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兄弟对簿公堂

  第一章,

  第一节亲兄弟对簿公堂

  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二号审判庭座无虚席,当年轻的审判长敲响那象征着权威的小木槌的时候,旁听席上仍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肃静,请大家肃静,现在开庭"!审判长环视左右,再一次拍响了惊堂木。“带被告”!一声令下,法庭右首的侧门处便出现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健硕,虽有疲态却不失风度的中年男子,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两个身材更加高大的法警。此时的杂音才戛然而止,人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戴着手铐却神情淡然的人身上。不用法官宣布,在场的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而且大多数人都熟悉他这张曾经一度频频上本市电视节目的脸。但是,当法官宣布原告上庭并且面对大家宣誓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左看看原告右看看被告。。。。。。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有这么巧?并排站立的两个人无论是身材还是长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如果不是分别站在桌子上原被告不同的牌子后面,谁也分不清这两个人是谁。难道今天的法庭上要上演一出现实版的真假美猴王的好戏了?人们的兴趣一下子被提到了极致,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琢磨和猜测这两个除了此时的身份和立场不同外,其他都几乎相同的人之间的某种关系。

  这时,一阵骚动,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努力挣脱左右男女的拉扯,跌跌撞撞地冲向审判台。模糊着泪眼看着这两张熟悉的脸,母子连心的感应让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起来,不,是两只手,她隐隐地感觉到那种与四十年前那一刻同样的痛。。。。。。各位,我们的关于这两个人曲折离奇的故事就这样被这个名叫刘富萍的老妇人给拾挆起来了。

  第二节,骨肉分离

  一九六七年的寒冬腊月,塞外高原,晋蒙交界处的群山沟壑里,一个饱经风雨,刻满沧桑的烽火台矗立在山口,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与之相连的土长城的痕迹在向东西两边无限延伸,随着山脊蜿蜒曲折不断起伏,在山的尽头高一个低一个地复制着同样饱经沧桑的烽火台。烽火台的北侧古长城的脚下,一个规模不大,满目萧瑟的荒村圪息在沟湾里,要不是隐约可见的几缕炊烟和偶尔漂来的几声犬吠,过路的人就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已经与黄土地融为一体的残破村庄了。猛然村边的土路上一道黄尘飞扬而起,黄尘的起始处是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虽然颠颠簸簸,却也风驰电掣地渐行渐远。车后扬起的几十米的黄尘里跌跌拌拌地奔跑着一个人,嘴里不住气地呼号着:“人是活宝,给我留下”!突然,一个跟头摔倒在尘土中,灰头土脸的老汉伏在地上,手向前伸,似乎在努力地探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微微抬起的头脸上老泪纵横,被尘土呛着了的咳嗽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让人听了是那样的凄惨。他身后十几米的街口一男一女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前一后追出来,被寒气冻成紫红色的鼻子下都吊着过了河的鼻涕溜。身后的房子里传出来愔愔的哭泣声和猫嚎春一样让人挠心的婴儿哭声。

  第三节,父亲的无奈

  王家媳妇刘富萍第三胎产下的双胞胎兄弟就这样骨肉分离了。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父亲王成正坐在千里之外的包头钢铁厂的职工宿舍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厂部的裁决通知。昨天,也就是这个时候,厂部的文书小马神色诡秘地通知他,老家来人了在厂部办公室等他,让他过去。王成有点诧异,前两天才收到家里的来信,一切安好,父亲王如意还特意告诉他第三胎孩子就要出生了,让他安心工作,努力挣钱,过年回家探亲时给孩子们带回点城里的好吃的,一家人和和美美过个团圆年。眼看着离过年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怎么还会远天远地的赶过来了呢?当他一脸疑惑地走进那间办公室的时候,迎面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烂头?队长郭平荣怎么会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还没等他开口,烂头队长旁边的一个穿中山装衣服干部模样的人抢先开口:“王成,你这个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你以为隐藏在这里就可以躲避开我们的监督吗?赶快收拾东西,跟我们回去,老老实实地接受广大贫下中农对你的无产阶级专政!”王成被这一记重拳般的呵斥几乎打晕,缓过神来用祈求的眼光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姚厂长,此时的姚厂长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的表情,一脸严肃地挥了挥手道“回宿舍等通知,我们再研究一下。”

