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镇医院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原来的旧房子推到了，盖了新的楼房。前面是门诊楼，后面是病房楼，看起来有了一定的规模。

　　雨生慌慌忙忙地跟着跑来，七拐八拐来到了医院急诊病房。病房有六个床位，只有铜锁一人，其他的床位都空着。

　　铜锁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床头上挂着吊瓶。

　　去叫雨生的那个人说：“你来了，我们也要回去干活了。刚才好险，幸亏那只狗，不然可真要出人命的。”接着又嘱咐了雨生几句，就走了。

　　雨生本想说声谢谢的，但惊恐的他思维似乎抑制了，只是麻木地点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生走进来问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儿子”雨生回答。

　　“家里再没有大人了吗？”医生似乎觉得雨生还是个孩子。

　　“还有奶奶。”雨生低声回答。他有些不快，明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他还认为自己是个孩子，明显不信任嘛。

　　“那好吧，跟我来一下。”医生说完，转头往外走去。

　　雨生紧紧地跟着，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刚一坐定，医生就对雨生说：“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回事吗？”雨生摇了摇头。

　　“他是中暑和农药中毒。单单是中暑或者农药中毒，都不会有这么严重。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会有生命危险！”雨生听医生这么一说，又惊又怕，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你也不用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可不能让他在正午喷药，而且病好后也要静养一段时间。”雨生点头答应着。

　　“哦，对了，刚才送你爸爸来的是你们家什么人？”医生问。

　　雨生摇摇头说：“不认识。”

　　“他们送来后垫付了医药费，以后可别忘记还给人家！”医生嘱咐着，“这年头还是好人多，他们帮你爸爸捡了一条命！”

　　医生又告诉了雨生一些护理的方法，就让雨生回病房去了。

　　回到病房，铜锁已经醒了过来，一歪头看见雨生进来，想挣扎着坐起来。雨生忙上前按下他，说：“医生让你静养，你还是别起来吧。”

　　铜锁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躺了回去。父子两个静静地待着，一时没了话说。过了一会儿，铜锁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雨生，要是爸爸就这么走了，你和奶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铜锁说着，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落到了枕头上。

　　雨生看到一向强壮的爸爸，现在就这么躺在了病床上，不免悲从心来，也跟着哭了起来。又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跟爸爸作对，更加懊悔，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还是铜锁先从这个气氛中走出来，他擦了擦眼泪，说：“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嘛！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快去弄点儿吃的，我饿了！”

　　听铜锁这么一说，雨生忽然也感觉饿了，可不是，已经是下午了，雨生看了一眼吊瓶，忙跑出了医院。

　　二

　　雨生向学校请了假，专门在医院照顾爸爸。过了两天，铜锁感觉到身体好了很多，身上也有劲儿了，他就想出院回家。一来在医院里花钱多，好容易挣来一点儿钱，又要扔到医院去，划不来。二来，他不想让雨生耽误这么长时间的功课。再说呢，果园里的果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想回去看一看了。

　　打定主意的铜锁坚决要求出院，医生建议再观察两天，但铜锁坚持不肯，医生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但告诉铜锁说提前出院要后果自负。

　　走出医院的铜锁，腿还有些发软，在阳光下一阵发晕，差一点儿没站住。雨生忙扶住，才站稳了脚跟。他在雨生的搀扶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家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铜锁回到家刚刚坐下，就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算起账来。从大贵那里挣来的几百元钱，这次去医院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可不能再乱花了，得赶紧放起来。他把雨生支走，关上门，打开炕头柜的门，取出了那个小铁盒，把钱放了进去。放完了，又习惯性的数了一遍。站在窗外的雨生看到了这一切，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幸亏自己把钱放了回去，不然这次准露馅！”

　　原来，偷钱成功的雨生看到病床上的铜锁，为了挣那么一点点钱，竟把自己累成了这个样子，还差点丢了命，忽然感到自己很不孝。他后悔起来，趁回家拿饭的更夫，把那二百元钱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网吧老板那里怎么办，雨生一时也想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铜锁回到了家，到底闲不住，便早早地来到了果园。土狗老黄老远地迎了出来，使劲儿地摇着粗大的尾巴，发出细细的好像说话一样的声音，仿佛在说：“你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我好担心你哟！”

　　铜锁抚摸着老黄的头，又捋了捋老黄的身子，感觉老黄的身体瘦了，肚子瘪瘪的，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给老黄吃东西了，赶紧地做上一锅饭。又去看了看小鸡，发现小鸡也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正在到处刨地找吃的呢。

