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想挽回于立志的心思，于立志看得很明白。但是他不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不肯原谅她。尤一的到来，并未使他回到思想的考量上来。尤一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

　　“毕寒她……”于立志开口了，尤一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递过了纸巾。尤一点了点头。尤一看他情绪有些失控，就没再说话，只是继续静静地陪伴着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毕寒不是我妹妹，我该怎样？”于立志显得很悲伤。尤一也觉得他很悲催。遇到一个喜欢的，竟然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而且之前竟无人知晓。不对，余天和余斯凯肯定知道，但为什么不去阻止？尤一一脑子的问题开始打转转。尤一觉得自己想破脑袋也未必会得出正确答案。索性转开话题。

　　“你爸离开时，王飞来了。”尤一突然说。于立志看着尤一，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尤一则递给他一个密封完好的信封。

　　于立志急切地撕开信，静静地读了起来：

　　立志：

　　你好，看到你悲伤地样子，我也很难过，但我终没有勇气到你面前。因为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尤其是你的身世让我更加自责，我怎么会曾经伤害过这样一个人。虽时过境迁，但我从不愿原谅自己。你的身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传奇，你今天的成就让我感受到了梦想的力量。而今，马老师的事更是让我觉得父爱的伟大，一个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包括生命，马老师做到了，令人敬仰。立志，你不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骄傲吗？

　　立志，除此之外我觉得我还有些事没告诉你。还记得我给你打电话嘱咐你小心点这事情吗？那个时候，我从余天的嘴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会对你不利。但是当我给他聊天时，令我震惊的是，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马老师，最主要的是你。我感到很惶恐，于是在马老师的葬礼后托尤一给你带了这封信。

　　余天和他的爸爸，想要做的事就是要赶尽杀绝。余天明确告诉我，他爸爸为了做这件事，曾牺牲掉了他的姐姐余平，当得知你和毕寒恋爱时，非但不去阻止还极力促成。目的就是一个彻底摧垮你。这样一个惊天的阴谋，我也是才知道，之前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余天只说要对付你，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狠毒。良知与直觉告诉我，我必须告诉你，不然我会有更大的遗憾。立志，为了爱你的马老师，你一定要挺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

　　祝你一切顺利！

　　王飞

　　于立志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尤一感觉后背凉凉的。于立志又看了一遍，躺在了床上，拉着被子蒙上了头。尤一也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当于立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参加毕寒的追悼会了。他这样想着，用手使劲抓了一下额头的头发，之后觉得自己应该去洗个热水澡。当他站在淋雨下，突然感觉好久没淋过雨了。在他的记忆里淋雨有两次。一次是爷爷去世后，自己曾站在雨里彻底地淋过一次，那一次是通过的经历，于立志后来觉得淋雨并未给自己的思想带来解脱、带来快感。

　　第二次是陪着毕寒，漫步于恬水河畔。那是自己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陪毕寒漫步。那一天下班后，他送毕寒去打车回家。天突然下起雨来，毕寒只带了一把遮阳的小伞，于是选择了淋雨，那一次于立志觉得雨很纯洁，在雨中漫步更让他感觉到了轻松与愉悦。毕寒的可爱、纯真让他铭记在心。而今，毕寒已经成为一个代号，这个人再也不会陪自己雨中漫步了。毕啸峰曾说，他很不能理解毕寒如此迷恋恬水河的原因，于立志认为答案中也应该包括这件事。当然还有这条河可以说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几乎是每天从这里送她回家打车。以后这条路，再也不会有人陪他走过。

　　想到这，他想去恬水河去走走了。他告诉映秀奶奶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映秀给他拿了两个面包，他摆了摆手。顺着家走到恬水河，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他坐在台阶上，觉得头有些晕，兴许是饿了，他这样想着，去路边的店铺里买了两袋方便面，一边走一边撕开袋干吃，他觉得嚼嚼很香，虽然残渣有些扎嘴巴。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吃，不知不觉走到彩虹景观桥。这里的夜晚很漂亮，他曾经和毕寒一起坐在这看车流、往星星、赏月亮。午后桥上并没几个人，除了几个摆摊的。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甚至有些失神。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了，他张嘴就要了两杯柠檬水，说完才发觉就自己一个人。但他依旧要了两杯，这家茶水屋是毕寒和自己几乎每天必来的。

