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宝儿！”赵霞被刘梅的叫喊声惊醒，她伸出手想要叫醒刘梅，只听刘梅又呓语着：“婶婶……婶婶不是故意推你的……宝儿不要……不要！”刘梅猛地惊醒，心神未定，胸口不断起伏，没等她回过神来，赵霞就抓住了刘梅的手腕:“是你把宝儿推下河的对不对？对不对！”刘梅甩开赵霞的手委屈道：“大嫂你咋这样呢？他们都去干活儿，我好心来照顾你！”话罢，她就跑了出去。

　　刘梅回到家后呼出一口大气，双手还在颤抖，她刚才梦见龙阳村又发大水了，她跪在浣河边，有十个的宝儿将她围住，然后把她的脑袋死死地按在水里，不管她怎么挣扎或者求饶，十个宝儿二十只手都没有松开……想完梦境，刘梅好像又听到了宝儿的声音:婶婶，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呢？你为什么要装傻挑拨爸爸妈妈呢？你是坏人！我们也要把你淹死在河里。恍惚间，刘梅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十个宝儿正举着手向她走来，嗡嗡地叫着婶婶，婶婶……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我只是……我只是讨厌她凭什么什么都比我好……我讨厌她，讨厌死她了！刘梅缩在墙角抱头呜呜地抽泣，是她逼的我！我不装疯，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么？我不装疯，我怎么看她的好戏？哈哈，哈哈哈……

　　三个月后的一个中午，“嘘，嘘嘘！”李荣盛的女邻居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院子里赶麻雀，“死鸟巴给我都死了去！”麻雀仗着那人离自己远，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更加快速地往鸡食盆里啄食吃。“砰！砰！砰！”女人用棍子打了旁边的铁皮喊道：“该死的死鸟巴，你知道你们拉的屎给我们家勾了多少苍蝇吗？臭得能死人啊！你们真是过了河就拆桥的没良心鸟啊！吃了食拉了屎啊！你们怎么不去死光光啊！”砰！砰！砰！

　　正在午休的李荣盛和赵霞被邻居的赶鸟声吵醒很久了。赵霞皱着眉头说，那女人还有完没完！哪天中午不是这样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不行，我得去说说她！赵霞刚打开房门，李荣盛就把她招了回来。都是邻居，别闹什么不愉快的，当初咱连年夜饭都吃不上的时候，邻居们还帮咱张罗了一桌的饭菜。李荣盛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心里压了好几座大山。难道你没听出来么？她嘴上骂的是偷食的麻雀，心里骂的是我们！赵霞愤愤而言，每天大中午不睡觉地骂人，这还能愉快吗！李荣盛抚着赵霞的后背跟她分析道，说实在的，咱在这里养了两千只的鸭子，臭味是真的有，也的确引来了不少苍蝇，是给她们带来了困扰。再加上大家之前对我们有恩，你现在出去跟人闹，不正应了她刚才的话么？赵霞张嘴还想说着什么，李荣盛就接着说，我们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咱现在的鸭子再过几天就能卖了，到时候送一两只给邻居们，邻里关系好了，咱也能多养几批鸭子。赵霞瞬间转怒为喜，她问李荣盛说，盛哥，咱这第一炮真的能打响吗？真的能赚两万多吗？李荣盛笑着回答说，能，当然能！

　　时间又过去了四五天，李荣盛顺利地联系到鸭贩子，对方说两千只鸭子可以一下子全部抓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荣盛心头一阵欢喜，这可真是太好了，钱实实地钻进了自己的腰包里！没过一会儿，对方又说:但是，因为数量太多了，白天会热，鸭子容易闷死，所以我们要在明天凌晨一两点抓。什么？一两点？李荣盛疑问道,那时候会吵到别人吧？不然……对方截住李荣盛的话说，只能一两点，如果你还想过些时候，我们也不确定还要不要去你那边，我们的客户也是很多的。李荣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好。

　　凌晨一点的夜晚是寂静的，静得好像可以听到星星亮闪闪的声音。李荣盛拄着拐杖站在鸭场门口，他看到鸭场附近只有他们家还点着灯，内心的喜悦仿佛可以冲破这无尽的夜空，告诉全世界的人们，我李荣盛要赚钱啦！我不仅两只腿站起来了，我还能赚钱！没什么可以阻挡我彻彻底底地站起来！命运由我不由天！李荣盛看着场里的鸭子，心里满满地的欢喜，他想，现在市场行情这么好，一只鸭子能养到三斤三到三斤六不等，一斤可以卖到九块钱，现在场里有两千多的鸭子……净赚两万实在是妥妥的！这批卖完了，场里还有一批二十天的鸭子，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嘟……嘟嘟……车光从李荣盛的身后投了过来。来了！来了！李荣盛转身呼唤旁边的赵霞和几个一起帮忙的工人。赵霞接过鸭贩子从车上扔下的网袋笑着说:“我们都长着眼睛呢！哪要你提醒啊？不能帮忙的快一边去！”李荣盛满面春风地走一旁说：“哼，看把你得瑟的，等我全好了，整场鸭子我自己卖！”“哈哈哈哈……”李荣盛的话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赵霞说：“我求之不得呢！”话后就带着大家进场里把鸭子一围一围的赶出来依次抓。

