ，雨生更是反感的要命。铜锁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曾经日日夜夜无限渴望的读书，在雨生的眼里，竟然是这样不值一提。

　　他想起了这几次在他打了雨生后，雨生那恨恨地眼神，心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自己无限疼爱、寄予无限希望的雨生，竟然会这样恨自己。那个曾经的心头肉，现在离自己竟是这么的遥远。

　　“梅香，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没辙了，梅香，你快说啊！”铜锁在心里呼喊着，泪不知觉地涌了出来。

　　果园里没有别人，只有土狗老黄，老黄不会笑话他这么大年纪还要哭鼻子。铜锁没有收回眼泪，他多想放开声大哭一场。生活再苦再累，他都能咬牙坚持，可这心里的伤痛，却让他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果园里回荡着铜锁那底沉而凄厉的哭声，也许老黄从来没有看到铜锁这样，它也坐立不安起来。老黄在铜锁前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

　　快要黑天了，到处去觅食的小鸡，也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一天的辛苦觅食，把小鸡的嗉子装得慢慢的，它们挺胸抬头，仿佛凯旋的勇士。

　　铜锁意识到，自己也该回家了。晚上，还得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呢。

　　去年卖苹果的钱，留了一些平日花销，都存银行了。前阵子买小鸡仔，花去了一些，剩下的这些钱，要坚持到秋后卖掉苹果，也是紧紧巴巴的。这下又要拿出三百元，以后的日子更要省着点儿了。

　　铜锁一路上边走边盘算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家门口。

　　四

　　铜锁回到家里，奶奶不在家，雨生也没有回来，家里静悄悄的。

　　他打开炕头的柜子，伸进手从最里边取出一个小铁盒。他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了三张人民币，生怕有错，吐了一点唾沫在手指上，又仔细地数了一遍。他把三百元钱卷起来，放进了上衣的贴身袋子里。那是他自己专门缝上去的，钱放在那里，他感到妥实。放好了后，他又慢慢数了一遍剩下的钱，好像边数边盘算着什么。

　　这时，雨生也从学校回来了。今天自己闯下了这么大的祸，往日对爸爸的那爱答不理的气焰，也消失了。他不敢再造次，因为要给那位同学赔钱，自己是没有能力做到的。

　　他蹑手蹑脚的走着，想看看爸爸回没回家。走到爸爸的房间门口，刚好看到爸爸在数钱。

　　雨生对钱向来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平时，自己没有什么零花钱，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因为家离着学校很近，需要钱随时回家向奶奶要，奶奶总是多给一点。再说，雨生也没有乱花钱的习惯，这一点爸爸和奶奶是知道的。

　　可是，自从迷上了网络游戏，雨生才深深地感觉到了钱的重要。小飞转学了，没有人再给他支付网费，自己在老板那里也欠了不少钱了。老板那明挑和暗示，让雨生感到就像一把剑悬在头顶，脊背时时感到丝丝的冰凉。

　　雨生随着爸爸数钱的节奏，也在慢慢地数着。为了不让爸爸发现自己，趁着铜锁把小铁盒放回去的空当儿，雨生赶紧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铜锁放好钱，去雨生的房间看了看，雨生正在房间里看书。

　　看到雨生在学习，铜锁也没有了脾气。他招呼雨生先吃饭，去看望那位同学后在回家学习。

　　雨生也乖乖的随着铜锁吃饭，去同学家道歉，不敢有一点儿违逆。

　　父子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