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天一大早，雨生便起了床。他告诉奶奶说，今天要去同学家里学习，不回家吃饭了。奶奶答应了一声，就上炕躺着去了。

　　昨天晚上，铜锁住在了果园没有回家，雨生很顺利地取出了一百元钱。这些钱除了还上老板的钱，还够一段时间玩的。

　　雨生顺道去了大壮家，在门外喊了大壮一声。大壮很快地跑了出来，穿戴得很整齐。

　　“呵，这么帅，又不是去相亲，打扮的这么好干嘛？”雨生奚落着大壮。

　　大壮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脑袋，踟蹰着说：“雨生，今天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玩了。妈妈说，快要期末考试了，要带我去城里放松放松。”

　　雨生看着大壮幸福的样子，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告别了大壮，雨生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刚才的兴奋劲儿早已消失。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失去了什么。

　　雨生想象着，如果自己的妈妈还活着，会怎样呢？是不是也会像大壮的妈妈那样，带自己出去玩儿？

　　这一段时间以来，学习上遇到的困境，和爸爸之间的不愉快，真的很想有个人说一说。可是没有人会理解他。

　　雨生羡慕大壮，羡慕所有有妈妈的人。他想起了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每当听到这首歌，他都会很难受，甚至本能地回避这首歌。可是，越是不想听，这歌词和旋律就越是在耳边回荡，挥之不去。

　　雨生就这么想着，不知觉地来到了网吧。只有在网络上，在游戏中，雨生才会暂时忘却这诸多的不快，进入到一种快乐之中。

　　他拿着那一佰元钱，和老板结清了帐，小心地把剩下的钱放好，开始投入到游戏之中。

　　二

　　雨生的奶奶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可能是天热的原因吧，她感到经常地头晕，浑身没劲儿，也吃不下饭。所以，一有时间，她便到炕上躺着休息。

　　铜锁中午回家吃饭，看到雨生的奶奶躺在炕上，没有做饭，也没吃饭。他赶紧进屋问道：“娘，你怎么了？雨生哪里去了？”

　　雨生奶奶有气无力地说：“唉，年纪大了，尽是毛病，真是不中用了。雨生说是去同学家里学习了。”

　　“娘，你哪里不舒服？不行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铜锁关切的说。

　　“娘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去医院又得花钱，我吃点儿药，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说着，就想起来给铜锁做饭。

　　看到母亲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那花白的头发，那松弛的皮肤，那有气无力的声音，铜锁一阵难受。他忙说：“娘，你还是躺着吧，我给你做饭吃。”

　　铜锁给母亲下了点儿面，端到炕边喂她吃。老人家不肯让儿子喂，挣扎着坐了起来，吃了两口又放下了。

　　“再吃一点儿吧，人是铁饭是钢，吃了身体会好些的！”铜锁劝着。

　　这几天的不舒服，让铜锁的娘感觉到自己的日子或许不多了，她想和儿子说说话。她搓了搓紧紧巴巴的脸，捋了捋头发，把身子靠在后面的墙上。铜锁赶紧取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后背上，看起来舒服了很多。

　　“娘是个苦命的人，十岁上没了爹，象雨生这么大时又没了娘。跟着后爹后娘过日子，怎比得上亲爹亲娘？能给一碗饭吃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老人说着，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她用手拭了拭，继续说道：“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哪里还由得了自己？后娘看你爹老实、勤快，就替我定下了这门亲。你的爷爷奶奶那时已经过世了，听说是有一年上闹饥荒饿死的。两个没父没母的人凑在一起，倒也般配。”

　　老人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铜锁趁母亲歇一歇的空当儿，赶紧去盛了一碗面，边吃边听着母亲继续讲下去。

　　“你爹要强，非要把日子过出个样儿来，让别人瞧得起。那时是合作社，大家都靠挣工分吃饭。那些脏的、累的、危险的活儿，工分自然就高些。我们这里是山路，是很不好走的，赶马车的活危险，没人肯干，你爹为了多挣些工分就拦下了这个活儿。”

　　老人说的有点儿累，停下来喘口气儿接着说：“那一年上，年成很好，风调雨顺的，水果长得特别喜人。队上的水蜜桃收了很多，一天要往县果品站送四趟，连吃饭也顾不上。那天眼看上来雨了，我说别去了吧，你爹他犟得很，非要送完这最后一趟。没成想还就真的出事了。”老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爹走了，我哭干了眼泪，可是回头想想，哭有嘛用？后来，我就不哭了，擦干了眼泪，人就得活出个人样来。那时已经包产到户了，各家种着各家的地，什么活儿都得干。我把自己当成了壮劳力，没白没黑地干，就指望着把你养大成人。”老人爱怜得看了一眼铜锁。铜锁默默地听着，回忆着。

　　“唉，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自从那年抗旱摔了那一下子，家里的重活就全落在你身上了。可怜你才是一个孩子，就得担水、种地，这样想起来，娘真是对不住你呀！”老人又伤心起来。

