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妹妹之我

  好久没有走动亲戚了,母亲觉得我这样实在有点不像话。

  虽然明白我是一名作家,坐着码字才是我的正职,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种格调在她眼里就是屁话。我母亲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所以觉得有钱赚才是硬道理,要不是看我写写东西确实能赚到点钱,她早就举起长凳,就算用打的,也要把我忠于梦想的决心给打掉。

  而我现在会坐在这个地方,完全是母亲觉得我整日窝在家里,一个劲地写东西不晒太阳的状态极其危害健康,而且担心我这样下去真的会孤独终老,所以就没收了我的电脑、记事本以及其他一切写作工具,把我赶来参加亲戚的婚宴。

  坐在亲友桌最后一排,看着热热闹闹的喜宴,真心让人觉得尴尬。让我写作,我可以轻而易举地长篇大论一番,可是和人打交道实在让我觉得生无可恋。

  母亲因为生意忙没来参加婚宴,要不然被她看见我坐在这个稀稀拉拉没几个人的位置上,肯定又要碎碎念一番。这一桌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正好,这种尴尬我很喜欢。

  “你好,你是新娘的亲友,还是新郎那边的”不过,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喜欢这种冷清。

  “……新郎的”

  “哦~”

  那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转过头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回答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听说新郎小时候中过邪,是不是真的啊?”

  “……没听说过”我回想从前,但是想来想去也记不起我哪个亲戚有听说过中邪的,而且新郎是谁我也好像没什么映像。

  “你不知道啊?你不是新郎那边的吗?”

  “……不熟”

  “也是,这亲朋好友多了,远的、近的,有时候也都记不清了”那人自顾自解答了我的尴尬。

  “嗯”我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听说新郎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痴痴呆呆地,据说是被妖精给迷了魂”那人凑到我耳边说起他听到的传闻。

  人类总是对妖魔鬼怪充满了好奇心,那个世界既可以香艳奇幻,也可以恐怖阴森,以此产生的故事总能吊起人的胃口给自己平乏的生活增资添彩。

  不例外地,我也被这个人打动了好奇心,想要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不用我开口,那人已经捕捉到我感兴趣的神情,眯着眼睛兴致盎然道“我虽然是新娘那边的亲戚,其实我家离新郎家比较近,听说新娘要嫁的人是他我还有点吃惊呢。这事吧,在我们那挺出名的,不过事情大家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新郎绝对被妖精给迷了心智”那人笃定道。

  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想借这个婚宴的机会知道更多料,顺便向更多人抖抖料,我相信他肯定已经跟好几个人用这种神秘的姿态讲过这个事了。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确定吗”

  “为什么”我不负期望接话道。

  “这事在我们那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新郎小时候抱着一只兔子离家出走了”

  “兔子?”

  “对啊,听说那兔子可邪门了。那新郎小时候把那兔子疼的啊,跟亲妹妹一样,我还亲眼见过呢”

  “把兔子当妹妹养?”

  “就是,有一次我去他们家串门,就见到新郎在逗那只兔子,还跟它说话,喊着妹妹的。后来那家人家要吃那只兔子,新郎就带着兔子逃走了”

  “后来呢”我突然对这事起了浓厚的兴趣,问道。

  “一个小孩子能跑多远,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啊。没过几天就被父母找到了,然后那兔子后来还是被吃了。那小孩受不了这个刺激,就变成痴呆了。你说一只兔子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吃了就吃了呗。所以啊,大家都觉得那只兔子肯定成精了,要不怎么会把一个孩子弄成那样”

  “那新郎之后是怎么变正常的”

  “他父母那时候急坏了,西医中医都看了也没治好。后来啊,找了个道士,给他做了场法式才好的。你说,如果不是妖怪作祟,怎么需要道士来做法式”

  抽着嘴边的烟,我没有接男人的话,只是看着前方新郎敬酒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是一个长相非常俊郎的人,伟岸的身躯裹在笔挺的西装里,看得出他的身材应该也是非常不错的。这样一个放在人群中也是耀眼的百里挑一的人,真难想象他小时候还干过那样魔怔的事来,看样子那件事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作为一名作家,职业的敏感性让我深信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回到家,我向母亲问起了这件事。母亲对这件事印象还挺深得,说那新郎小时候我还见过的。不过,我实在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端正态度又跟母亲求证。

  母亲数落了我几句,对我对亲朋好友如此漠不关心表示了不耻。然后,她告诉我,那次带着我去他家就是为的这事。

  那新郎小时候因为羡慕其他小孩有可爱的妹妹,就缠着父母要妹妹。不过,因为独身子女政策哪能想生就生。再说了,人家也不想生,儿子都已经有了,还要女儿干什么。所以啊,他父母就干了一件后悔莫及的事。

  他们骗小男孩,小兔子就是小妹妹。小孩子好骗啊,当真了,也不缠着父母要妹妹了。不过,后来小孩的爷爷想吃兔子肉,就把那只兔子给杀了。那小孩不知情也吃了,后来知道了就吓傻了。晚上还做梦说妹妹来找他玩,把他父母都吓坏了。

  那场法式啊,根本就不是给小男孩做的,是给那只兔子做的。做完以后,那个小男孩就恢复正常了,想想还真有点邪门。

  我母亲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事,才把我带过去,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相处,会不会让小男孩的病有起色,谁知道我这个闷葫芦从小就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根本就是在比赛谁先眨眼。

  说到这里,我好像隐隐约约想起点什么,不过不是想起来小男孩。而是想起有一次母亲带我去一个亲戚家,那家人家有一个很大的男娃娃。那个娃娃双眼木木地看着我,我吓得正襟危坐,汗毛直竖,为此回来以后还做了几天噩梦。

  现在想想,那个娃娃应该就是那个男孩了。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想象一个孩子在那么小的年纪经历那一切,心里忽然感到莫大的恐惧。如果是我,这件事肯定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而且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这件事对新郎一点影响都没有。而且,做了法式而让小男孩恢复正常这种事,我也是不信的。这估计是一种心理暗示,让那个孩子相信那只兔子,他的妹妹,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他的心病才好的。

  从那以后,我都会时不时向母亲打听那家人家的情况。母亲奇怪我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关心亲戚了,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觉得这是不错的现象,觉得我总算有点不脱离实际了。

  那家人家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没什么与别人不同的。在他们结婚的第三年,我又一次去参加了他们的喜宴,只不过这次是宝宝的百岁宴。

  那个孩子是在兔年出生的,孩子的父亲抱着孩子都不让比别人接手,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满足。

  看着那副画面,我拿着香烟的手一抖,慢慢送到嘴边抽了口烟,吐出烟雾缭绕。

  白色的烟雾,朦胧了视线,迷离了双眼,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人生这样也算圆满了吧,只要难得糊涂,自得其乐,又哪会有那么多的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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