　　提着两个袋子，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干杯！”于立志突然傻傻地拿着两杯碰了一下。喝完自己那杯，于立志笑了笑，把另一杯放在地上转身走了。他一直走到毕寒出事的地方。他静静地站着，水面很平静，偶尔有几只塑料瓶漂过。

　　“立志，立志！”他转回头，是尤一和李娜。“终于找到你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说，于立志望着他们，并未搭话。“纪检会来人了，马局长的事情有了新进展。”李娜欣喜地说。但是于立志并未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高兴。他只是嗯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组织上要找你了解情况，你现在方便去吗？”李娜轻轻地说，于立志这一次很快地转过身，皱了一下眉头，李娜有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点点头。

　　李娜在前，尤一和于立志紧随其后。李娜到停车场提了车，就赶往单位。一路上，车内没放音乐，也没人讲话，显得很沉寂。于立志死死地靠在车座上，紧闭双眼。尤一望着窗外。

　　李娜把车停好，于立志才缓步下车，那感觉像是大病初愈。下车后，好奇地朝四周环视了一会儿，在李娜的引领下上了楼，尤一拉着他，好像随时担心他会摔倒的样子。

　　于立志走进会议室，尤一就在门口走廊里等他。会议室内施东华、李娜、余平、于耿平都在，对面除了霍祁隆外，还有人事处副处长秦轼也在最边上就坐，其他人都不认识。

　　“今天公安、组织部门配合纪委下来调查马学行同志的有关情况，请大家积极配合，如实反映。”霍书记接着又介绍了出席的相关领导。首先是从于立志入职开始，秦轼、施东华、李娜一一作了陈述。

　　其次就入职后余斯凯与于立志的关系，施东华作了陈述。这才使于立志明白，那次加班赶神秘文件其实是一个圈套，一个拿掉他的借口而已。幸好施主任爱才惜才，帮助于立志保住了位置，但是因此他也得罪了余斯凯，最后在工作分配上还作了相关调整。

　　于耿平和余平的陈述真是让于立志脑洞大开。

　　于耿平说，我并未敲诈勒索，接着他交代了抚养于立志的前前后后。我和余斯凯是在机械厂认识的，当时我们是一个车间。他和主任领导关系很好，大家平时既敬他又怕他，因为他接着主人的威严经常在车间偷奸耍滑，我和他关系一般。后来厂子倒闭，余斯凯曾答应帮我再联系一份工作，后来也去干过，多是临时工，再后来就不去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联系我，要我帮忙抚养一个孩子，那时我家女儿刚出生才几个月，碍于他多次帮忙的情分，再加上他许诺的报酬，我就答应了。

　　于是按照他的指示，我在恬怡区的一条背街小路上抱走了那个孩子，他按月给生活费。起初我以为仅仅是帮忙带一段时间，后来我才发现这孩子估计要常住。我的老婆在整理懂得时候，发现了一个包，里面有张三人合照还有个笔记本。从笔记本我得知，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余平，至于父亲我并不知情。再后来几年他就没再给过钱，生活费也停了，我曾经想找他索要，可是我家再一次大火中北烧，他的帮助让我没再向他提费用的事，后来才知道他做了局长，余平就是他的女儿，于立志就是他的外孙，有了这种关系，我觉得“秋后算账”也是可以的。当我的女儿买房时，我曾向他张嘴提起此事，他让我去问立志和马局长要，可是他们两个都没给。我后来觉得应该转向余斯凯和余平要，结果没成想，钱没要过来，整个逝去的大小旅馆每一个肯让我们住宿，我们露宿街头，他还指使人殴打我们。无奈之下我把他们告了。

