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学成的表舅陈为民以前在镇上粮食局工作，后来又调到派出所，专业协助管理户籍。几年前退休在家，与连家已经多年没有往来，上次表妹突然登门求助，把事情的大概给说了一下，自己也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今天表妹带着儿子一起来了，势必要自己出手相助。自己早已退休，按说这事儿应该推辞，只是表妹一家太不容易，而且又提了许多礼物，若不相助，于情于理讲不通。但是又想到机关单位，人情世故复杂，若在任上，还容易解决，如今早就退休，人走茶凉，不能确定需要多大的火候才能把这杯茶烧热，所里那些人是否赏自己情面，心里也没有底气。但经不住表妹拍自己的马屁，只好决定硬着头皮走一趟，能否办成，他不敢肯定。

　　陈为民很热情，没到中午就命令老婆子做菜，要和表侄儿喝几口。在机关单位呆久了的人，退休后说话仍改不了以前那种命令口气。好像失去单位的人，突然发现没有发号施令的对象，在家就要把家里人当做下属，以便延续自己在机关单位里的威望。而陈为民显然不是这种，他在所里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多大权利，说话也没多大分量，只有别人命令他，轮不到他发号施令，退休之后，觉得以前有些窝气，所以就把家当做了永久的单位，在单位里不能指挥他人，而在家可以指挥老婆，这也算是心理上的慰藉。不知道他的人，还以为他当领导当习惯了，退休在家也保持领导的风范。

　　老婆子却不吃他那一套，知道他有几斤几两，知道他这个毛病一有客人来就要犯了，本来早已习以为常，犯不着和他计较。可是今天心情不好，吃早饭时候把碗打碎了一个，而且又想到这几天里，有人求老头子办事儿，他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傲气都冒出来了，每天趾高气扬的样儿，想想都生气。只是今天有客人在，不好收拾他。先给他留下这个面子，等客人走了，若表现不好再修理也还来得及，所以，她听到丈夫那说话口气，也没跟他计较，乖乖地去厨房收拾饭菜。

　　连学成母亲本来想着不在这儿吃午饭，把事儿说完就走，可又一想不太合适，毕竟是亲戚，哪有不吃午饭的道理？难道真的是干巴巴的求人办事儿吗？想到此处，决定留下吃饭，顺便唠唠家常，增进亲情。又想到这个表哥以前有能耐，虽然这些能耐都是听别人说的，自己又在心里放大了些，但是现在她愿意相信那都是真的，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等于办得八九不离十了，心中自然欢喜。

　　席间，连学成不断敬酒，陈为民也真能喝，这酒量也是在机关单位里培养出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是自己陪领导喝酒，很少有人给自己敬酒，要有人敬酒，也是回敬。虽然自己老了，可自觉酒量犹如年轻时候。加上多年不见的表侄儿给自己频频敬酒，好像自己又重新做回了领导的位置，心里感觉十分豪爽。连学成自从有了上次喝酒经验，回去又经过母亲有限的调教，对酒场规矩又懂了一些，不敢多喝。

　　陈为民见表侄儿的酒杯总是喝不干净，做领导的气度就表现出来了：

　　“年轻人，喝酒不行怎么能办成大事？” 好像连学成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与喝酒有很大关系似的。

　　连学成见表舅酒量惊人，暗自佩服。自己却真的不能喝，因此推辞道：“舅舅，我没喝过酒，不会喝酒，酒量不行。”

　　“不会喝酒怎么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啊？年轻人啊，就要锻炼的能喝，酒量啊，和办事儿是有关系的，以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陈为民像领导一样教育连学成，可是他却忘了自己那么大的酒量在单位时候却没办成过多大的事儿。这时候只感觉自己一个人猛喝着，没人陪衬，显得有些势孤。因为领导喝酒时候总是要有许多人陪着的，可现在就只有一个人，而且还不能喝。但是培养下属的酒量也是领导的责任啊。

　　“学成啊，没喝过酒的人，还是能喝一些的，刚开始会觉得难受，习惯就好了，慢慢的，你就能体会到，喝酒也是一种享受啊。”虽然他一喝多酒忍不住就会吐也是多年来的习惯。陈为民继续说道，“来来来……喝。”

　　连学成只得陪了两杯。

　　“学成啊，你这不是能喝吗？来我这里，不必客气，该喝喝。”陈为民见他很利索地喝了两杯，继续劝酒。好不容易遇见个服帖的人陪着喝酒，机会难得。

　　学成母亲听说表哥爱喝酒，见此状况也不好意思劝阻，毕竟是找人家帮忙的，不能惹对方不高兴，只能任由他们。陈为民老婆也不搭理他，知道他一喝酒就是这样子，早已经习以为常，待会儿只要不吐就万幸了，因此只顾和学成妈说话。

　　连学成架不住他的劝，也喝了不少。陈为民越喝越有兴致，一看酒瓶空了，起身去了里屋又拿来一瓶。红着脸对连学成说，“今天高兴，多喝点儿，放心吧，你那事情，你舅舅我一定给你办好。”说完就把瓶子拧开了。

　　连学成想拦着不让拧，没想到表舅竟然这样熟练。等陈为民把两个杯子都倒满后，连学成说，“舅，咱们不能喝那么多，就这一杯，再多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陈为民也看这个表侄儿不能喝，因此同意。

　　末了，陈为民感觉喝多了，以前喝酒都是慢慢的，谁知道今天遇见个不会喝酒的却喝的很快，为了不在表侄儿面前输了面子，竟也提高了喝酒速度。谁知道什么速度都可以提高，唯独喝酒速度不能提高。一提高，循环不开，那会儿喝的酒现在都起了劲儿，难以招架。喝了一口茶水，对学成说，“不行了，上岁数了，这酒以后喝不得了，今天是见你，高兴啊，才破例喝了这么多。”说完就想去摸下巴上的胡子，却忘了昨天才把胡子刮掉。只好摸索着下巴。

　　连学成不知道表舅恨不得每天都想喝酒，因为平日没客人时候不准他喝，今天不是因为高兴才喝的酒，而是因为机会难得。

　　在机关单位呆过的人，都知道烟酒不分家。陈为民还有一个毛病，喝酒吃饭时候从不吸烟，只要酒足饭饱，才一根接一根的抽。连学成不停地递烟点火，可让表舅过足了领导瘾。

　　临别，陈为民仗着酒劲夸下了海口，这事儿让学成一家放心，没有办不到的事儿。好像真是喝了酒就能把事情办妥。学成母亲不住地感谢，又塞给他三百块钱，说不够再给他送来些。学成母亲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这个酒鬼还是自己的表哥。

　　为民也不推辞，告诉表妹，“我就收下了，办事儿用的，要不是这个，我就不会收。”

　　连学成母子离开后，陈为民老婆骂他上辈子就是酒鬼，没想到这辈子还是酒鬼，下辈子还要是个酒鬼。质问他这事儿到底能不能给人家办成，而且还把人家的钱也受了。陈为民自知理亏，不敢与她多说，回屋歇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