　　看到母亲说的有点儿累，铜锁赶紧说：“娘，咱不说了，你躺下睡一会儿吧。”说着扶着老人躺下，自己吃了母亲剩下的面，静静地陪在母亲的身边，破例没有去果园。

　　三

　　雨生在网吧里正投入的玩着，忽然自己的后背被碰了一下。如果在往常，雨声一般会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正沉浸在游戏中的雨生，分不清游戏还是现实了。他把那人当成了游戏中的仇人，转过身来，朝着那人的头就是一拳。

　　那人的年龄明显比雨生大些，个子也高了不少。受到这突然的击打，瞬间被激怒了。只见他双目圆瞪，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了过来。雨生侧身一躲，又给了他一拳。

　　那人一看自己吃了亏，更加愤怒，他一拳打过来，正好打中了雨生的鼻子，鲜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雨生抹了一把，看到满手的鲜血，顿时火气冲天。他抄起身边的折叠椅，举到头顶上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向那人砸去。那人一看不好，顺势躲向了一边，那椅子就重重的砸在了对面的电脑屏幕上。

　　听到响声，老板慌忙地跑过来，拉住了还想再打的雨生。老板的儿子也跟了过来，看到被打坏了的显示屏，顿时也来了气。

　　老板的双胞胎儿子一个叫大胖，一个叫二胖。虽然是双胞胎，却不是一个模样，所以很好分辨。这次过来的是大胖。

　　大胖上下打量着雨生，说：“嗬，你小子还真有种，敢玩真格的！来呀，敢不敢跟我玩！”

　　雨生看到自己又闯祸了，刚才的高涨的气焰也弱了下来，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面对这个横行乡里的大块头，他哪里敢再嚣张，只是小声的说：“不敢！”

　　“嘿，小子，还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啊！”他双手抱在胸前，摇晃着那肥大的脑袋，说：“那你说，这电脑怎么办”

　　雨生抬起头看了看那被砸碎了的电脑显示屏，头脑一阵发晕，心里一个劲儿地想着：“又得赔钱，怎么办，怎么办？”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半点主意，刚才的英雄气概在现实面前就像那个电脑屏幕一样被击得粉碎。

　　“这可是刚刚换的新显示屏，液晶的，小子，赔得起吗？”

　　雨生想起了上次赔钱的事，三百元钱就让父亲那么心疼，而且为了挣钱，父亲还差点儿送了命，这次又要赔钱，那还不得要了父亲的命？“不能，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想到这里，雨生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流着眼泪央求道：“大哥，大哥，求求你了，千万不要让我爸爸知道，我愿意当牛做马赔你钱，叫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告诉我爸爸，求你了！”说着，雨生还真的叩了几个头。

　　“起来起来，我可当不起。这样吧，今儿晚上正好有一桩买卖，你跟着我去干一票儿，怎样？”大胖看到雨生这样求自己了，就有了主意，晚上的事，刚好缺一个望风的，不如就叫这小子去。

　　雨生看到大胖没有继续追究，千恩万谢的，不论叫自己干什么，也只能答应了。

　　雨生没敢回家吃饭，在网吧随便吃了点儿，等着大胖的招呼。

　　四

　　晚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镇上的人们吃完了晚饭，一堆一簇地在外边纳凉。天虽然很热，但雨生却觉得浑身冷冷的。走在街上被夜晚的风儿一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大胖和二胖走在前面，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跟他们俩很熟的样子。雨生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得有些犹豫。大胖不时地回头吆喝一声：“小子，快跟上，别磨叽！”

　　雨生并不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但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大概的知道，他们好像要去教训一个人。

　　雨生一路上想着，脑子里出现了网络游戏中的打斗、复仇的场景，忽然感到一阵快感，真刀真枪地干，一定更加刺激！雨生想到这里，刚才的犹豫不见了，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离镇不远的一个小工厂。雨生听他们说，开工厂的那小子欠了人家一笔钱，还赖账，他们是替那人教训那小子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已经收了那哥们的钱，今晚可要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看他再敢不敢赖账！”大胖简短地交代了一下。

　　“大哥，怎么个干法？”二胖问道。

　　“这哥们平时就住在工厂后面的那一排小屋里。看门老头的的老娘前天死了，正在家办丧事呢，这两天就他一人住，我们正好下手。”大胖说着，看起来对情况很了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样，我们四个进去，你们两个把住门，别让这小子跑了，我们两个狠狠地揍他一顿。”大胖说着，回头看了看雨生，说：“你小子不顶用，就在这里放风，有什么情况赶紧喊一声，听见了没？”

　　雨生很不情愿的地答应着，捞不着打斗，他的心里有一些失落，刚才的兴奋劲儿消减了许多。

　　夜有一些深了，四周黑乎乎的，有点吓人。风吹过来，路边的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响，雨生禁不住又有些害怕起来。

　　大胖他们四个人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估计也好差不多了。雨生朝着里边张望起来，忽然，他看见几个黑影窜了出来，马上听到了一声呼喊：“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人拉了他一把，说：“被发现了，快跑！”说着，那人就跑得没有了踪影。

　　雨生慌乱中胡乱地跑着，忽然，听到了警车的声音，吓得他拼命地往前跑，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了哪里。

　　跑了好长时间，听不到警车的声音了，雨生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了看周围，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他心有余悸，家肯定是不敢回去了，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