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子到村里的路，有一大半还没有沙化。

　　苗守松从里面出来那天，正下着小雨。过了沙土地，就是非常泥泞的土路，异常难行。平时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走回去，遇上雨天，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一路上鞋子不知道被泥泞沾掉了多少次，浑身淋得湿透。

　　余秀没想到儿子今天回来，看到他这一副落汤鸡模样，心疼得不得了，忙给他找来干毛巾和干净衣服。苗守松换好衣服，看见屋里多了许多新东西，不解地问母亲。余秀告诉他，“半秋已经订婚了，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苗守松听到母亲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眼前见到的却又不容怀疑。将近一月，竟然有这样大的变化，她傻笑着对母亲说：“结婚，是好事儿啊，我一直都想结婚。”

　　余秀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悄声对他说，“你真傻啊，亏你还知道结婚。”

　　苗守松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没别人聪明，但又不认为自己太傻，至少家里的地里的活儿都能干下来。

　　余秀又说道：“今儿你爸和半秋都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就咱两在家，我给你说点事儿。”说完余秀站起来向大门口张望一会儿，确信大门已被闩死，才放心地坐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守松啊，你知道娘这么多年是为了啥不？”

　　苗守松摇摇头，“我不知道娘是为了啥，反正我听娘的。”

　　“你啊，太老实了。娘就担心你这辈子要打光棍儿。”余秀唉声叹气道。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要媳妇不？”

　　“想啊。“苗守松傻乎乎地说道，他不明白母亲到底要说什么。

　　“想就好啊 ，只要你听娘的，保证你娶到媳妇。“

　　“娘，你说让我咋办？“

　　“唉，像你这样啊，很难娶到媳妇，咱家又穷，哪有媒人上上门儿给咱提亲啊。只是……”余秀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娘一直打算让你和半秋结婚，咱俩就在这里过一辈子算了。将来有了孩子，苗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也算对得起苗家。因为你爸一直希望你作他的继承人，但是他就不同意你和半秋的事情。以前媒婆上门提亲，我都不愿意，该谢绝谢绝，我全想着你呢。”

　　苗守松愣着不说话。

　　“谁知道半秋和周家人约会，怕她跟人私奔，我也是没办法，才让你去看着点儿，别让人欺负半秋。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幸亏半秋也算死了心，和周家断绝往来。我又跟你爸提起你和半秋这事儿，没想到那老头子死也拗不过来这个弯儿。后来又有媒婆上门提亲，我也在想着法子拖延。苗老头子又怕半秋再折腾出个啥事儿来，就同意了。连家人也算有本事，能把你弄出来，我也不想让你在里面受苦，巴望着你能早些出来。所以啊，才有了这门亲事。”

　　余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被这些心里话压抑的喘不过气，但有些东西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今天趁着苗家父女不在，就一股脑儿说给儿子听。虽然他没什么主意，可至少能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

　　苗守松傻乎乎地听着，似懂非懂，“你说这些我咋就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你慢慢听，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余秀继续说道，“连家人说了，只要你出来，他们就订下日子。今天你出来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半秋就要嫁到连家去了。”

　　余秀说完，又像门口看了几眼，雨还在下着。

　　余秀又压低了声音对苗守松说道：“我给你说啊，现在咱只有一个办法，你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什么都成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就这几天，过去了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你真的要打光棍了。”

　　“你说啥？啥生米做成熟饭？我该咋做？”苗守松确实傻，名词虽然听不懂，但事儿却能做出来。

　　余秀把嘴巴贴他耳边，说了几句。苗守松觉得耳朵瘙痒，同时脸上一阵热辣辣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不行………”她明白了母亲要他怎么做，可是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自己这样做。反正自己不赞同。

　　“娘，你咋让俺做这种事儿？要是别人知道了咋办？”

　　“你瞅准机会，别人不会知道的。没事儿，你听娘的。”

　　“俺就不明白，生米做成熟饭又能咋的？”

　　余秀也不跟他解释，越解释越只会让他糊涂。“你只要听娘的，按我说的去做。”

　　苗守松摇摇头，嘴里嘟囔着。“不行，俺不能那样。”虽然他有点傻，但在心里觉得不能按照母亲说的去做。

　　余秀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想发火，忍了又忍，“守松啊，你还想要媳妇不？”

　　“想。”苗守松做梦都想着娶媳妇，可他从来没想过娶半秋——自己的妹妹，虽然不是一个爹一个娘。

　　“那我以后不是没脸见人了？”苗守松疑惑地望着母亲。

　　“我问你，脸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苗守松低头不语，他想着媳妇也得要，脸也得要。

　　余秀又给她讲了童养媳之类的事儿，总算把他哄住了。“只要你听娘的，把这事儿做好了，就带你走。”余秀心里盘算着，生米做成熟饭，就有希望把半秋带走，如果半秋不走…….幸许生个小孩还可能是守松的血脉，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和守松的亲爹了。至于连家，先不管他。

　　“咱要是打算走了，还这样做干嘛？”苗守松问道。

　　“这个你就别管了，只要你照娘说的话去做，你就能娶到媳妇儿，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也不管你了。”

　　苗守松想啊想啊，总是想不明白。总是觉得这样做不对，以后再没脸见人了。 但是为了能有媳妇，就听吧，反正自己早就想娶媳妇了。想到这里，就说:“那 我就听您的吧，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余秀总算没有白说半天。她又再三交待，“这事儿，任何人都不能说，只有咱俩知道，你要是说出去，以后就真没脸见人了，连媳妇都不会有。”

　　苗守松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跟别人说，“就放心吧，我不会说，按您说的做。”

　　余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快到中午，余秀估计苗家父女也该回来了，不敢再多说。就让守松去厨房烧火，先预备饭菜，毕竟儿子今天回来了，好歹也要庆祝。

　　正做着饭，苗相文和半秋好喊开门，余秀出去把门开了。

　　苗相文看见守松在烧火，很高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拉了小板凳坐在守松身边，边装烟袋边对守松问长问短。苗守松一边烧火一边回答，可是心里有事儿，有时候回答不完全，幸亏余秀在旁边补话。她真有点担心守松说漏嘴。半秋拿来一个新做好的被面，请余秀看。苗相文怪她，说：“还下着雨，拿过来拿过去，不怕淋湿了？”半秋微笑着收起来。余秀看见半秋，也不敢多说话，只夸她眼光好，面料颜色图案都很漂亮。说完就又把眼光移到别处了。

　　饭菜做好，半秋和余秀忙着盛饭，守松负责把饭菜端到堂屋。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苗相文眉开颜笑，去里屋拿了上次没喝完的酒，要给守松庆祝。余秀急忙拦着，说守松不会喝酒。

　　守松心里有事儿，看见苗相文拿来了酒，就说“喝吧。”他见过人家喝酒，自己却没喝过，所以也想尝尝。余秀没法，只得让他们喝，但不准多喝。

　　因为她害怕守松喝多了吐，更害怕把自己告诉他的那些话也给吐出来……