  一夜未眠,王成翻来覆去在思考一个问题:父亲的地主成分不是在土改的时候就定了吗?该打该罚的不也都已经历了吗?为什么又要秋后算账?他百思不得其解,想来,自己这一家子从一解放到现在就没过过一天安神的日子,不是这运动就是那运动,每一次运动都难逃厄运,父亲被揪斗,被游街时,自己都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尤其是半夜三更听到后屋啪啦啪啦的鞭打声和父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简直无法忍受,真想提一把菜刀冲进去,砍了那几个施暴的杂种,那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理智毕竟还是战胜了冲动,每一次将要发作的时候,都有一只紧紧揪住自己的手,还有几双依赖而惊恐不安的眼勾住了自己,所以才悲欣交集地苟且到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到了这相对平静的三两年,才偷偷地跑出来,遇上了来县里招工的姚厂长,隐瞒了成分,凭着高小的文化程度和一笔漂亮的毛笔字才被破格录取,进了这千万人的大工厂。爱才如命的姚厂长已经许诺再过几个月就给自己提干,做扎钢车间的记工员。本来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烂头队长郭平荣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外调让自己身份败露,光明通直的前途再一次走到了断崖边,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坎坷命运。命运哪!命运的魔咒什么时候才能解除?王成仰天长叹,陷入深深地恐惧和悲情之中。。。。。。

  第四节,爷爷的悲哀

  三天前的早晨七点,大多数人还息在暖暖的被窝里,毫不例外,外号“烂头”的生产队长郭平荣用他那一贯慷慨激昂还夹杂着乌烟瘴气的口气在村大队部的麦克风前开始了他那如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演讲:“王家营村的全体社员注意了,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全国形势一片大好。我们村在公社革委会的正确指导下,阶级斗争和农业生产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如今,全国形势一片大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但是,仍有一部分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地主分子,阶级敌人咬牙切齿伺机而动。我们每一个社员都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随时随地都要监督他们的改造,借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浩荡东风扫除一切剥削阶级,害人虫。。。。。。,要以。。。。。。最后通知一下,凡是本村的地富反坏右份子听到广播后马上来大队部报到,接受红卫兵小将们的批斗!“挂在大树上的高音喇叭哇啦啦地响彻云霄,连烽火台南面那个属于口里的村子都在覆盖范围内。当街上,挥动扫帚扫街的,拎着洋稿刨冰的几个地主富农先是一颤,接着都不约而同地收拾起工具,匆匆忙忙地赶往位于村口的大队部。

  王如意老汉把扫帚立在自家的门口旁,连家都没敢进就擦着山墙的一侧进入大队部。大队部是一溜五间房,虽然是土坯房,泥抹顶,颜色与周围的房屋基本一样,但是它坐落在一米多高的石头基础上,显得高高大大,在这个普遍是泥旋的窑洞的村子里独树一帜,有一点鹤立鸡群的感觉。王如意熟悉这里的一切,他永远忘不了盖这五间房子上梁时的红火场景,那时候他正家境殷实,春风得意。在别人都愁着如何旋两孔窑洞给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已经有能力一下子盖起五间宽敞明亮的木结构房子,而且用的是山西宁武的松木椽檩。这在百十来户人家的王家营村是独一份。那时候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惜,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盖起的房子还没住两年就被没收充公做了大队部,自己一家五六口被撵到前院原来圈牲口的两间南房里。当然,更让他心疼的是同时被没收的还有自己用辛苦积攒的钱从烂头队长他那个抽大烟的爹手里买来的二十亩肥田。每每想起来这些都让他的心脏一阵痉挛。

  大队部里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除了几个刚到的地富份子外,其余的二十几个都是横眉立目的年轻人,那个从左眼角到右嘴边被一道红褐色的疤扯的嘴歪眼斜的民兵连长正在指挥几个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小伙子在屋子里摆桌子。生产队长郭平荣披着铞了黑布面子的羊皮袄,坐在屋子里的板凳上,伸直了手用盘在当地的地老虎上烤火,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表情严肃,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式。用泥抹起来的地老虎从三个方向的掏灰孔里往外窜火,整个房子里弥漫着焦煤燃烧释放出来的火药味。“王如意,你进来!“没等老汉站稳了,郭平荣就急不可耐地喊他进去。老汉蛤着腰蹭进门,一副惊吓过度畏畏缩缩的样子。但侧着的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挨打的防御架式。“听说你还有这个没有交出来,是吗?”烂头队长狠狠地问,同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汉的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圈,在老汉的面前晃了晃。老汉明白了,这烂头念念不忘的还是那点东西,穷追不舍。赶紧忙不迭时地说:“没有了,没有了,你莫非不知道我的那点钱除了盖这房子还能剩几个?要是不买你们家的那些。。。。。。“话还没说完,头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炉勾,要是没有那顶烂毡帽垫着,恐怕又是一个满堂红。烂头左手握着的炉勾啪啪啪地敲着,直打的地老虎上做炉盖子的薄铁皮叭叭地乱跳。王老汉用棉袄袖子护着头退到门口。“好了!不要假迷三道了,你不说,我们有办法,你儿子不是在包头做了工人吗?我们明天就把他弄回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山装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逼向王老汉。老汉的防线彻底垮了,一屁股坐在地下,颤声说道:”不要哇!我说,我说,我全给你们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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