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吃晚饭的时候，于立志还没回来，马世宏让马平川去医院找，结果毕啸峰说中午就走了。联系尤一，尤一通过同学和朋友也毫无结果。

　　等到客厅里的大钟敲了十二下，马世宏用手轻拍了一下桌子，长叹一声。“我到他房间等他。”映秀和平川扶着马世宏上了楼。

　　于立志的房门一直是不上锁的，他们推门进去，马世宏示意他们回去睡觉，他今晚就住这屋。马世宏坐了一会，实在有些困，就把床上的枕头拉过来靠着。结果枕头下有几个封信。马世宏数了数共三封信，分别是写给自己、尤一和马平川的。马世宏赶紧撕开自己那封信，认真读起来。

　　叔爷爷：

　　您好！

　　当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不辞而别。也许你还在为找我而奔波。我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让您找到我的，请原谅我！

　　回想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迄今为止我最幸福、最快乐的。但是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当从于窝洼走到今天，我觉得自己是够幸运的。完成幼年走出于窝洼的梦想，考上大学到入职，既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又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索然曲折了些，但总算对自己有了清楚地认识。父亲轻生下黄泉、母亲中风又瘫痪，我觉得是该我离去的时候了。尽管我舍不下你们，但是我的心已经不在这，我不想因为我干扰到大家的生活。能遇到你们并和你们相处一段时间，我已经很知足了。希望我走后，你们都能照顾好自己。

　　叔爷爷，有些事我还是要跟您单独说一下。父亲临走前留给我两套房子，一套是在您院子里那个老宅，一套是为我准备的婚房。现在我都用不上了，您就看着处理吧。至于要求华梅阿姨分给我的款项我也不要了，让她和尤一好好享受生活吧。父亲的亲笔信我留给您，里面我还写了委托书，这一切就拜托您处理了。我对于财富并没有太大的欲望，另外，我把你送我的金锁和华梅阿姨送的电脑放在我的衣柜下层抽屉了，您也看着处理吧。

　　叔爷爷，再次感谢您对我的照顾，带我向大家告别、问安！

　　不孝孙：立志

　　马世宏读罢老泪纵横，“孩子，你太傻了，太傻了。你不声不响地离开，我咋向你爸与马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呀。”马世宏拉开窗帘，月色如水，窗外的世界如同白昼。他轻轻关了灯，和衣而卧。

　　于立志坐在列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下车，他认为这次出行是最荒唐的。当他被问到买到哪时？他说不知道，最后他说买到终点站。以便给自己更多的选择空间。列车上人并不都拥挤，接近一点的时候卖饭的、卖啤酒饮料矿泉水的以及卖日常及玩具用品还在声嘶力竭的吆喝，于立志和感觉有些困，刚先睡着，一嗓子“啤酒饮料矿泉水”把他惊醒，“都几点了，还吵吵。列车不是自由市场，更不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立志没好气地抱怨道。

　　“这也是为你们服务呀。”推车那个女人狡猾地辩解道。

　　于立志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讨厌她那副嘴脸，搞好列车员喊到站停车，于立志于是下了车。

　　走出火车站出站口，于立志有点后悔。应该天亮在下车，不过转念一想早晚要有黑夜的。于立志坐在肯德基里挨到天亮。

　　于立志漫步在陌生城市，或者说这个城市名称他都没记囫囵。就是为和一个没素质的列车推销员较劲，值得吗？远处传来包子的味道，于立志瞬间觉得有些饿，于是上前买了两块钱的包子和一碗白粥，除了包子铺，于立志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目标。马路上除了偶尔会有一辆车经过外，显得很冷清。环卫工人手里的铁锹上下挥舞着，铁锹和马路的摩擦音显得尤为刺耳。

　　于立志抬头一看，好气派的大楼，保安们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于立志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因为但此时的他腰酸背痛，按照他的生活习惯，下了火车是要先洗个澡的，现在全免了。他趁保安不在意溜进大厅沙发上。

　　软软的沙发比火车座位舒服多了，空气也好很多。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着翻着竟然睡过去了。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于立志拉着身着婚纱的毕寒，奔跑、奔跑。到了海边浅滩处他们或仅仅相拥，或不断做出搞怪表情。最后他们登上了一个岛礁，结果突然刮起大风。海浪足有几丈高。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等待救援。