　　忙完了这一切，铜锁又看了看果树。幸亏那天喷了药，虫害没有怎么蔓延，这下铜锁就放心了。

　　身体还很虚弱，这么干了一会儿，铜锁感到有些累，就坐在石墩上，掏出旱烟抽了起来。他慢慢地抽着，回想着雨生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心里感到很安慰。

　　“到底孩子大了，懂了些事，也算没有白疼他。”铜锁暗暗地想。

　　三

　　雨生照顾了爸爸这几天，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看到爸爸这么辛苦地赚钱，他感到很是心酸。他多希望自己赶快长大，帮父亲一把，这样父亲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可是，这才是初二，离着毕业还很有那么长时间，雨生感到自己等不及了。

　　这天放学后，雨生早早地回到家里，他要和爸爸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好容易等到铜锁回家，雨生鼓了鼓勇气，跟铜锁说：“爸爸，我不想上学了，想帮你挣钱！”

　　“什么？你再说一遍！”铜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上够学了，不想上了，我想挣钱，不让你这么累了！”雨生大声的说，几乎是喊的。

　　铜锁这几天对雨生的感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火又窜上了头顶，铜锁脸上的青筋又鼓动起来。

　　“你这个王八羔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辛苦地赚钱吗？我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到底是为啥，你知道吗！”铜锁声音很大，火气使他说话有些激动。

　　雨生不敢回嘴，不然铜锁这个时候一定会打雨生的。

　　铜锁看雨生没有犟嘴，态度缓和了许多。他接着说：“你爹我从小读不起书，家里穷啊！你爷爷死得早，家里没有劳力，我那时没有办法啊！现如今，家好歹有我撑着，多么好的条件，你竟然还不想读书了，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铜锁似乎又激动起来。

　　“你知道，小的时候我有多羡慕那些能上学的孩子吗？看到那些背着书包读书的孩子，我当时就发过誓，一定要让我的孩子读书！”想起小的时候的事，那种痛苦的表情写在了铜锁的脸上。

　　雨生一声不吭，默默地听着。他似乎明白了爸爸的意思，但自己不想上学的念头仍然挥之不去。不仅仅是因为铜锁，更是对学校生活的厌倦。当然，这些是不能对铜锁说的。

　　表面上，雨生听了爸爸的话，不再提不上学的事儿了。铜锁第一次这么掏心窝子的和雨生说了这么多，看到雨生没有言语，感觉到雨生是听进去了，便也放心了许多。

　　铜锁照例在果园里忙碌着，雨生按部就班的去上学，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常态。

　　四

　　雨生在学校里，可真是度日如年。新的功课不断地涌来，旧的功课还没有弄明白。这样的夹生饭，让雨生学得非常吃力。

　　眼看快到期末了，各科老师的轮番轰炸，更是让雨生焦头烂额。

　　“雨生，还玩那个不？”小飞瞅着周围没人，小声的问。

　　“爸爸病了，没去。”雨生平静地回答，但这只是表面的。

　　这几天来，枯燥乏味的学习，让雨生烦闷极了，频繁的考试，也让雨生感到气馁。因为，雨生的成绩，是无法令人满意的。

　　在学习中，雨生是找不到那种淋漓尽致的成就感的。这几天，自己正感到压抑和烦闷，听小飞这么一说，心里忽然有了一道亮光。

　　“明天是星期天，咱们去玩怎样？”雨生的眼睛闪烁着，很兴奋的样子。

　　“妈妈看得紧，这不快要考试了，恐怕不行。”小飞有些无奈的样子。

　　“不要紧，你跟你妈妈说要去同学家一起学习，你妈妈一准答应！”雨生想起了自己的惯用伎俩。

　　“好吧，我试试看！”两个小伙伴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充满了期待。

　　放学时，雨生刚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两个人揪住。

　　“怎么了，欠下了钱，还不露脸了，是不是想吃拳头了？”

　　雨生一看，原来是网吧老板的双胞胎儿子。这俩兄弟可不是好惹的，在镇上打架是出了名的。

　　“大哥二哥，饶了我吧，明天就去还钱！”雨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兄弟俩，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求饶。

　　“好吧，先饶你这一回，下不为例！”说着，放开了雨生。

　　雨生飞快地跑回家，心有余悸，钱的事又绕在了雨生的心头。到底怎么才能弄到钱呢？雨生不由自主地又打起了那个小铁盒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