　　大概是因为鸭子们在睡梦中被人赶醒，一只只都极不情愿地迈着步伐扯着嗓子嘎嘎叫，脖子一伸一缩的，像是在质问这些赶鸭人：深更半夜不睡觉，你们这是弄啥嘞？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嘞？赵霞在鸭群后面挥着黄色饲料袋，不停地跟鸭子们说话：“快走吧小鸭鸭们，你们要去坐车旅游啦！去湖南，去湖北，去广东，去北京，这些地儿连我都没去过，你们幸福着哩！”鸭子们半信半疑地往前方走：嘎嘎嘎，这是真的么？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我们在这儿都呆腻啦！哈哈，要出去长见识啦！走！走！就这样，鸭子出奇的好赶，赵霞心底暗暗高兴，她想，一定是土地公显灵了，在保佑，在帮她一起赶。但是，仍有个别的鸭子老是头低低地往回去的地方钻，一有空儿就飞快地跑回去，跑远了就嘎嘎嘎地叫两声张开双翅拍打着，还摇了摇尾巴，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在对那群要去旅游的鸭子表示道：切，你们这群没头脑的蠢鸭，要被人卖了赴刑场了都不知道！一群蠢货！前进中的一些鸭子见有人跑回去了，它们也动摇了，于是纷纷掉头也想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赵霞已经把它们赶到了地上，用木板截住了鸭子们回去的路。

　　嘎，你把人家的翅膀抓疼了！

　　嘎，要去旅游啦！

　　嘎，人家还要睡美容觉呢！

　　嘎，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嘎，你们这群坏人，好生供养我们是为了把我们卖了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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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场里都是鸭子的叫声，橘黄色的灯光把鸭子细小的毛毛在空中自由自在飘荡的样子照得一清二楚。贩子边抓鸭边说：“这鸭子养得可真不错，好久没抓到这样的鸭子了。白又大，而且重！”李荣盛笑道：“那是自然，跟你说，我以前可是养鸡的，经验丰富着哩！”“砰！”李荣盛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邻居关窗的声音，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车子没到之前，大家的屋子里还是黑溜溜的，而现在，有好几户人家都开着灯，他还断断续续地听到邻居关窗的声音……邻居们对李荣盛的态度很明显，嘴上不能明着说，那就用关窗的声音来说，用它来表示他们对李荣盛深更半夜卖鸭的不满。

　　直到早上五点，鸭子才全部卖完。李荣盛看着收款单上写着六万三千多的总额，对赵霞说：“你收拾下，等会儿把咱之前挑的大鸭子给他们送去。昨晚一定扰得他们一夜没睡。”赵霞点点头。

　　“陈大姐？”赵霞来到邻居陈宇家，见他们一楼的大门开着，可是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位陈大姐是这附近最年长的妇女，也是一位很有主见的人，大家对她都特别的尊重，她说的话在大伙儿的心里都是很有份量的。赵霞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陈大姐？”她又喊了一声，才收到那位陈大姐的回应：“干嘛？”声音是从二楼阳台传下来的，赵霞抬头一看，陈大姐扶在栏杆上，正瞪着眼睛看自己，那眼神像是锋利的刀飙过来一样。赵霞说：“陈大姐，给你们两只鸭子，谢谢你们对我们家……”“不要。饲料鸭有什么好吃的？谁知道有没有喂药。”陈大姐话罢从衣架上拿了件衣服下楼，把衣服递给赵霞，说：“你看看，这上面都是鸭子的小毛，我再给你看看，都是灰尘！”她甩了甩衣服，赵霞果真看到了飞舞的小毛毛。“喏，你再闻闻，都是鸭子的味儿！这衣服还怎么穿？”这次赵霞没有凑上去闻闻衣服是什么味，而是把手里的鸭子放在陈大姐身旁，说：“大姐，咱这附近，属你最年长，也属你最善解人意，你知道我们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的日子终于过好点儿了，我们夫妻俩很感谢大家的忍耐，也很愧疚……”赵霞说到这儿，面前这位陈大姐还面不改色，她自己就先哽咽了起来，“陈大姐……你我都是女人，我没了儿子，老公……还差点残废了，这一路走来，你都是看得到的。”陈大姐伸手要帮赵霞擦泪，却被赵霞拉着说：“大姐你知道么，现在看着我们家好像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我感觉自己也没多少活头了……”陈大姐一惊，又立马绷着脸说：“你这是为了讨好我在用苦肉计咒自己吗？我可担不起。”赵霞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咒的，这几个月我常常感觉双腿发软，浑身都没多大劲儿。”“看你昨晚卖鸭的时候力气还大着。”赵霞揪起衣角拭了眼泪，回答陈大姐道：“都是硬撑的，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很多时候常常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儿了，却还是为了生活，为了能够更好的活着，还是强打着精神干活。”陈大姐听后，一手拉着赵霞的手，一手搭在她的后背上：“来屋里坐坐吧，妹子。”赵霞没有进屋，而是一头扑在陈大姐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呦，这不是赵霞嘛？”之前那个赶鸟的女人正好路过陈大姐家，看到赵霞哭得两眼红红的，碎碎念道：“这说啥嘞？还哭上了？”不等别人回答，她又对着陈大姐说：“这人啊，往往眼睛红红的，没准心儿黑黑的，昨晚吵得要死……”“闭上你的嘴巴。”陈大姐冲那女人说道，“你说啥呢，人家辛辛苦苦养了两个月的鸭子，好不容易等到要卖了，你昨晚没睡，今天明天不都能睡。”

　　女人听后发觉陈大姐是向着赵霞的，撇撇嘴悻悻而去，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说：“听新闻报了省外一例又一例的禽流感，能死人呢我告诉你们。”“你……”赵霞指着那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别听她的，省外跟咱这儿隔了十万八千里地儿呢！”陈大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