　　“我的鞋。”毕寒突然喊起来，于立志赶紧去给她捡鞋子，等他来时，毕寒已经消失了，并且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于立志手里紧紧握住那只鞋，突然发疯似的向掀起的海浪跑去。

　　当他沉到海底，见到毕寒正端坐在美丽的珊瑚礁上，看他过来，使劲给他挥手，嘴巴张得很大，但是他听不到声音。当他猛扑向珊瑚礁时，发现毕寒消失了。

　　“先生，你醒醒。”保安拍着于立志的肩膀。这才使于立志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困了，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于立志刚想起身离开，突然一个戴墨镜的男士走过来，“想走，没那么容易。”他一挥手，几个穿黑衣的男人过来把于立志塞在了一辆黑色别克车内扬长而去。

　　此时的于立志并没有做过多的反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对生命无所待的人，何必在意怎样死法以及死在哪呢？想到这，于立志开始打量身边的两个人，满脸油光、肥头大耳，脖子里挂着小手指肚一般粗的金灿灿的链子，背上延伸出来的刺青清晰可见。

　　“别动，再动打死你。”其中一个威胁到。于立志笑了笑，那人似乎觉得很无趣或者自尊受到打击，伸手就给于立志一耳光。于立志依旧笑看着他，他一拳将于立志打晕了过去。

　　“大哥，没死吧？”前排副驾驶那个问道。“没死，估计是晕了过去。你说余大少费恁大劲找这样一个人做什么？”“少废话，给我闭嘴”车厢内又恢复可平静。

　　不知何时车停了下来，于立志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套了起来，“大哥，这个你开个价吧？”“两千？死活有天命，咋样？”“看看身份证，年轻着呢，至少八千，少一个子不干。”“六千，不行，拉走。”“好，好，成交。”

　　当于立志恢复自由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院子里，四周是高高的红砖墙，上面还拉着铁丝网。下面有几十号一瘸一拐的人正在干活，不远处有一个大伞，伞下几个人正在喝着茶、抽着烟。

　　“过来！”一个瘸子朝自己走来，于立志愣了一下，结果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自己身上，他趔趄了一下，最终没倒下，但是脖子里感觉热辣辣的，用手一摸，已经流血了。“还挺倔。”“唰”又是一鞭子，于立志还没来得及躲闪，脸上也有了人辣辣的感觉，这一次于立志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当于立志听到鞭声想躲开时已经晚了，这次倒下了，头上页直冒血。于立志这次没起来，只是躺着，“起开拉车！”那人又踢了一脚于立志。这次于立志开始想挣扎着起来，但是终究是没起来。

　　昏迷中，于立志听到有人说话。“没想到这小子恁不经打，咋办？”“丢到稻草库去，免得在这碍手碍脚，惹人烦。”

　　但于立志醒来时，自己躺在一个堆着横七竖八稻草的地上，整个屋，与其说屋，不如说是个大的简易房，里面堆得都是用线编织好的稻草。门缝和屋顶及墙的连接处透过来几点亮光，于立志觉得应该是下午了，动弹着想起来，但浑身都是疼的，最后还是慢慢地躺下啦。

　　自己这是何苦呢？但转念一想，不出来比这更难受，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呀。若能早死或许能赶上转世托生呢。这样想着，于立志反倒不觉得自己很难过，而是换做轻松和释然了。

　　“哐当”一声，门好像被谁给一脚跺开了，于立志只是听到，并没任何反应。“在这那，给他瞧瞧吧，别耽误上工。”一个矮个子提着个塑料袋子走进来，然后蹲在于立志身边，“皮外伤，不打紧的，瞧我的吧，一会儿就能蹦起来。”说着，啐了一口唾沫在右掌心，然后伸手在袋子里抹了一把，于立志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的手一下子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于立志立即一边叫，一边晃脑袋，只听得这两个人竟哈哈的大笑起来。顿时，于立志觉得伤口好像火烧一样，头上也被捂上什么，于立志用手一摸是白色粉末。

　　没等那两个人离开，于立志就开始满满的起来了，他觉得浑身像是站在大火边，有一种灼热的痛让自己难以忍受。他不由得用手摸了一下，发现是盐，但是盐比我们通常吃得颗粒要大很多，头上的白粉好像是是熟石灰什么的。于立志这会指向找个水池跳下去，这种滋味太难受了。他简直难以忍受。他开始往外跑，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当他跑到院子里，看到很多人正在吃饭，看他跑出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同时还传来笑声。