　　余平还未说话，就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娜赶紧过来提醒她平复一下情绪再讲。

　　我和马学行的结合是父亲一手安排的。当时他告诉我，马学行是一个留学归国人员，前途大，将来可以给我安排工作。后来，我就相信了，当我们准备结婚时，我发现远不是这样，他向马学行家所要的物品——在下聘礼时曾索要马家祖传的金如意一对，并让我假装怀孕。不然会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惹上官司。后来当他发现我欺骗了他，更是不经常回家。父亲又不知有什么手段逼他就范，等我怀孕后，他又是经常不回家。我无法忍受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决定离婚时，我当时记得清清楚楚，他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又给我介绍了现任丈夫。我觉得我自己的生活都是被他安排，都是被他利用。

　　当我认识到立志，并未意识到什么。当我意识到立志是我的儿子时，我去求他，放过立志。结果他拒绝了。尤其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明知道毕寒与立志是同母异父，非但不去阻止当初还极力促成。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

　　于立志突然“啊”的一声晕倒，整个会场陷入混乱。接着余平直直地看着于立志，也倒下来。

　　当于立志醒来时，他和余平躺在急诊观察室。于立志挣脱者坐起来，余平眼角流着泪，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大夫走到余平床前，她已经醒了，脑中风，瘫痪了。推回病房吧。又转头问于立志，办理住院还是回去休息。于立志坚持回去，尤一给付华梅打电话来接。

　　大约半个小时，付华梅赶到，映秀也跟着来了。看见于立志，慌忙走近两步，“立志，你感觉咋样？可怕我们吓坏了。”映秀关切地问。于立志摇摇头，“我们还是住院吧，你看你脸色很不好。”于立志使劲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她。”于立志噙着泪说，付华梅和映秀都没意识过来，尤一赶紧说：“你还行吗？可不能再受刺激了。”于立志依旧坚定地点了点头。

　　尤一陪于立志转身走了，当到了余平的病房，于立志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正在打点滴，双眼微闭，毕啸峰守在床边的凳子上，床边坐着个老妇人。见于立志进来，毕啸峰赶紧起身让他坐下，那个坐在床边的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也随之起身。

　　这时余平也慢慢睁开了眼。干白的嘴唇动了两下，但没发出声音。于立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角的泪顺着耳朵留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于立志握住余平的手，余平仍旧没反应。他遂转身望着毕啸峰。

　　毕啸峰解释说，毕寒住院的第三天她住的院，一声说她有中分的征兆，没想到，竟会这麽快。现在脖子以下已经没了知觉，观察一段再转入康复治疗。于立志点了点头。又伸手去摸她的脸，想拭去她脸上的泪，这一次余平摇了摇头，嘴巴动了动，仍旧没有声音。最后于立志在有益的陪同下离开了。当他走出病房门，付华梅和映秀正在走廊等他们。

　　第二天，李娜发了信息，合同的事情已经查清楚，签名确属马局长，但合同上的签名是电脑做上去的，开发商也最终承认未与马局长接洽过，一切都是余斯凯转过来的。现在余斯凯已经被立案调查。

　　结果，当日的晚报就登出一则《购房合同实属伪造 国土资源局副局长难逃法律制裁》消息，内容只有二百多字的简要报道。于立志认为自己应该感到轻松才对，相反他觉得很沉重。父亲自尽、母亲中风、余斯凯被抓，这到底都是怎么了？

　　于立志决定去看余平最后一次，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他在医院的超市里买了些补品，虽然做的是电梯，但依旧使他额角冒出了虚汗。

　　于立志轻轻地进来把东西放下，见毕晓峰趴在床边，估计是睡着了。那个老妇人背对着于立志，不一会儿，护士进来量血压，老妇人才发现于立志，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叫毕晓峰。

　　于立志看了她一会儿，不禁也流下了眼泪。“立志，这是毕寒的姥姥。”毕晓峰介绍说。“孩子，让你受苦了。”老妇人哽咽着说。于立志使劲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于立志刚想拿纸巾给余平擦去眼角的泪痕，她竟然睁开了眼，这一次于立志赶紧凑过去，结果还是没听到她说的话，这使得于立志有些失望。

　　于立志转身离开病房时，已经泪流满面。老妇人追了出来，手里提着几个水果。她执意将于立志送到楼下，她还想继续送，于立志告诉她不必了。当于立志转身离开时，那妇人伸手去抓立志，结果抓空了。于立志已经渐行渐远终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