　　最后，于立志实在跑不动了，就靠在一堆废弃的砖坯上。又过了一会儿，吃饭的人走光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立志被拖进一个黑屋子里。天还没亮就听到有人大呼小叫地喊起床，同时还有于立志熟悉的鞭声。于立志挣扎着起来，他实在是有些饿了，他想去吃饭。结果起来发现大家都去上工了，于立志也被迫往翻斗小推车上搬砖坯。不一会出汗了，于立志觉得浑身细胞好像是在收缩，眼睛一黑，倒下了。但很快有醒了，醒来后浑身湿透透的。当他听到鞭声，努力想起来，结果还是被狠狠地抽了一下，这一次使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还想偷懒，你给我……”

　　“算了，再这样下去，老板真的要做赔本买卖了”。

　　于立志躺在地上再也无人过问，耳边只能听见机器的声响。终于挨到吃早饭的时候，一个瘦瘦的老头给于立志端来一碗饭粘稠的稀饭，上面有一小堆红红丝。又递给他一个馒头。于立志把馒头放在砖坯上，忍者痛挣扎起来，一口下去，硬是没咬下一块来，没法他用手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使劲地嚼起来。低头看到碗，用手捏了几根红红的丝放嘴里，感觉是甜咸味道都有，原来是凉拌的胡萝卜丝。虽然胡萝卜是有些脱水、没有油，于立志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吃饭的人渐渐散去，刚才那个瘦瘦的老头凑过来，打量了一下于立志，“吃好了没有？年轻人。”于立志抬眼看了看他，点了点头。老人的眼里充满了慈爱，接着又摇了摇头，转身刚想要走，突然又转过身，递给于立志半个黄黄的像栀子果实一样的东西，“实在忍不住就含在嘴里吧”，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吃完饭，于立志意识到今天该上工了。他本不想去，但是他发现在这里想死都难。因为吃饭、睡觉、干活都用人监视。本来也绝食几天，结果绝食不停工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那被抽鞭子的味道，实在令他难以忍受。“人怎样死，换种死法，结果又会怎样？。”于是开始默默地接受。

　　其实，大家都在粗笨的苦力活。先是把土打成泥，再把泥转进机器，用机器挤出湿的砖坯，然后把湿的砖坯拉去晾晒，最后把干砖坯落好等着外边来车拉走。遇到下雨就用稻草把干砖坯改一下或者来打车加班拉走。

　　于立志刚来就干和泥。没到半天，于立志的脸上、衬衣上、裤子上溅得又泥又水，刚被血染过的衬衣，这又加上了黄色，此时已经变为黄、红、白三色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于立志看到大家都端着盆子，赤条条地往身上浇水。于立志开始感觉害羞，后来觉得浑身难受，最终也加入到了他们中间。

　　没过几天于立志实在是难受极了，伤口处全是水泡，还痒痒的，用手抓破就是血水，有的地方还出现了脓血。越痒越想挠，越挠越疼。于立志恨不得把自己的皮给揭下来。这是他想到了那个老者给他的东西，抠一半填到嘴里，使劲嚼了嚼，真的很管用，慢慢的竟然睡去了。

　　于立志发现在这被那个瘸腿小个子打骂是每个人都少不了的，自己刚来时叫做“下马威”，想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老实点。接下来就是“腌咸鱼”就是往伤口上无粗盐，一是消毒，二是折磨新工人。最后是“家常便饭”，也即是在干活期间被打骂是常有的，极度老弱者会被打骂死也是常有的。

　　当然在这干活的也不都是安心的顺民，大家各种法子都想过了，脑袋都想破了，最后只有在这等死，用他们的话说，想死的快就别好好干。前几天一个山东汉子，精神低落、干活提不上劲，最后故意把破坏机器，结果那个流水线停工一天，当然那个汉子不到两天，也被活活折磨死了。工友们说，这叫“工友福利”。几乎每隔一段都会有人给大家送一次这样的“福利”，虽然这些监工一直没闲着。

　　这两天天气格外燥热，院子里的砖坯积得越来越多，监工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工人们开始懈怠起来，但监工的打骂也开始频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